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一天

西地村，祖祠。天也黑透了，老祖住的祠堂祖屋内一张四方桌旁坐了两人，一个是老祖，还有一个差不多同样年长的老人。在他们的下边，还有不少人，坐在为数不多的几张凳子上的都是村里的老人，其他人都站在他们的后边，猴子，细眼仔，丫头也赫然在列。

“知道什么事不？”猴子低着头轻声问细眼。

“不大清楚。”

“我知道一点，好象是小川哥哥的事情。爷爷告诉我的。”丫头有点小得意，又带点神秘的说道。

“小川？小川会有什么事？哦，对了，现在他爷爷死了，那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要给他安排一下吧？”猴子貌似有点醒悟了，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似乎事情就是这样了。

“别瞎猜了。等会就知道了。如果小川没地住去我家就行！我妈一定会同意的。”细眼低头驳斥了一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今天实在没什么好心情，整个村子遭逢巨变，使得这个平时滑溜活泼的少年也改变了不少，又事关关系极好的发小的事情，让得他的心里有点发堵。

猴子跟丫头互相瞅了一眼，也坐了下来。

“小川来了。”堂屋内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一起向着门外看了过去。一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一头长发不羁的披散着，但此刻看上去显得有些蓬乱。眼神涣散，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显得很是颓废。这一幕也使得堂屋内的众人心头暗叹了一声。

“小川。”猴子，细眼仔，丫头从地上蹦了起来，一齐看着少年。

那小川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欠了欠嘴角。

“小川，你来了。小猴子，给小川搬个圆墩。”堂上的老祖看着少年，吩咐了猴子一声。

猴子二话没说，利索的从屋角处搬了个圆墩过来，放在了小川的身前，咧嘴笑了一下，“坐，小川。”随即又乖乖的站回了细眼他们的旁边。

小川安静的坐了下来，眼睛看向老祖，眼神有着余痛未消的伤感，还有着一些疑惑。老祖既然特意召他前来，那肯定是有事的。是什么事呢，他心里隐约能感到点什么，但一旦感觉到那个，就让他的心揪了起来，隐隐的发痛。平常的时候，他都甚至是刻意的回避那个问题，即使想到了也会马上把它抛诸脑后。难道，老祖今天就是为了这个？

“小川。”老祖再次开口说道，“你爷爷现在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你。虽然，你爷爷曾经跟我商量过，不要告诉关于你出身的一些真相。使得你能够和大家没有隔阂的生活在一起。但我想你也长大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应该有权利了解它，让你自己去选择何去何从。”

少年的瞳孔紧缩了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掌也蜷曲成拳，指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发白，紧抿住嘴唇，但没有说话。

细眼他们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其实关于小川的出身他们都知道一点，甚至小川自己也知道。但事实的真相之前却谁也不知道，难道老祖今天就是要揭开其中的迷团吗？

“小川，你爷爷是为了你好，想保护你不受伤害。可他忘了，你在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会到你需要去面对的时候。”

老祖顿了一顿，周围的人们都没有出声，顺着老祖的话语，他们的思绪也仿佛回到了十五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下午，村民们一样的在田里劳作，不时的交流几句，偶尔会有路过的村民，便会停下来打个招呼，说上几句。不远处的村庄里也是鸡犬相闻，偶有炊烟升起，一派恬静祥和。

可一声巨大的炸裂声却撕开了这片平静。一个电弧四射的气团在一块田间显现出来，那波动的气流竟然引得周围劲风突起。吹的人衣角列列作响，眼睛都难以睁开甚至离的最近的几棵杯口粗的小树被冲击的拦腰断成了两截。

气团从出现也就几息的时间，就“乓”的一声炸了开来，强大的冲击波当即把田里不远处劳作的一男一女轰飞了起来，远远地落下。而离的远一点的一位老人也瞬间被冲倒在地上，滚了几滚。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便响彻周际。

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跑了过来，村子里的人听到这动静也有很多人跑了出来，都朝着那块地方聚集而去。

“大庄子！阿凤！”一道带着悲声的喊叫中，之前那摔倒的老人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到了那一男一女的身前，一把抱住了两人的脑袋大哭了起来。一些人冲着他们跑了过去，还有一部分人跑到了那个发出啼哭声的地方。一位妇女弯腰抱起了一个襁褓，“啊！好可爱的孩子！”

远处，那在众人劝说下的老人募然止住了悲声，轻轻放下了怀中两个逐渐转冷的身体，反手拔出了后腰的一把镰刀，气冲冲的向着那怀抱着襁褓的妇女那急跑了过去。

到了那里，老汉一把扒拉开众人，伸出一支手就把那襁褓从那妇女的怀里拽了过来。

“贺叔，那还是个孩子！”那妇女大急，可看到老汉怒气冲冲的样子，却也不敢伸手去抢回来。周围的人都愣愣地，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老汉一把抓过襁褓后，另一支手早高高的擎起了镰刀，就待一刀下去，结果了其中的生命。周围的人们都不由转开了头，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那贺老汉一手抓着襁褓，一手举着镰刀，却仿佛定格在了那里，牙齿咬的“嘎蹦”直响，但那握刀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

襁褓中的是一个浑身肉团团的婴儿，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老汉看，也不再啼哭了，张着两只小手胡乱比画着，募地，还咧开了小嘴，冲着老汉“呀，呀！”的叫了两声。眼睛也眯了起来，仿佛很开心的在笑。

老汉眼里的凶恶明显一丝丝的在减退，握着镰刀的手也不自觉的放低了点。

半晌，老汉终于黯淡的把手放了下来，把孩子一把又塞给了那位妇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那孩子竟然在那妇女的怀里再次大哭了起来，那妇女连拍带哄却丝毫没有效果。正在忙乱间，一伙村民簇拥着一位老者来到了近前。

老者正是西地村德高望重的老祖贺松年。他来到跟前后，前后都看了好一遍现场，然后又询问了目击者，了解了情况。最后走到了老汉的前面，手一招，让那妇女也抱着孩子走上来。

“贺群老弟，你刚才没有下手杀了那孩子是做对了。你儿子媳妇之前罹难虽然叫人痛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这孩子委实碰不得。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孩子来自玄者家族，那可是玄者，万万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碰的！唉，这是没法子的事。”老祖说完这些话又转头对着那抱着孩子的妇女道：“你把这孩子放到村外去，是吉是凶，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吧。”

那妇女听到后，嘴巴张了张，不过对着老祖她实在没那个勇气说半个不字，只能照着吩咐慢慢走到村外大道边，把襁褓放了下来。孩子仍然在啼哭着，勾得她一步一回首的看，最后一咬牙，快步跑了回来。

老祖这才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家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人得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我们这些平凡的普通人，需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断不了七情六欲，有生有死。可还有一种人，他们可以有凡人的一切，也可以做到不吃不喝，冬天不穿衣服，夏天甚至浑身着火也不会死！更有甚者，还能不死不灭，天地同寿，如仙人般上天，如魔鬼般可以入地！他们，就是玄气世界里的玄者。一个最低微的玄者，一个人就可以轻易的屠戮你们所有人。所以，他们的世界大家最好不要去碰，因为，你们没有这个资格去碰！”

说完了这些话，挥了挥手让人抬起了贺老汉的儿子媳妇，又亲自拉起了贺老汉的胳膊向村里走去。

远处那条通向外村的大道上，那响亮的哭声还在继续，声音已经有点转哑了，显见孩子哭得多大声。

哭声一阵阵传进贺老汉的耳朵里，勾得他面角一阵阵抽搐，脚步也放慢了下来。终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然停了下来，

老祖有点惊讶的看着贺老汉，后者的脸庞竟然憋的通红，嘴唇蠕动着想说又不敢说。

“贺老弟，你想说什么？”老祖疑惑的问道。周围的村民也有不少停了下来望着他们。

“老哥，我说了，你别生气。”贺老汉终于开口说道。

“生气？什么意思？”老祖更是疑惑。

“我今天儿子媳妇都没了，我这条根算是断了。”贺老汉说着用手抹了一把脸，才接着道：“我儿子媳妇都是因为那孩子没的，我想，不如，就养着那孩子，就算是我的后了。”

什么？这下子可把村民们还有老祖震住了，这老汉是不是疯了？这儿子媳妇刚死，他竟然想收养“凶手”？是不是想孙子想疯了，还是怎么地？

“贺老弟，你是不是还是不解气？非要了这孩子的命你才甘心？可这孩子真不能碰！”老祖实在想不通，他都说的很清楚了，这贺老汉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我指定不会再杀他了！我对天发誓。”贺老汉着急的说道。

“那你是真想收养他了？”老祖仍然不放心，“贺老弟，虽然你儿子没了，但你还有大家伙呢？不用担心你老了会怎么样。你可想清楚了！”

“老贺，这可是玄者的后裔，你可想清楚了？”“贺叔，你这样太不值了。”“老哥。。。”周围的村民也一同劝说着，这也让贺群老汉更加情急起来。

“即使他是玄者的孩子，可一个孩子而已，他又能做什么？而且，我们不说，谁又能知道？这样吧，老哥。我就是看着这孩子有缘！今天儿子没了，我寻思着养了他总有个后。但既然是缘分，我们就看看。刚才孩子到我手里就不哭，如果再回来他就不哭我就养着了，以后大家谁都不要提起这事。如果还哭，我就作罢！就这样定吧。”贺老汉说完就准备反身去抱孩子，之前那妇人却快了他一步，抢着道：“我去，我去，这孩子，我看着就稀罕。”

远远的，孩子还在一个劲的哭泣，老祖和周围围观的乡亲们都看着贺老汉，不少人都暗自摇了摇头，显见对贺老汉的缘分一说并不看好。

那妇人抱着孩子很快就回转了来，尽管一路哄着，可孩子的啼哭并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

终于到了贺老汉的跟前，老汉伸出颤抖着的双手接了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轻拍了拍，奇迹出现了，那孩子仿佛认对了亲人般真的慢慢止住了啼哭，嘟着小嘴，闭上了眼睛，竟然安静的睡着了。

这一幕，把连带老祖在内的所有村民看了个大眼瞪小眼，全傻了！

“好，好孩子！好孩子！老汉要你了！爷爷要你了！”贺老汉激动之下，竟然浊泪横流，激动的难以自持。老天爷收走了他的儿子媳妇，却又塞给了他一个孙儿，他忽然就感觉心里平静了。这孙儿果然注定了跟他的！他也在这一刻，又找到了心灵的寄托，他明白，以后，这孩子就是他的全部。他会拿命来珍惜的。

看着这一切，老祖只是叹了一口气，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还是嘱咐了众人一定要守口如瓶，方才带着众人一起回转西地村。

从此，西地村又多了一个村民，陈小川。

这一幕，转眼就过去了十五多个春秋。

而今，贺老汉已逝。陈小川也到了该他抉择的时候了。何去何从就在老祖为他解开这个迷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