刘光狠狠闭了闭眼,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各位好汉既然想要本人的命,就不要伤及无辜……”
他话音未落,小男孩却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咬——
“嘶……”刘光按住他,不明所以。在场的众人傻傻地看着,这简直就是闹剧!
却看到刘光肩上的血渐渐止住,并且颜色开始恢复正常。小男孩得意洋洋地笑,张扬而明亮,“老子在此,谁敢用毒?”
冷慕顿时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了,也不气愤也不害怕了,扑上来,抱住刘光的大腿,嗓音稚嫩而庄严,“本公主身有琉璃钗,珠玉佩环,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饰物,也值得上千两黄金。众位好汉不如从了本公主,本公主保证你们下半生无忧。若是不从……本公主便让千万公门中人日夜追杀你们。个中利弊,各位衡量吧。”
说完她也没来得及注意他们的表情,默默调整呼吸——真是太不容易了!就趴在书塾的桌子上听了几遍老太傅教训人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人家真是太了不起了!以后一定要多多讲话才好呀,不然太浪费这天赋了……
于是我们可以预见,这个时候没有人来纠正她已经严重偏离轨道的思维方式,以致于她日后成为了话唠的坚决拥护者。
刺客们面面相觑——他们收到的任务是在冷慕面前斩杀刘光,伤及无辜没有关系,只要不伤到这个传闻中最受宠的三公主的身体就行,但是现在……
这个时候,密林中传来了宫中御林军的相互呼喝——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请出来吧!”
“殿下,三公主殿下,陛下和娘娘很担心您!”
“陛下……”
冷慕轻笑,清亮的桃花眼笑成月牙儿,得意而狡黠,“看,现在,你们是刺客还是樵夫呢?”
正在刺客兀自挣扎的时候,小男孩却浑身抽搐,软绵绵地吊在刘光的臂弯中,黑气从他的嘴角开始蔓延,速度快的可怕。
冷慕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刚想上前查看,却看到两人接触的地方,黑气顺着裸露的皮肤一路向上,刘光的面色发黑,比之刚中毒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丫头,别靠近我。”刘光轻轻地放下小男孩,轻轻地笑了,笑容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了然和心疼,“以后,不要再把别人放在心里了吧。谁都不要。”
冷慕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手足无措,着急和惊吓让她小脸煞白。周围是诡异安静的刺客,在远处就是搜寻他们的御林军,却奇异地没有往他们这里更近一步。
突然在大树之后转出一个明黄的身影,密林中,逆光处,看不清面容。他开口,声音冷淡而威严,带着一贯的颐指气使,“冷慕,杀了他。”
冷慕抬头,眼里有不可置信,“您说什么?”
他似乎挑起了嘴角,“你不知道吗?你是最受宠的公主,是所有皇子皇女嫉妒的对象,是谁在暗中保护你才能让你放肆到今天?”
“我知道……”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知道,刘统领他……所以,您不是应该嘉奖他吗?”
“保护你的人那么多,你竟然只想到这一个。是不是因为……他的职位最高,利用价值最大?”
“不……”冷慕惊恐地摇头,浑身僵硬。
“现在他这么痛苦,你看……”刘光已经面色紫黑,健硕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全身肌肉虬结,让他看上去狰狞恐怖。“但是他不会死,起码,十二个时辰内不会死。他会一直这么痛苦,哦,还有你那个小伙伴,他也是。”
冷慕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跑到他们身边,伸出手,颤抖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眼神决绝,“你不能这么做,不然,我就和他们一起!”
“呵呵呵,你真是天真。你和他们一起,你怎么知道他们愿意和你一起?刘光花了这么多心力保护你,你就这样和他一起?你受得起吗?”
“不……”刘光艰难地挺起上身,眼睛已经渐渐看不见了,那一片混沌中,他摸索着看向冷慕,“三公主,我并不是多么真心。您身份尊贵,属下,不得已要保护你罢了。您不用自责……”
“真感人。”那明黄的身影拍手,声音愉悦,“临死都在为你考虑。冷慕,你打算怎么办呢?让他受尽折磨十二个时辰后死去,还是由你给他一个痛快呢?”
“为什么?”她往回走,走到他的跟前,缓缓跪下,面无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哦,我忘了跟你说。这个小鬼不是太医院中任何一个人的孩子,是我派人带回来的,他的体质百毒不侵,是不是很罕见?”
他微微俯下身,似乎要更好地看清冷慕此时的表情,“你看,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啊,那是我根据他的体质调出来的毒。如果他没有高看自己,现在刘光也只是窒息而亡,而他,也会平平安安。现在,杀了刘光,用他的血喂那小鬼。否则两人都得死。”
“您曾经说过,我的身边是不适合出现太多能人异士的。”冷慕抬头,直视他,目光清冷,不似小孩,“这就是您的教训。”
“真聪明。”他扔下条蓝色的东西,“这个鞭子没有名字,算是你的礼物了。”他转身离开,料定了事情会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毕竟,这么多年自己都能够心想事成,没理由一个才刚满八岁的小孩能反抗自己,即使她够聪明。
没有人知道那年在后山发生了什么,三公主一身是血神志不清地被救回来,发烧昏迷了两天,期间尊贵的皇帝陛下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亲自服侍。太医院的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波,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陪着三公主四处捣乱的小男孩。
刘光刘统领至此下落不明,皇帝陛下大怒,下令贬黜刘家所有朝臣武官,显赫一时的将门世家,就此没落。
三公主病好之后,突然喜欢上了有着犀利眼神的侍卫,从此公主府中遍是此种品种。
后来她有了苏溯越——她不否认刚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从那年开始,她就已经学会在关心和欢笑之下,把自己的心深深掩藏,哪怕会窒息,也不愿意再给别人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那种感觉,实在太疼了。疼到——她愿意为之去死。
再然后她宫中的美人来来去去,依着她不断改变的口味轮番换着。再后来,一个叫郑崖的男孩子来到宫中作她的伴读,他是个书生,不会医术,脾气暴躁,却也有着百毒不侵的体质。
然后的然后,他们分开了,他们重聚了。时间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是吗?
白日里,略显清冷却香风不减的落霄坊,最高处的一间房间,精致、奢靡,却一团乱。
萧溟无比心痛地捧着心口,哀婉地倚在门框上,神情凄切,“崖大哥,奴家知道您受了委屈,实在不行奴家帮您杀上门去,家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以振我雄风。”
郑崖骄傲地瞥了他一眼,“你舍不得你这些破铜烂铁?”
“奴家怎敢?”嗷嗷,混蛋啊!破铜烂铁!那是老子收集了好几年的好东西啊!你丫就轻轻松松地一句话就让它们横尸遍野,你让他着脆弱的小心肝怎么受得了哟!
“嘴里说着不敢有什么用啊。”郑崖一斜眼,语气严厉,“你就是这样,有话不好好说,硬是忍着要装深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保不准你说了,我就会答应呢?”
“换一间房间吧!”没有间歇地,萧溟立刻接下去说。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郑崖扫了眼还禁不住自己一晚折腾的房间,不屑道,“真是,什么质量,老子的房间让我锻炼一个月都没有问题。”
萧溟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您老人家的房间那根本就是猪圈好不?除了结实无一所长!你竟然敢和他的小香闺比,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萧溟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了自己的隔壁,看着他施施然一点也不感激地走进去,姿态优雅高贵地关上门。
“嘶啦——”质量上乘的小手绢硬生生被他咬出一个洞之后,惨烈地被五马分尸了。
魂淡啊魂淡!老子平时邀请个把人来这里住,谁不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他竟然——竟然——好吧,是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不错,但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行,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因为过于频繁的生气而导致皱纹、黑眼圈、肤色暗淡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综上,这个家伙不能留!
虽然白竹山人收徒弟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但收来的弟子中间竟然没有出过一个大奸大恶之徒,这也算是上天眷顾。还有就是,他这几个徒弟,特别是他比较青睐的几个徒弟,都是典型的行动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时时注意逃开自己这不靠谱的师傅的调戏的原因。
客栈内,冷慕歪在苏溯越的身上毫无形象地打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眼前的女子。眼前坐着的人,是梁雅兰。
此刻三人坐在客栈一楼一个靠窗临街的位置,梁雅兰没有做任何乔装,施施然跟在他们身后出现在这里,等冷慕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整个客栈里的人围观了。
“你究竟委屈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冷下声调,昨晚根本没有睡好,睡意和不耐烦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梁雅兰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迷惑,但很快又被溢出的泪水掩盖,“我……我不想回梁家。”
“可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还是跟着我们的,你让梁家人怎么看我们?还有那该死的太守……”
“太守驾到——!”
看着呼啦啦一下子围起了整个客栈的衙役,冷慕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看,你要的效果。”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梁雅兰失声痛哭,语调凄惶,像是就要被抛弃的小狗。
苏溯越把手按上她的太阳穴,面无表情,“你从来就不是我们的人。”
梁雅兰震惊地抬眼看他,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很英俊,那是一种带着刀刃一样锋利的英俊,稍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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