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亮藏匿起来了,漆黑的秋夜还带着冷冷的感觉。夜黑风高,树梢的枝头上叶子呼啦啦地响,摆动的声音摇曳着落寂。
稠墨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
大片大片的草丛被寒秋上了一层霜,月光洒下的银辉在此时竟然透露着惨绿的颜色。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草地响起稀稀疏疏的行走声,在这静谧的夜空显得格外的诡异。
“呼!呼呼!呼呼呼呼……!”
大汉喘着粗气,步伐紊乱,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冷风呼啸,尖锐的刺鸣声仿若鬼怪在叫嚣着要冲破地面。大汉不由紧了紧大衣,脚步也随之加快几分。
突然间,大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似得,吓得冷汗直下,再也不敢回头一二。
背后是无止境的黑暗,仿佛要让大汉沉溺在在粘稠的墨色当中。呼呼声就在耳边,风刮得脸颊生疼,大汉却只能跑,拼命地向前,哪怕此时的前方也没有一丝亮点。
大汉一个劲儿地向前横冲直撞,根本顾不得四周掠过的几处坟头,他只觉得凉风在耳朵边刮的生疼生疼。
风越来越大,奔跑的大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蓦地,大汉止住脚步,瞳孔大张着望着前方。
“啊!”
随之一声惊呼便再无下文。
惊呼回荡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的渗人。
“汪汪!汪汪!”
不远处的屯子中突然响起犬吠,紧接亮起一束微亮。
在农村几乎每家每户都喂的有狗,但平白无故里家狗是不会随意乱叫的。尤其是在如今深夜,家狗更是不会招惹熟睡中的主人。
“叫个啥子嘛,谁家又没得死人!”
男人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房门,一边咧咧骂道一脚踢向身边狂吠不止的家狗。
“嗷喔!”
家狗哀嚎一声,长大了嘴巴拉扯着男人的裤脚。
“老子看你是吃呔(dai念三声,吃的非常好)了,叫个锤子嘛!”
男人没有理会家狗的异样,在他看来这外面可远远没有屋里头自己婆娘的盖窝里暖和。
“汪汪!汪汪!……!”
家狗向前边跑边叫,时不时地还会回头望着男人几眼。
“弄啥嘞?”
男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在他看来自己家的狗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叫个不停的。
漆黑的深夜,一个男人跟着一条家狗走在偏僻的路上。没有一丝灯光,一人一狗就这样摸索着前进。
一阵阵凉风吹进男人的袖口,男人不禁埋怨起自己走的时候不曾晓得披一件外套。
风还在吹着,哪怕男人膀大腰圆还是忍不住直打哆嗦。
惨绿色的月光洒满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十分。
“你个****的……”
男人眼见越走越远嘴里面也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可他寻思寻思自己前面的畜生可不就是****的嘛。
“汪汪!”
家狗在不远处停下,冲着前面的草丛开始狂吠。
“咋个搞得?”
男人倒也不傻,见到家狗一个劲儿的示意于是便几步上前扒开了草丛。
“啊……!”
男人被眼前的一幕顿时吓懵了,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不自主地从胯下流了下来。
夜很黑,草丛也满是露水。
一个男人呆呆怔在原地仿佛傻了般,而另一旁一条狗在他身旁不断地摇着尾巴。
“死,死人了!”
许久,男人连滚带爬地往回折返。
“死人了!死人了!”
任凭耳边的风再大也盖不过男人的恐惧。
初秋的夜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是在农村这样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地方。
黎明不知什么时候撕裂了黑夜的袭装,在窗玻璃上抹了一层淡蓝。
晓星隐去了,天色迅速变化着,由鱼白色,变成暗蓝色又变成明朗透蓝的颜色。
初升的太阳如同月亮一般苍白无力。
天色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好似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夜雾慢慢淡了,颜色变白,像是流动着的透明体,东方也开始发白了。
远处传来一片鸡啼之声,此起彼伏,一唱百和。
天要亮了,东边的山丘呈现出乌蓝色。山上方苍白的天空渐渐晕起来,地平线上面的云块像赤金似的闪闪发光。
“咱家善水也该有十六了吧?”
男人蹲在土胚房前的台阶下,摸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你还是不是孩子他爹,自己的儿子自己能会不晓得?”
女人回头白了男人一眼,顺势抄起手边的葫芦瓢在铁锅中一阵翻搅。
男人“刺啦”一声划着火柴,嘴巴对着旱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说道:“脾气那么像我能不是老子的种吗。”
“哎,还别说,这事儿谁又能保证的了。”
女人边说边将四个大碗逐个盛满米粥。
“真要不是老子的种你这个婆娘就等着浸猪笼吧。”
男人从口中吐出一团团烟圈,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暗黄。咋一看,典型的农村庄稼汉。
“你可敢,老娘不把你剁碎了喂狗才怪!”
女人身躯有些肥胖,跟男人站在一块足足压他半个头。
“哪能啊,别人要浸老子非跟他拼命不成!”
男子讪讪地摸了摸头上稀疏的头发,因过早的劳累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数十岁。
“谅你也不敢!”
女人脱下脚上的一只缝补不下数十回布鞋扔在男人旁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说着:“你个老东西是想问上巳节的事儿吧?”
“那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什么知我者,啥玩意啥玩意的。”
这句话还是男人听儿子张善水无意间说起的,现在要让他重复一边还真学不来。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这不才一眨眼善水都已经十六岁了。”
女人仿佛若有所思,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可不是,整个张家屯的人谁不知道桥头老张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娃子。
虽说张善水那时候不过刚刚升上中学生的队伍,可这却丝毫不影响村里同龄娃子对他的崇拜仰慕。
张善水也很享受这种待遇,毕竟可不是谁出门都能够被那么数十个人围着一口一个哥的叫着。
“老太爷咋个说的?”
男人说话间放下了手中的旱烟。
“还能咋说,跟以前一样呗。”
女人言后起身,走到厨房里拿了个还在冒着热气黄窝窝咬了一口说道:“倒是三奶奶说了几句话。”
“啥话?”
男人一脸茫然地望着女人。
“张家屯,赖家寨。你挖坑,我来盖。”
女人将三奶奶的话给男人重复了一遍。
“啥意思?怎么又跟赖家寨的人扯上关系了?”
男人诧异极了,总感觉这句话还有一番别的意思在里面。
“那我咋会晓得,反正赖家寨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女人的语气中似乎透露着一些厌恶之意。
“你这是一棍子打死一片。别说是人,就连老鼠还分好的歹的呢。就拿张成家来说,他儿媳妇翠梅我看她人就不错。”
男人口中的翠梅便是赖家寨土生土长的女儿,在她当时嫁入张家屯的时候可是经历了不少磨难阻挠。
“翠梅翠梅叫的可亲,你个老东西指不定心里憋着啥坏。”
女人心中有些不懑,正了正身子接着说着:“话说前几天就有人见到赖家寨的赖昌盛带着几个同村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我们屯晃荡,瞧他们一脸损色还不知道能给我们屯整出啥幺蛾子呢。”
“那些又不用咱们操心,自然有着二姑和三奶奶顶着。实在不行不还是有老太爷嘛。”
男人望着开口将辩的女人说道:“给(把)善水叫起来吃饭,顺便给他说一下上巳节的事儿。”
“老东西我告诉你,咱们张家屯是永远都不会接纳赖家寨的人的。”
女人撂下一句话后起身解开灶衣,探着脑袋冲里屋叨叨:“善水,不是娘说你。你都是上中学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一睡到天亮。你在学校就这样吗,像你这样以后又咋会考上学校呢……”
男人把旱烟往门槛上磕了磕别在了裤腰带上,头歪了歪两个眼睛望着天上的云朵不由出神。
张家屯处于北方,整个屯里差不多将近一百多户人家。
张家屯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姓张,要不然也不会以张家屯来命名。但还是有着少数几户姓余,可唯独屯头的一户人家姓李。
姓李的那户人家好像很久之前就在张家屯了,家里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爹,一个儿子。
屯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爷俩的来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估计也只有老太爷二姑或则是三奶奶才能知晓一二了。
就拿张善水来说,自打他记事以来就知道屯头有一户特别怪的人家。
之所以说屯头的一户人家怪可不单单是因为李姓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他们父子两个的言行举止。
当爹的自打张善水记事以来都没见过他说过话,就连屯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太爷也没见过几次。爹是个不折不扣的闷油罐子,可还偏偏给自己儿子取名叫李无言。
无言,无言,无话可言。
于是当儿子的也跟他爹一样,半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张善水有时候就会想,人的祖先是猿猴,当初有一部分留在了陆地进化成了现在的人。而还有一部分潜入了深海,却因长时间没能行走导致四肢退化进化成了鱼。
依照进化论来看,你说这爷俩要是长时间不说话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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