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星光在飞舞么?还是沾上落日余晖的柳絮在上下翻飞?
山谷里,花树下,滚烫的热浪扶摇直上,熏得娇嫩的绿叶也无精打采地卷起了边缘,一副不胜高温的样子。点点星火从火堆里飞出,远远看去,竟然与萤火虫有几分相似。
站在火堆后的敖倾珞扔下手里的树枝,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在答应陪伴渝西后,两人各自简单收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逃了。临走前,敖倾珞对陵游说了声自己有事离开,却没有说原因。而陵游是从来都不会过问的。他只会递上一些药,然后嘱咐道:“阿九,要小心。”
她们花了十天游山玩水,将好玩的好吃的地方统统走了个遍。起初黎渝西和常人一样,能吃能喝能睡,直到朱颜睡的毒性越来越强,再也难以走动,两人才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
这处山谷是敖倾珞在数年前无意中发现的,位置偏僻,远离尘嚣,可以让黎渝西清静地休养。而且此处山谷不但不觉凄清幽冷,反倒草木葱茏,生机勃勃。驻足此地,观赏美景,能让一颗心沉静下来。
敖倾珞辛辛苦苦照顾了她十来天,也难过了十来天。她从来都不知道世上竟然有毒是如此的折磨人,也是如此的让她生恨。
每隔两个时辰,黎渝西的毒就会发作。从一开始的咬牙承受到最后痛得现出了原形,黎渝西的鱼尾砸坏了无数张床板,也将自己漂亮的尾巴折磨得丑陋不堪。她瘦得不成人形,几乎是皮包骨了。食物吃了又吐,吐了又吃,虽然吞咽痛苦,可是为了保持体力她不得不吃。
随着时间的推移,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敖倾珞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只能在黎渝西毒发的时候守在身旁,一边拦住她各种自残的行为一边痛哭。
直到第二十八天,黎渝西再也承受不住了。
“倾珞,杀了我!”她的手指紧紧抠在床单上,鱼尾划出一波又一波揪心的弧度,摔碎了四周所能碰到的任何物品。
“不!渝西姐姐。敖倾珞试图避过她的鱼尾上前安抚,却被尾巴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渝西姐姐。她的手心擦破了皮,渗出温热的鲜血。伤口很疼,可是她的心更疼。
“你杀了我吧!我求你了!”黎渝西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发出又一声的喊叫。“我受不了了!求求你,解决我的痛苦吧!反正我早晚都要死的啊!”
敖倾珞痛苦地闭上眼,右手抚上腰间的匕首。
渝西没有几天寿命了,与其让她饱受折磨死去,还不如顺从她的心意给她来个痛快。可毕竟她是自己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她怎么下得了手?
“快点,杀了我!好妹妹!求你让我痛快地死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渝西的眼角似有泪水划过。这一次,泪水没有变成珍珠。
惨叫声摧残着敖倾珞的耳膜,即使闭着眼,她也能想象到她有痛苦。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缓缓道:
“渝西姐姐,走好。”
一字一句,她说得极为缓慢。
与此同时,她腰间寒光一现,匕首没入了黎渝西的身体。
黎渝西扭曲的面容恢复宁静,她仰头望着天花板,笑道:“父王,我来了。
“扑通”一声,敖倾珞扔掉匕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回忆如潮水涌入脑海,惊涛骇浪将她的理智震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黎渝西选择了隐瞒,选择了悄无声息地逃走,亲眼看着在乎的人受尽折磨然后死去的痛苦,根本没有谁能承受得住。是她,是她杀了渝西,哪怕只是为了减轻痛苦,她也无法释怀。
大火过后,敖倾珞把黎渝西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装进了一个香囊里。她握着香囊垂头默哀了一会儿,才把它收进了贴身的地方。
渝西已成过去,她逃避了许久,是时候解决她和蓟歌之的事了。
以安九爷的容貌策马行驶了大半个月后,敖倾珞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比起一个月前的屋子,现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冷清。那时候陵游为了让大家好好养伤休息,特地在这里买下了一个大宅子。而今里面空无一人,反而有种鬼屋般的阴森。
推开大门走进去,敖倾珞踩着枯黄的落叶,脚底发出碎裂的声响。
其实她也不确定蓟歌之会在这里等着自己,毕竟当初她不告而别,他一定会急疯了吧?
可是也没有办法,黎渝西必须悄无声息地离开,她这个“黎渝西”也必须消失在世上。
她不是没想过变成黎渝西的样子跟蓟歌之在一起,可是她怎么能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呢?倒不如跟他说明白,让他知道他的师父安九爷其实是东海龙女九公主,而与他出生入死无数次的黎渝西也正是她。如果他告诉自己,他喜欢的是她,那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可是如果蓟歌之喜欢的是渝西姐姐。
敖倾珞咬了咬唇,没让自己再想下去。
如果是这样,她也只能认命了。她会回到东海龙宫里看望白子慕,甚至再也不会离开。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她很疲惫。她现在好想念她的龙王爹爹,她的三哥,还有那个体贴的陵游。
宅子里空无一人,连带着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敖倾珞在四周苦寻几日,终于在附近的山上见到了蓟歌之。
那一袭熟悉的黑袍带着思念已久的温暖,转身后却没有看到一丝暖意。
“师父,我可终于寻到你了。”蓟歌之一挥衣袖,宽大的袖袍如黑鸦的翅膀滑落。他面带倦容,然而那犀利的眼神却锋利得长出了棱角。
“歌之!”敖倾珞喜上眉梢,哪里注意到他的神色与往日不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他嗤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拙劣的笑话。“安九爷,你可真的是对得起我了。你说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渝西呢?嗯?现在你回来了,她在哪?”
“渝西。提到了痛处,敖倾珞的眼神黯然,像陡然被吹灭的油灯。“歌之,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一定要耐心听我说完。”
“师父,你先听我说。”蓟歌之缓缓向她走来,神色莫名。“你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在我受伤的时候,我最敬爱的师父和我最喜欢的女子一起消失了,你要我怎么想呢?师父,从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你就对她格外上心,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喜欢她么?喜欢到。可以在徒弟昏迷的时候将她掳走?还是说,你们俩是私奔。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推翻了自己的理论。“不可能两情相悦的,不可能。她明明那么喜欢我。”
“那么,师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只身回来了?渝西呢?”蓟歌之踩着落叶一步步接近,碎裂的声音倒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这样的蓟歌之,她头一次看到。从前的他,虽然板着一张脸,可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是因为他找渝西已经找到疯狂了么?原来,他就那么喜欢她么?
敖倾珞稳住心神,强压下所有的思绪,平静道:“渝西再也回不来了,但是。
但是跟你定情的那个人,却是我啊。
若是他因为自己失踪而找到失了理智,她该觉得庆幸才对,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但,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她还未曾得知。想到这里,她唯一的一丝喜悦就转为了难过。
“你再说一遍?!”蓟歌之勃然大怒,右手瞬间扣上她的喉咙。
“咳,你听我说完!”敖倾珞用膝盖撞上他的腹部,在他吃痛的时候趁机脱离他的桎梏。“是渝西让我带她离开的,我也不想瞒着你!”
“不可能!”蓟歌之皱眉。
她怎么可能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离开自己?一定是安九爷在捣鬼!
“你听我说,不要再去找渝西,她已经死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剑已指在她喉咙。“你不要告诉我,是你杀了她。”
敖倾珞身子猛地一震,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倾珞,杀了我!杀了我!”
那张熟悉的面容,那痛苦的神情,她****夜夜的梦魇,她怎么能够忘记?!
恍惚中,她流下两行清泪,说道:“是我亲手杀了她,是我亲自把刀捅进了她的身体。
“你说什么!!”蓟歌之的瞳孔震怒地放大,手上一颤,剑刃在敖倾珞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安九爷!”
敖倾珞回过神来,慌道:“不是的,你听我说!其实我。
正当她要将事情一点点说出来的时候,头顶的云层突然撕裂开来。少顷,一道闪电猛地从天上射出,打在了蓟歌之的身上!
是天雷!
敖倾珞一惊,没想到这老天这么会选时机,竟然在这时候让他历雷劫!
蓟歌之是凡胎肉体,在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只要挺过九道天雷就可飞升成仙。偏生这时候两人在谈黎渝西的事情,蓟歌之的情绪很不稳定,难以控制自身的法力。看他仓促间连接两道天雷已是勉强,若是再接七道。
事发突然,蓟歌之只能暂时抛下两人的事情不谈,专心承受天雷。怎奈他只要一看到敖倾珞的面孔,心里就会不断地回想着方才她说的话。急火攻心之下,他竟被第六道天雷劈得口吐鲜血!
“歌之!这一劈分明已经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若是他再不能集中注意力,他绝对不会在天雷中飞升,而是在天雷中成灰!
情急之下,敖倾珞飞身扑了过去,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他,替他接下了两道天雷!
这天雷的滋味极其痛苦,就连她也难免会受伤。蓟歌之只怔愣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犹如在甩走身上的脏污。
他咬紧牙关,道:“你滚,我不需要你同情!”
话音刚落,最后一道天雷轰然落下。只见一片白光飞溅,空气中似是下起了雪。
雪花将蓟歌之层层包围,再度散开的时候,他稳当当地浮在半空中,一举一动无不带着仙人的风姿。
“太好了!”敖倾珞看到他终于飞升成功,嘴角绽开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王母娘娘派她助蓟歌之历劫,如今看来,她要帮的应该就是这一劫了吧。
谁料蓟歌之却睚眦欲裂地爆出了一声怒吼,同时右手一挥,给了她致命的一掌!
“安九爷!你我师徒之义,今日恩断义绝!”
她身上的血如决堤的河流,迅速地融进了泥土里。敖倾珞勉为其难地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笑道:“你怎么就。不听我。。
未完的句子像乍然崩断的弦,在空气里遗憾地振动了片刻。她合上眼,发出一声叹息。拼尽全身的力气,她对着天空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都说天意弄人,老天爷分明是跟她有仇。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记得说话要先讲重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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