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事与愿违

2016-05-02 作者: 李小铁
第十章 事与愿违

三人翌日未及朝露便离了这小县城,感到谷永所说的藏身处,只见里头散乱的摆着各种器物,碎木铁渣遍地,几近无立足之地,唯有三具傀儡还算齐整。

关毅扫开杂物,摸了摸那具的铁甲傀儡,只觉触感冰冷,铁寒随指尖往臂上窜,及至心肺不止,心中颇为惊讶,称赞道:“好厉害的铁甲傀儡,这要是挨上一拳,我起码一息动弹不得。”

谷永笑笑,只将这当玩笑话,自己这精制的百辟傀儡连门中长老也不及,力可劈山,就是那精研武学的东阙城里,能有几个真仙能挡住这傀儡一拳?不过毕竟是同伴,也不好落下关毅颜面,只跟在江荷儿后头,不着痕迹的嗅其发香,自有仪态,笑问道:“师妹,不知有何见解?”

不说其他,只见见了三具傀儡,江荷儿已然心悦诚服,检查了三具傀儡,道:“师兄法力高强,竟然在短短时日内凝了一具百辟傀儡,换做是我,非得三年不可。”

谷永心中十分得意,面上露了喜色,却是顾忌师妹心中地位,强忍笑声,和熙道:“师妹过奖了,若非师妹未修我机巧门功法,不然以师妹的资质,可会比我这师兄强上许多。”

江荷儿连道“过奖”,心中有些思想。关毅见了这局傀儡,心中稍稍有了底气,又试了试边上两具傀儡,虽不如那百辟铁甲傀儡,不过也比江荷儿所制弄得木甲傀儡强上许多,能挡得住自己几拳。关毅心中盘算,若这城里守卫,与那南阳城仿佛,相信这三具傀儡,加上现在的自己,定能将人救出来,只是又听土地说了有一只经历了战火的军队看护,只怕不是那临海的冗兵,就是救了人,也怕轻易脱不得身。

想到此处,关毅扯了正恭维江荷儿说话的谷永,问道:“谷兄,不知救了机巧门的三位长老,我等该如何撤退?”

谷永恼关毅打断了自己与江荷儿说话,心中厌烦,摆手道:“昨日我不是说了么?只要救出三位长老,将傀儡交予三位,那些兵卒,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哪能拦得住我们?韩兄,我知道你是好心,只不过,你却是不知我这些傀儡在长老手中的厉害,才有此问,我告诉你,若是我三位师叔随便一位控制着这具百辟铁甲傀儡,便是天仙也能斗上一斗,不必多心。”

关毅不欲与这师兄争吵,往日当小二时,也常常受气,朝江荷儿摇摇头,表示对此不以为意。待谷永卖弄完了,又问道:“只是不知三位长老被穿了肩胛骨,有没有法力操控傀儡?”

谷永喉头一噎,涨红了脸,咳嗽几声,闷闷道:“韩兄,你怎的知道三位长老被穿了肩胛骨?莫是臆想吧。荷儿师妹,你可不能如此...”

关毅嗤笑几声,心中颇有恨意,眼中已然有了鄙夷,只是受人之托,还得忠人之事,叹了口气,道:“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儿,还需的怎么多说?如我这般练体的修士还好,穿了肩胛骨不过是没了法力,肉身尚在,还能大战;只是如你这等炼气士,没了法力,肉身不显,如何能逃出刀山火海?纵使你的三位师叔修为高深,不过,初解了透骨钉、肉中刺,片刻之间,也恢复不了几分法力,不如再准备些补气丸益气丹之类的东西,以防万一。”

谷永喃昵不语,神色间虽有不服,可也认同关毅所说,心中一动,指使道:“既然韩兄如此多谋,不如上街去买些用品回来,如何?”

关毅听了,霎时火冒三丈,只想将眼前这人刺于戟下,自己帮他救人,怎的就似欠了他一般?正要喝骂,却被江荷儿牵了手,道:“一个人难免疏失,我便随韩兄一同去买些东西。师兄,还请你多做几具堪用的铁甲傀儡,当作遮掩,保全万无一失。”

谷永大声应了,只是两只眼珠死死盯着关毅,手上暗掐法诀,准备动手,又见二人出门,江荷儿面有笑容,不觉间心中委屈万分,直想自己动手将关毅生撕了,待两人走远了,捏碎了藏在袖里,准备送给江荷儿的小玩意,待得心意稍安,这才吐了口浊气,捡起地上的机关杂物,想着江荷儿的面容,咧嘴笑了笑,开始拼凑傀儡。

两人走在县城里最繁华的街上,江荷儿紧紧的牵着关毅的手,这边瞧一瞧,那边看一看,好似忘了要做什么,关毅恨谷永无礼,也乐得如此,买了一支铜凤发髻钗于江荷儿发髻上,惹得江荷儿红着双颊,捧着脸不敢瞧人,如此模样,使得两端店家连与关毅说江荷儿好看,有福气。关毅笑着受了,对各个店家笑应几声,连连拱手相谢,被江荷儿羞得拉走了。

江荷儿拉着关毅走了许久,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哪还在乎关毅买了什么东西?回过神时,只见关毅收了一柄解腕尖刀,藏于怀中,江荷儿面色一白,惊道:“你,你不是已经有了一柄方天画戟了么?怎的还买一柄凡铁?难不成...你要用这物件杀我那师兄?”

关毅理好衣裳,笑道:“那柄方天画戟虽是熊谷主对我的心意,只是我从未练过这个东西,晚上去...难免有疏失,若不得已弃了兵器,我还能有趁手的物件。荷儿,我与你说啊,不是我吹,我这种刀玩的啊,那叫一个好,已经牛肉,我能切成整整齐齐一百片,绝不唬人,杀鸡也是一刀下去放干了血,那叫一个厉害。”

江荷儿乃是大家小姐,却是听不下去这些事儿,摆了摆关毅的手臂,道:“不说这个了,渗人的紧。关毅,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今晚你得活着回来,我...我等着你娶我呢。”

关毅失笑,脚步一缓,江荷儿只觉得关毅整个人不住喘息,好似十分不安,往他脸上瞧去,整张脸已经白的发灰,豆粒大的汗珠如雨般滴下,好似中了寒魄蛊一般。

江荷儿赶紧找了个地儿扶关毅坐下,问道:“怎么了,韩毅,你没事吧?可别吓我。”

关毅好容易才扭过脸来,抖唇道:“没...没事儿,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我身体好的很...呐。”

江荷儿不信,赶紧摸了关毅身上各个要害,实在无甚异常,才放下心,问道:“那你怎么成这样了?这可不像平常的你呢。”

关毅缓了气息,连呼几口大气,脸上好看了些,这才柔声问道:“那...在你眼里,我平常是怎么样的?”

江荷儿拉起衣角,蹲在关毅身边,挠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关毅,“嗯”可半响,才说道:“平常嘛...六分胆气,三分流气,一分意气,说起来也是个良人呐,喔,对了,平日里你总喜欢藏着掖着,可我知道,你总想出个大风头,这次闯上了救我那三个便宜师叔,可把你美着了,是不是。”

关毅愣愣啊这嘴,不知自己心思怎的被江荷儿全猜透了,一时说不得话,江荷儿见了关毅如此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偏过头去,道:“其实我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喜欢找些这种让我们弱女子看起来得不偿失的事儿做,就是...就是...你们就是真做了泼天的大事儿,你的家人又该如何?”

见关毅要说话,又道:“我知道,你想说得了名声,得了利益,到时候家人过的也好许多,可是,你忘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句老话了?不说他人,就说我,我江家,不过十年,由盛转衰而不自知,还想着卖女儿找一条活路,一点也没想着自己的行事作为,不说瞧贬了那些商家,还想着让几分利就抵住别人让五成的利润,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关毅,你要成英雄,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可是,我...我希望你能为我想一想,我,我不想还未嫁你就成了寡妇,韩...关毅,我,我怕的紧呢...”

江荷儿嘤嘤而泣,哭的关毅心如针扎,赶紧将荷儿搂入怀里。这种感觉比起内腑剧痛,被赶出家门,又不一样,此时只觉就是自己死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能叫怀里的良人再哭下去。关毅赶紧安慰拍着姑娘的肩,说了好些软话,却无半点用处,只得说道:“你以为我是怕死?我不怕...也许我怕,可是我怕我比我母亲,还有现在的你先死...我不想见到你们伤心难过,荷儿,我的好荷儿,不哭了,好不好?我刚刚那般,是...是...”

说道此处,关毅却是说不下去了,江荷儿停了泪水,偷偷张开手指,斜着眼,撅着嘴,问道:“是什么?不说我还哭给你看。”

关毅扯了里衫给江荷儿擦了眼泪,苦笑道:“我才想起来你可是临海大富之家的长女,什么好的贵的没见过?只怕...只怕你嫁了我,过平淡日子,怕...怕你不习惯。”

江荷儿听了,破涕为笑,略有恼气,一头撞在关毅胸口,倒把自己脑袋撞得生疼,江荷儿咬着唇儿,忍着不发声,只听关毅笑道:“吃亏了吧?我现在的身子就是拿刀子戳也戳不进,上次我趁你去送绣花,我拿画戟试了一试,那等神兵,才将我躯体划开了口子,如今这县城里连个镇守的天仙也没有,那些真仙,那个能奈何的我?荷儿不需担心,待我与你师兄救了你三位师叔,将他们送去秦州,到那时,我,我就带你去我母亲那儿,好不好。”

江荷儿直往关毅怀里钻,轻轻的“嗯~”了声,两人相拥片刻,江荷儿说道:“万一...万一守着我那三位师叔的,有学过三清正法的,你该如何?”

关毅问道:“这三清正法,有何异常?”

江荷儿缓缓道来:“三清正法虽有细微不同,却是‘道、法、人’,修为、法力、神通并重,修为虽不高,却是手段非凡,层出不穷,就是真仙遇上寻常的天仙也能斗上一头,与我们这一界说的‘唯一正道’大为不同。听说上界有人在魏州与韩州交界降临,被东方候手下捕了,训出了好多道门正法,我怕...”

关毅拍拍佳人背脊,温声道:“怕什么,他们练得多,又怎及得上我练得精巧?我不敢说我修为多高,但是对法力、神通,嘶...好像也就那样,可我敢说,只要他们杀不了我,我就能追着他们杀,你知道我这门功法的厉害,楚霸王听过吗?那等神人,也借鉴了这门功法。放心吧,只有这世间还有恶意存在,转为煞气,我就死不了。荷儿,好荷儿,你就放心吧,等事情了了,我两就回老家成亲。”

江荷儿扭了扭身子,也不知二人在这儿坐了多久,晃过神来,在关毅怀里狠狠吸了几口,见日头以中,跳起来,叫道:“哎呀,烦死了!还不起来,忘了我们出来是做什么的了?快走啦,都要晌午了,再不回去,师兄可是要生气的。”

说起谷永,关毅面色凉了几分,猝了一口,撇嘴道:“那小子,真不是好歹,明明是我帮他用命,怎的好似我欠他的一般,不过是撞了他一下,这还的可真重。”

江荷儿也不好多言,只能说道:“这哪是你欠他的?明明是他欠你的,我...机巧门欠你的。唉呀,别想多了,我们赶紧去买东西啊,顺便带些饭菜回去,难得再煮。”

两人稍稍吃了些东西,关毅又买了一条耷拉,小帽,一套粗布细作的衣裳,回租的院子结了帐,收拾了物件,还多给了一个月的银钱,这才回谷永的避隐藏处。

谷永早已借由机关,知道二人回来,持刀躲在门后,只望关毅先进门就一道借口“无知”扎死他。不想关毅早已闻了里头有声响,以为谷永小心防备,乃道:“不必担心,是我们,回来了,还带了些吃的。”

谷永见刺杀无望,只得扔了尖刀,摆正衣裳,大喇喇出了门,眼睛瞟向江荷儿,道:“怎么这么慢才回来,不是幽会去了吧?”

关毅闻声大怒,火从心起,将买的丹药物件找谷永劈脸砸去,将谷永打在地上,满头是血,喝骂道:“直娘贼!老子帮你劫狱,你还这般风言风语!?我与荷儿两情相悦,在你嘴里怎如偷情一般?如此说话,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么!”

说了仍不解气,按着谷永便打,谷永受不住疼,伸手一招,三具傀儡“喀吱”几声,向关毅打来,关毅受了两拳,退了几步,见那百辟傀儡打过来,不敢硬接,就地一滚,召来方天画戟,往百辟傀儡膝上横削,削砍了记下,只有些许火花,连白印也没有。

谷永爬起来,见江荷儿要劝,一眼瞪住江荷儿,道了句“帮他就是违逆机巧门”,吓住江荷儿,双手乱癫,三具傀儡歪七扭八而上,关毅格错横挡,一时无虞,只见了谷永目光阴毒,眼神不住瞟向江荷儿,怒上眉梢,硬吃了百辟傀儡一拳,将鲜血吐与戟锋,借悍勇血气劈碎了两具木甲傀儡,见奈何不得百辟铁甲傀儡,左逃右滚,窥的时机,窜于谷永身前,一脚踹倒,用戟尾捣折了其两块肩胛骨,断了谷永法力,百辟傀儡无人操控,“咔咔”几声,没了响动。

谷永被关毅才在地上,双腿不住扒动,无奈实在动弹不得,已是心慌气乱,尖叫道:“你...你敢打我?等我师叔逃出大牢,我非叫他们教训你不可!”

关毅口吐鲜血,早已是目露凶光,手持方天画戟,横锋与谷永脖颈,狞笑道:“我现在杀了你,该是如何?”

谷永惊骇不已,吓得神魂皆丧,江荷儿亦是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拉住关毅手臂摇摆,哭劝道:“郎君,毅...你...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谁去救我三位师叔?”

关毅心中有些委屈,一脚踢开谷永,面上却无不满,收了画戟,道:“自然是我去,你瞧他这样子,那是能低下头恭维别人的家伙?荷儿,你也看到了,我是实在信不过他,这等祸害,见人不顺眼,就处处下绊子,现在还是言语,日后他若是凭着这功劳,当了你机巧门的门主长老,你我哪还有相见之日?不如早早除了此人,你来操控这三具傀儡,正好我二人合力,救出你三位师叔。”

江荷儿低着头,面色犹豫,见了谷永的可怜模样,实在不忍,道:“不可,他到底是我师兄,绝不能杀了,不如你给他下了禁制,当作惩罚,这样可否?”

关毅横了谷永一眼,吓得谷永战栗不止,心中不屑,也不多言,两脚踩碎谷永两边肩胛骨,刁起来一脚如踢蹴鞠一般踢飞,江荷儿在门口望着,也不敢出去,畏生生说道:“你...你这样似乎太不近人情。”

关毅柔了面目,道:“此中缘由,我却是不好多说,只能说我在家中做帮手时,这等人实在见得多了,见了想要的,那真是不择手段,听我一句,这种人万莫与他接触,若是惹上身了,那便是洗不干净的大麻烦。”

江荷儿却没听进这话,只是幽幽叹道:“可他毕竟是我师兄...”

关毅摆手道:“这种师兄,不要也罢。听我说,荷儿,今晚我假装掮客先入那府衙大牢,按着你便宜师兄的想法,暗中将装着机关巧物的锦囊交给你三位师叔,等他们有了气力,我们一起杀出来,然后里应外合,逃出此地。只是现在你那便宜师兄全然无用,还生了歹心,我实在信不过他,只得让你将这些物件藏入锦囊,我便将这具锦囊带进去,交给你三位师叔,你在...唉,此事无你不行,你得在能瞧见大牢的地方看护我,若我一时冲不出来,你就得操控百辟傀儡替我开一条路出来,能不能逃出这里,全凭天意。”

江荷儿鼻息渐重,自己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将性命交予自己,是生是死乃是自己一念之间,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倾慕之人。不觉间,将装好物件的锦囊交给关毅,江荷儿咽了口唾沫,艰难道:“韩毅...不如,不如...我们别去劫狱了,我们回临海吧...对,我们...我们现在就会临海,不要在管什么机巧门,什么师叔师兄,我只与他们仅仅有数面的情谊,犯不着为了他们,将你陷了进去,韩毅,我们...”

关毅愕然,一巴掌抽在江荷儿脸上,用力之大,将整个人都掀在地上,江荷儿满是不可置信,愣愣的看着关毅,眼泪不争气的就这么下来了,回过神,浑身不住颤抖,喃喃道:“你...你...打我?为什么打我?你...这...竟然打我?”

关毅见江荷儿如此,眼泪也流了下来,不管江荷儿抗拒,将佳人拥入怀中,柔声道:“荷儿,你...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就想我母亲一样,一个心总是挂在男人身上,只是...你们的男人太过倔傲,听不进你们的劝告。荷儿...我既然答应了谷永救你师叔,那我就一定得救,这是我伯父唯一要我做的事情,我不能违背。你...你若是恼我、恨我,今晚我若陷在府衙,你不必去救我,只要...只要你对我还有几分好意,还请你回临海后,找到‘女医官’韩慧,说,替我与她说,今生不能尽孝行期,唯有来世再还十月怀胎之恩。”

江荷儿痛哭不止,心下懊悔,不该那般言语,拉着关毅,只不叫他走。关毅强忍心中苦楚,吻了江荷儿的鬓角,狠下心,扯开江荷儿的手臂,收了装了药物机关的纳物囊,转身离去。

江荷儿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关毅擦了眼泪,只当没听见,向着官衙,酝酿着在家时当小二的情绪,心中计较不已。

待得夕霞,关毅早早换了衣服见了有人送了饭菜入大牢,估摸了大半个时辰,将耷拉摊在肩上,勾着装了几个小菜的柜篮,半躬着背,迈着小步子往大牢走去。

果不其然,尚未及大牢十步,便被衙役拦下,喝问道:“你是哪家客栈的?给哪家的囚人送饭?”

关毅陪着笑脸,背更弯了几分,作揖道:“大爷,小子是刚来县城没一个月的小掮,昨日刚接了这单买卖,替主顾来给他家长辈送饭,还请两位大爷通融通融,留个善缘。”说罢,双手奉上一锭雪花亮银。

这衙役嗤笑一声,不欲分牢头一分,赶紧将银两收入袖里,道了句“这种善缘可不能随意留下”,拿起执事簿瞧了瞧,问道:“你主顾姓什么?”

关毅道:“他也没留下个姓名住址,只说是‘机巧门的长辈’。”佯作小心,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大爷,没什么不妥吧?”

衙役冷笑几声,放下执事簿夺了关毅手里的柜篮,打开瞧了瞧,面有鄙夷,取了一叠益气草放在桌上,微有笑声,又见了关毅搓手,冷声道:“也是你不知道,这机巧门的重犯可不是能随意看的,你那主顾说不得就是机巧门的余孽!叫你来看,说不定是打探我们县衙的守备。”

关毅大惊失色,道:“这...这是真的?他竟然要如此害我?我一个小小人物,如此担负这般罪责?多谢大爷指点,我这就去找他,先打他一顿再说,不然,怎能出了这心头一口怒气?”

见关毅要走,衙役赶紧拉住,想借此引出其身后的主顾,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拿了你的好处,怎能不叫你进去?不过你送的这菜色着实寒酸,就连肉也是那野味(未开灵智的妖类)的头脸肉,怎臊的怎能叫人咽得下口?”

关毅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声道:“那小子只给了我二十枚银钱,说是给长辈买酒菜,老爷也知道,连这枚给大爷的银两也是我自己出的。大爷,您说说,这城里二十银钱能买什么?连粗酒也买不到几两,我就买了些算能下饭的菜品,还洗了些益气草根,若非老爷告知,我被那小子害了性命,岂不是白白替他尽了孝心?这益气草根还好被老爷取了,不然,我还不得亏死?那银两...也算给大爷替小人免下的罪责,当作善缘便是。”

衙役自得一笑,被恭维的舒舒服服,见了关毅面上苦楚,心中更是舒服。叫关毅进了牢门,与伴当说了些话,搜了搜关毅周身上下,嘱咐道:“这机巧门的人,乃是侯爷钦点的大犯,本来不该叫你在里头多待,只是叫你来那小子不知有何打算,我等实在不放心,所以,我要你在里头好好套那些家伙的话,嗯...至少一个时辰,到时候就算你套不出那几人的话,雇你来的那小子估计也忍耐不住,必然有所动作,到那时,我等捉了机巧门的漏网之鱼,必然有奖赏给你,知道了吗?”

关毅连连点头,眼里闪出精光,哈腰道:“是是是...一切随大爷说的办。”

衙役点点头,将柜篮还给关毅,叫伴当开门领关毅进大牢。关毅见牢内死气沉沉,人生若死,哪有半点留恋世间的意思?更兼此处无半点灵气进出,心道事情难办。暗暗记下大牢布置,随着衙役走入深牢,其间哪有几个人还似活着?及关着机巧门门人的栅栏,衙役踹了两脚栅栏,吼道:“你们几个,有人给你们送饭来了,还不来接着?娘的,还真有人记得尔等杂碎一般的人物。”

说了话,对关毅暗中了眼色,关毅点点头,衙役便走出去。栅栏中的三老四少瞧着关毅,面色各异,都有冷笑,关毅此时也不敢多说,只是将饭菜端进栅栏,道:“趁热吃,莫要等凉了。”

一弟子见了地上的菜色,面容鄙夷,一挥衣袖,卷起些许草灰,强撑着大声道:“纵使饿死在此处,也绝不折了品性!将你的垃圾拿回去!我等绝不与你多谈。”

关毅笑笑,并未多言,只是随口说了些闲话,等感觉不到窥探的灵识,才使法力抓住一长老的手臂,拉直栅栏,轻轻喃昵道:“那什么傀儡,有四种做法,分别是‘琢、磨、拼、凑’,嗯...后来的我就听不懂了,没记下。”

长老微微“咦?”了一声,瞧了深牢门口,刻意朗声道:“什么,这些菜还得给钱才能吃?我们,我们是真没有啊。”

旋即细声道:“不知是哪位弟子托付少侠前来相助。”

关毅佯大笑不止,笑着咳嗽了,借着拍胸口,道:“乃是你外门弟子江荷儿,我的...好朋友,是...好像是叫百妙子吧,是他的徒弟。”

这长老有嚷嚷了句“我们真没钱”,缩回脑袋,道:“师妹还有这个徒弟?我却从未听说过,这次师门蒙难,还好师妹领着几个弟子逃出了齐州,不然,我机巧门俱灭矣。”

关毅道:“就是要救你们出去。”

大笑几声,好似收了金钱一般,微微转过身子,长老不解,关毅道了句“噤声”,放松了身体,微微偏转,用买来的尖刀划开左腹,取出一块锦囊,见几人面色苍白,要说话,赶紧叫道:“我告诉你,你们门派有人叫我来打探消息,已经被官府老爷知道了底细,还不赶紧告诉我消息,说!那些机巧门的残党在何处?”

长老将锦囊提给一个弟子,关毅不解,另一长老叫到:“臭小子,我们被关在这近六十天,被取出了肩胛骨,外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能知晓?回去告诉你主子,叫他莫白日做梦。”

关毅听得如此,心中大惊,可嘴上却说:“有话好说,怎的如此急躁?赶紧和我说一说,不然到了刑场,你们那留得住命?”细声道:“怎会如此?”长老苦笑道:“我机巧门法术,只需有铁木金骨,便能造出各类傀儡,官府知道我等法术,便将我师兄弟三人的肩胛骨取了,废了我等灵脉,每日给叫我们稍稍吃些东西,吊着命,唯有几个小辈尚存了几分气力,唉...昌平,赶紧用物件给我等立上肩胛骨。”

那弟子微微点头,正要使法术,却见关毅使了眼色,尽皆萎靡作态,关毅起身喝道:“不说是么?不说我就叫衙门老爷给你们些厉害瞧瞧!等着。”

三位长老点点头,轻轻道了句“只须数息”,等着弟子将机巧化为肩胛状。关毅出了深牢,正要呼唤,见衙役换班,心道正好,上前恭恭敬敬的等着,等衙役说训了话,关毅随着刚来那衙差,笑脸道:“大爷,我刚刚问了,那几个老小子实在不听话,不知...不知老爷这儿有没有什么鞭子锉刀,皆小子来用一用,待我炮制炮制那几个老小子,必叫他们开口。”

这衙差哼笑数声,冷眼道:“若此招有用,我们又何必去了那几个老小子的肩胛骨?你这小子也是见识少,不知道他们的法术厉害,以前我们每每问询时,一个不注意,就被那几个老小子使法术凝练器物傀儡,惹了好大的麻烦。你小子就是再厉害,又怎的及得上我墨骛一百衙差?看不起人不是?”

关毅赔笑道:“大爷误会了,误会了,小子怎敢瞧不起官府的大老爷?只是...之前的大爷叔叔也说了,只要审出了消息,官府可是有奖赏的,小子这次可是被那机巧门的贼子坑出了血,此时若不弄回来些,岂不是白白替人做了孝子?”

这衙役听了,哈哈大笑,与伴当说了句话,取来了一只小锉,丢给关毅,道:“好小子,你若问的出消息,我定然禀老爷送你一幢宅子。”

话才落音,却听深牢中一阵轰鸣,两个衙差面色大变,与关毅说了句“休动”,便赶往深牢,关毅趁两人不备,两拳打晕了两人,谈了句“好人歹命”,取了画戟,劈开各个牢门,除去几个尚有生气者,在无人逃脱。关毅也不管他人,赶到深牢,见三位长老已经能挥动手臂,问道:“如何?”

一长老道:“吃了丹药,已经有了两分法力,多谢小友援手。”

关毅道:“此地不是说话地,逃出去再说。”

招出方天画戟,正要开路,一长老道“不必如此”,手上不停,两个木甲傀儡合二为一,身形大涨,一拳砸开了牢墙,风吹进来,拂的关毅一个激灵,知道一样的傀儡,在不一样的人手中,竟有如此差别,自己当真是小瞧了天下修士。

出了牢墙,外头已经有兵卒围堵,更有一两小将已经拦住那木甲傀儡,机巧门弟子各施神通,却被兵将一一制住,关毅不待呼喊,持戟冲入人群中,左劈右斩,戟下无一合之敌,关毅见突围有望,大喊道:“三位长老省些力气,待我冲散了这些兵卒,一口气冲出城去!”

七人道“善”,四名弟子操控傀儡随关毅向前掩杀,三位长老开始凝聚天地灵气,准备一鼓作气。关毅悍勇,更兼画戟锋利,县衙差役兵卒为机巧门准备的禁制是不上半分用处,就被关毅打碎,才结了阵法就被机巧门的弟子使傀儡冲散,眼见突围有望,关毅大吼道:“动手!”三位长老同时大喝,那木甲傀儡似是仰天大吼,不仅吸取了周围兵卒刀剑盔甲,好将周遭房屋横梁也收了不少,化成一个莫约六丈的巨型傀儡,举手投足间,好似有毁天灭地之能,骇的这城中兵卒差役大叫而退,谁能抵挡?八人随着巨型傀儡一路冲撞,及城门,傀儡正要毁门,却有一道乌光冲天而起,照在巨型傀儡身上,傀儡战栗不止,躯体上的木屑铁皮漱漱而落,关毅冲向乌光,却被震回,三位长老各喷一口鲜血,傀儡周身好似被熔炼了黑油一般,凝结成一处,震碎乌光,守在众人身前。

一声炮响,周围房上起了无数弓弩手,城门之上,燃起火把,一白面将军挥袍挺立,笑道:“看来我高看你了们,还以为三个老家伙操控的傀儡有多厉害,如今见了,也不过如此,真不知你们有什么胆子敢与侯爷作对。”见三长老不答,又见了关毅,笑道:“原来你真是机巧门的谋逆,当日若是抓了你,哪还有今日的麻烦?也罢,既然来了,你也不需走了,只要在捉了那女人,机巧门再无余孽!动手!”

号令一下,弓弩如雨而来,傀儡化作一道穹顶,罩住八人,仅仅数息,这穹顶已经被射了近万枚箭矢。白面将军正要使人捉拿,背后却有一人道:“将军莫急,若是人去了,比被那傀儡返回来的箭矢所伤,着实可惜,反正他们也跑不了,不如让小人露一手,以报答将军赏识。”

白面将军瞧了瞧那人,冷笑数声,道:“好,等拿了那女人,我必将她赏赐于你,好好干吧。”

谷永大喜过望,不过肩胛仍伤,只得用心气使了法术。众人只瞧那穹顶面上的黑灰油渐低落,无数箭矢滑落在地,里头有一人惊声骂道:“哪个叛徒!竟敢忘了师门仇怨!?”

谷永脖颈一缩,见了边上嗤笑不止的白面将军,心中愤恨,梗着脖子吼道:“这...这怎能怪我!?本该是我来救你们的!我以后本该是机巧门的门主!我该娶了荷儿师妹!本该是我!都是...都是那个姓韩的!都是他!三位师叔,各位师弟,你们死了,莫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那姓韩的!莫来找我报仇,我还得替东方侯爷效力呢!”

穹顶面上黑油尽熔,白面将军一点头,无数兵卒杀向那穹顶。只见穹顶一收,机巧门各人皆身披木甲,作为依仗,与兵卒争斗,再瞧关毅,一身雾黑的煞气缠绕,不避刀剑,直往城门冲去,无人可挡。白面将军见关毅悍勇向前,并不杀人,心中颇觉可惜,只是战场之上,难能容情?

一挥令旗,众兵卒顿时退却,两名悍将使武艺堪堪拦住关毅,众兵卒按**之位盘膝坐下,一息,恍若沉眠,只见两道精气没入两名悍将体内,两悍将大吼一声,身形暴涨,声势与之前大不相同,纵使关毅功法颇有小成,可也不敢接下这两人的刀剑。

城门上的白面将军见了关毅止了脚步,不免叹息,道:“一个人再是悍勇,又怎能及得上众人合力?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个楚霸王,不能再出一个,唉...真可惜一个好良才,若此人担当侯爷先锋将,修成天仙,天下有几人能敌?就是秦州也无人能当。”

谷永见街上几人苦战不已,战战瞧着白面将军,小声道:“将军,你...您可是答应了我的...要,要...”

白面将军止了谷永言语,道:“放心吧,我应你之事,必将办妥,只是心有所感,不免可惜罢了。”

机巧门众人见关毅伤势愈重,不得进攻,周身伤口难以愈合,一长老道:“今日我等死在此处,乃是叛徒作梗,怪不得他人,只是万不能将这小朋友陷在此处。”

二长老道:“只是我等法力尚不及两成,该如何是好?”

一长老道:“**聚灵阵不可久持,再有片刻,那两人必将萎靡,到那时,若那主将动手,无论如何,几位一定得救下那小朋友。”

三长老已觉不妥,抢先道:“不妥,师兄乃我门中柱梁,怎能在此处陷落?小弟法力恢复了四成,这些事儿还叫我来做。”

不待长老多言,两悍将神气一消,倒在地上难得动弹,关毅浑身是伤,倚着方天画戟,大口大口喘气,堪堪站住,长老大叫一声,三人齐上,白面将军见了,笑了句“哪有如此简单”,抛出一张小小的银网,脱了手,这网迎风变长,网了八人,谓亲兵道:“抓了,明日砍头示众。”

呼了口气,解了法术,一直阻拦关毅这等武人的手脚,实在耗费法力,加上罗天网,便是天仙也得缓口气,到现在才放心,白袍将军已是不凡。

兵卒才要上前抓人,却听旁里一小屋轰隆一声,化成碎片,一具铁甲傀儡撞开几个兵卒,扯起罗网便跑。白面将军一时愣神,待傀儡跑的远了,才急急吼道:“追!给我追!就是追到魏州也没关系,为了抓这些机巧门的余孽,侯爷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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