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年纪轻轻,说话语气虽然有些冲,但条理倒是清晰,卓光不禁有些欣赏:“陆公子说的不错,拿到若水剑一举两得,又何必计较当初为什么来这里。”
当晚照例是轮流守夜,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卓光和宁嘉暂留屋内,其他人结伴出去寻找若水剑。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今天起来雪深已淹没膝盖,几人为了省力气,不得不在树上劈了树枝,给自己做棍子扶着走路。
不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陆麒抱怨道:“这怎么比爬山还累呀!”
素来遵守奴仆身份、沉默寡言的苏江,也开了口说话:“是啊,公子。就算若水剑真的在这一片地方,但雪下了这么厚,我们也看不到呀!”
这话有理,掌灯、凌萱、林衔玉一时间也沉默了,都在冥思苦想找办法。
陆麒嘟囔道:“一百年前雪崩的时候,那母子俩死没死还是一回事呢!如果他们没死,不照样可以带着剑乱窜么?”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更沉默了。雪海中找一把剑,无疑是茫茫大海中捞出一根针。以前总笑别人傻,如今犯傻的人已然变成自己。
“哎哟!都在呢!”
他们扭过头去,左边几十丈的距离处,有一座高出这里七八米高的小山,莫千鸯和蒙羽带着几个天绝教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望着这里。
莫千鸯的声音是蕴含着内力传过来的,因此显得空旷而不着边际,飘忽不定。
若不是陆麒几人都有武功,只怕还得四面八方看个遍,才能找到莫千鸯他们的准确位置。
掌灯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们如今和天绝教的关系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碰到一起便要大打出手、针锋相对。
就比如现在,刚才双方距离有些远,只能隔空喊话,过一会儿就又打在了一起。
如此一连几天都是这种情形,在寻找若水剑的过程中,他们总能和天绝教人撞到一起,接着大家不由分说、使出各种看家本领,企图致对方于死地。
而搞笑的是,在这冰天雪地、随时会爆发雪崩的环境中,两方皆是外来者,谁也不熟悉这里,从而都没占到对方的便宜。
每次都是气势汹涌地打起来,莫名其妙地分开,等下一次相见,仍然能怒目而视、痛下杀手。
遍寻宝剑而不着,打也打累了。掌灯这边厌烦,莫千鸯那边也很烦。
雪山中当然不止一处猎人居所,天绝教人也早早地占据了另一处猎人空屋。双方大有长期对峙的架势。
寒夜中,莫千鸯独坐室外一处地方,目视前方陷入发呆。冷风阵阵吹来,衣带翻飞衣摆摇晃,她仿若无所觉似的,只维持着那么一个姿势坐了许久。
几天下来,日日见到赵掌灯和赵凌萱一起,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和问题。
和赵掌灯、赵凌萱见面认识都是在去年,且前后相距日期不远。一开始她看那两人都姓赵,于是自动认为他们是兄妹。
哥哥帮助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赵掌灯站在赵凌萱那一方很正常。同时,她莫千鸯是莫千殇唯一的亲妹妹,作为莫千殇徒弟的赵掌灯,从未对自己下过狠手,这也很正常。
但她最近又忽然想起来,赵掌灯曾经对她说过,他是个孤儿。既然如此,那赵凌萱也姓赵,就只是一种巧合。
说关系浅,掌灯帮助凌萱是为了朋友之谊,说关系深,看掌灯处处维护赵凌萱的样子,是郎有情妾有意么?
莫千鸯站起来,长时间坐着身体都被冻僵了,于是她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伸展四肢舒活筋骨,尽量使身体快速回温。
如果赵凌萱和赵掌灯是深层关系,那赵凌萱应该夫唱妇随,像掌灯那样对自己略加客气,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每次见面眼睛里都爆发出一种深深的杀意。
她不过是顾忌掌灯在场,所以出手时才留了分寸。
莫千鸯一件一件地想着,从最初洛阳舞台上的刻意寻衅,到如今落衣雪山中的隐忍仇视,终于完全确认:赵凌萱与她有深仇大恨!
“赵凌萱啊赵凌萱,我到底在哪里招惹上你的,到现在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莫千鸯几乎想破了脑袋,她很少浪费时间在思考上面。
她从来都觉得,若是有人惹她生气,只要杀了那人就好。如果有人喋喋不休惹她烦,也只管让那人永远闭嘴。
但是最近太不顺利了,这里天气这么寒冷,走路那么艰难,每天反反复复地寻找,屡次与那几个人纠缠在一起。
关于若水剑,仍然没有下落。
她有些耐心不足了。
不得不顾虑的是,这次教内三大长老一齐出动,可见教主多么想要那把宝剑。因此再不耐烦,也得在这里呆着。
“那双眼睛……”莫千鸯在原地来回踱步,她真觉得赵凌萱那眼睛越看越熟悉,以前在某个地方某个人身上,真的有见过类似的双眼。
旁边有两个教徒经过,他们没发现莫千鸯所在,一边往手心哈气一边说道:“这里常年下雪,山顶会不会也有雪莲呢?”
另一个说道:“如果有,走的时候顺便带上几朵,等能卖出了天价,到时候兄弟们就发家啦!”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了,莫千鸯却犹如被雷劈了一般:“雪莲……”
她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让她咬牙切齿恨极了的女人,那人的名字就叫做莲。
两双眼睛重合到一起,她终于知道赵凌萱是谁了。
莫千鸯愤怒地一掌拍散了眼前石堆上的积雪,时间过去太久,她竟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赵凌萱和那个凌莲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最关键的一点:如果她猜的没错,赵凌萱就是凌莲和赵一心的女儿。
除却赵一心,她实在想不出赵凌萱仇恨她的理由了。
总要验证猜想,莫千鸯招呼也不打,独自离开了驻扎的地方。几天几番的争斗,彼此早已知道对方住在什么地方。
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陆麒等人住的屋子。
赵掌灯和赵凌萱并排坐在屋外,烧了火堆取暖,一边聊着什么,看起来蛮愉快。
莫千鸯透过稍大的窗户缝隙,发现屋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留在原地,那么其他人是趁夜去寻找若水剑了?
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出现在那两人面前。
凌萱皱起眉头,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极冲:“莫千鸯,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掌灯跟着站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不是敌视却是担忧。他极其不希望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双方他都要维护。
做一个中间人,真的挺为难的。
可是为什么他越是担心,莫千鸯就偏要主动找上门来?
“我来,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莫千鸯伸手指着赵凌萱。
凌萱眯了眯眼睛:“你问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回答你。”
莫千鸯低头一笑,也是百媚生:“这个问题你一定会回答的,不回答你便是不孝。”
能跟不孝扯上的,只有自己爹娘。凌萱脸色一整,猜测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莫千鸯问:“凌莲是你什么人?”
这是赵凌萱最大的忌讳,她果然一下子就急了:“住口!不许你随便提起我母亲的名讳!”
莫千鸯没什么意义地点着下巴:“你果然是她的女儿。那么赵一心就是你父亲了?”
赵凌萱踏前一步,掷地有声:“是!”
莫千鸯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赵一心企图离开天绝教,教主一声令下,他便遭到众教徒的围攻。在他百般拼命之下,凌莲成功脱身。
擒拿住赵一心,教主对她丢下一句“你来处理”,便飘然而去。
她让人把伤重的赵一心扔进潮湿脏污的地牢里,自己坐在房间中等待,等赵一心开口向她示弱求饶。
只要他开口,她便能放下过往的一切,原谅他和凌莲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愿意忍这么一次,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手下终于敲她的门了,却是告诉她,赵一心失血过多,已经咽气了。
听闻噩耗的那一刻,莫千鸯瞬间垮了肩膀。那个禀报的人看到了她的脆弱,于是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打死。
她冷静而面无表情地直奔地牢,确认赵一心真的没了气息。半个时辰后,她果断让人火化了赵一心的遗体,随后命所有人退下,自己徒手将赵一心的骨灰收集了起来。
眼前这张脸是如此的活生生,莫千鸯握紧的手,发出骨骼挤撞的嘎巴声。
“凌莲已经死了,是不是?”如果没死,她一定会亲自来找自己,而不是让她的女儿来出面。
提到母亲的死,赵凌萱愤怒异常:“你闭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问起!”
掌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希望能以此安抚她。他扭头对莫千鸯说道:“凌萱的母亲已去世多年,你这心结却要到何时才能解开?”
莫千鸯觉得很恼恨,她一个人孤独地过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凌莲早早就去了,和赵一心在地下相见,从而继续未完的缘分?
而且他们的女儿亭亭玉立,活得这么好,身边还有赵掌灯这样的人守护着。
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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