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说你带了什么人回来呢!”冷慕愣了一会儿,瞬间就完成反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送那个梁家大小姐回去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虽然这里是客栈,但你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回带啊,而且作为你的同伴,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崖大哥你走上不归路啊!”她说的句句含情、字字在理,感情真挚,充满了对于迷途青年郑崖的拳拳爱心。
郑崖看着眼前就要步入滔滔不绝的境界的某人,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好困,做完饭就去睡吧。”
冷慕立刻停下来,两眼放光,“真的?”
郑崖冷艳一笑,“看你的表现。”
冷慕立刻羞涩捂脸,“嗳哟,这么私密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这么大庭广众的……”
“大庭广众?”郑崖环视四周,“算上你就三个人。”
冷慕严肃认真道,“超过两个人就是公众场合!”
“我做了一件错事,请求主子原谅。”苏溯越突然淡淡开口,一贯的冷面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责和心疼。
冷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转向郑崖,“崖大哥,我去借厨房,我要吃饭……饿死我了!”
郑崖冷傲一甩头,“去吧。顺便把厨房打扫干净。”
“是!”冷慕——属性吃货——屁颠屁颠地就往楼下窜去,嘴里嘀咕着,“哦也,时隔多年竟然还能吃到崖女王的饭菜,嗷人生真美好!”
郑崖扫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变,他看着窗外,今晚没有星月,那里早已是一片漆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没注意到,那个时候苏溯越肩上的水渍和冷慕微红微肿的眼睛。他在瞬间感觉到了心慌,天知道,这些年来,冷慕早已没有了眼泪。
甚至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个丫头在那没心没肺的皮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他们,早就不是当初那几个真正无忧的少年郎了。刘统领的事情,早早就毁了他们的童年——他至今不确定这个美好的词是否可以用在他们身上。他不知道什么事能够让这个女子流泪。
苏溯越垂下眼睑,“当年的刘统领有一个胞弟。”
郑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无意间遇见他。或者,更确切地,他派人找到了我。”
郑崖皱起了眉头。
“他想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我也想……”
“所以你让他出现在冷丫头面前,就像当年那个姓刘的做的那样?”郑崖猛然俯身扯住了苏溯越的领子,眼里有不敢置信,然而更多的愤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苏溯越,这些年你待在她身边,你都忘记了初衷吗!”
苏溯越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上身,目光清明坚定,“我不敢忘。主子是我生命的价值,是我存在的原因,是我这一辈子绝不会背叛的存在。”
郑崖冷笑,“你记得倒是清楚。那么你说说,今天的事情怎么说?”
“我们被盯上了。”
“废话!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才知道?这样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我……”苏溯越难得显出了不确定,脸上有丝丝的迷茫,“我不是……”
冷慕推开门,面带笑容,“崖大哥你不要这样嘛。溯越的所有行动都是我允许的,就算他没有问过我,也是我默许的。”
“冷慕!”郑崖心惊,步步逼近她,“你就这么放心?毕竟当年算计了你的,可是你的父皇!”
“谁知道呢。”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轻松,“当年牵涉了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所谓的‘真相’就是最正确的那一个?”
“我……”郑崖后退一步,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你一直就是这么看的?冷慕,你究竟有没有心?我们这么多人为了你……”
“郑崖。”苏溯越突然站起来,快步上前捂住冷慕的耳朵,眼神冰冷,“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郑崖顿了一下,笑了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无奈,“原来,你根本就不在意!”
冷慕挥手让苏溯越站到自己身旁,看着郑崖,眼里甚至还带着笑,“崖大哥,你是青渊的哥哥,是我的青梅竹马,是那件事唯一的幸存者。你知道吗?我最在意的人里面,你算一个。”
郑崖冷笑,“老子算一个?老子算是你最不在意的那个吧!冷慕,算我有眼无珠……”
“郑崖,你确定要说出这句话?”冷慕眯起了眼睛,桃花眼中隐隐藏着冷冽的风暴。
“让我静一静。”郑崖快速地说完,迅速转身离开,只留下有些破旧的客房门在大力的冲击之后轻轻地摇晃,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某种生命垂死的呻吟。
冷慕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幸亏身旁还有一个苏溯越,坚实有力的臂膀瞬间扶住了她。
冷慕看了他一眼,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抱我到床上,你回去休息吧。”
苏溯越动作轻饶地抱起她,仿佛怀中是一件绝世珍宝,脆弱而珍贵。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掠过她的眼睛,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不知为什么,心却提了起来。
“今天那件事,我不怪你。但是,没有以后。”在苏溯越关上房门的瞬间,冷慕出言道。
苏溯越顿时一个愣神,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惯性的作用下合上,自己却像一个傻瓜一样呆呆站在门口,什么事也做不了。
房内,冷慕看着已经有些年代的房门,脸上的平静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她不是不恨,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当年的事情给太多人造成了永生有难以磨灭的伤害,再一次地提起出来让那还没与愈合却隐藏的不错的伤口暴露出来,除了看见那些血肉模糊和脓血四溢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她的手习惯性地摸上了那条蓝色的、精致的腰带。那是那个几乎要毁了自己的男人留下的东西,他说,他希望下一次的测试,她能够担得起他给的荣耀。
呵呵,真是好笑,他为了保护一个人而让所有人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原来这可以叫做荣耀!
所以她平时不会用这个,哪怕是生死关头,她还有轻功,实在不行她可以逃——这是腰带,但是更重要的,这是一条鞭子,由古法秘制的鞭子,柔韧,坚硬,世界上还没有一种武器能够斩断它。
她只有在面对冒犯了自己尊严和底线的人的时候才会用鞭子,并且一定是把胆敢这么做的人凌虐至死。在一点上,她从来不嫌麻烦。
灯火辉煌的落霄坊,妖孽的老鸨谈笑风生,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全部都是前来瞻仰他无限丰姿的客人,男人女人都有,一个个眼冒绿光,状似饿狼。
这在众人皆醉的情形下,有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满脸落寂地坐在一旁,完全无视周围的吵杂,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老鸨视线扫过全场,立刻就锁定了这个竟然胆敢无视自己绝代风华的男子,扭着水蛇腰款款上前,风情万种地搭上他的肩,“这位公子……”
他转过头,目光清明,“老四,拿开你的手。”
“怎么是你?”老鸨惊得花容失色,退避十三里不止,双手护胸,宛如见了色狼的小美女,惊慌失措,“你不跟着冷慕折腾跑来这里干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不欢迎你,您老人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享受目光浴。
郑崖看着他,那种空谷幽兰的气质和强加上去的风尘味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硬是让人生不起一点吐槽的**。
看了半天,他只好重新端起酒杯,长叹,“人生当几何,寂寥空对,红袖已逝香依旧,却笑当年旧梦。”
萧溟很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竟然没有看到他那个随身小药箱,顿时大惊,上前就要抓他的面皮,气势凶狠,“说,你究竟是谁!竟然假冒郑崖前来闹事?你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郑崖不耐烦地挥挥手,张嘴就来,“你师门的人都奇怪为什么唯独你能够躲过白竹山人的调戏,却不知道,白竹山人……”
“崖大人!”萧溟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星星眼兼摇尾巴,“大人舟车劳顿,请在舍下安歇一晚,好让奴家伺候一二。”
“一晚?”郑崖挑眉。
“不!”萧溟登时从善如流地改口,表情坚定,“大人想要留几天就几天,奴家的小舍就是大人的落脚点,奴家随时准备着欢迎大人的到来!您老人家一到,奴家顿时觉得蓬荜生辉……”
“我就睡你那里了。”郑崖满意地点点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萧溟咬着手绢,依依不舍地看着那道儒雅俊秀的背影,“嗷嗷,我的丝绒被子,我的软玉枕头,我的安魂香,我的鎏金镜子,我的……我的卧室啊,亲爹救不了你啦!嘤嘤……”
那梨花带雨的美人图让在场的那男女女一度疯狂,多少年后,落霄坊几度易主,却始终流传着第一任主人的丰姿——毕竟不是每一个老鸨都能做到像这位一样容颜不改、妖孽诱人,连哭都能给自家销金窟带来无数盈利的。
冷慕其实并不是从小就这么……奇葩的。起码她在八岁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缠着太医院的一个小男孩一起玩,当时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名字,他们只是互相称呼着“小鬼”“小笨蛋。”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
冷慕喜欢带着他逛遍皇宫,仗着自己最受宠的身份,没有一个侍卫宫女敢拦着她。
于是,在那个时候,她和那个小男孩钻过御书房,在藏书阁里睡觉,去御膳房偷吃点心,在御花园烤信鸽吃,在太医院捣乱……彼此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好玩的游戏都实践了一遍,直到七岁那年,冷慕遇见了一个侍卫统领,刘光。
刘光,人如其名,像光一样的男人。但不是说他的样貌有多么英俊让人不敢直视,只是他的目光犀利坦荡,像是蓝天下最澄澈的阳光,给人安全感,让人忍不住向往。
七岁的冷慕又一次玩得太疯狂,差点掉进御花园里最大的池子,幸亏那时刘光换班经过那里,顺手就给救了上来,他还一本正经地教训了她一顿,语气严厉,倒是字里行间充满着关心。
那是冷慕还小,整日只顾着胡闹,这个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胆敢对她不敬的人,当下瞪圆了桃花眼,双手叉腰,“你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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