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问:“然后呢?”
凌萱摇头:“没有然后了。”她走到一棵树下:“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我大概还有印象,我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掌灯往下看了看,是一个有些陡但是不高的斜坡。
“我的家人在我离开之后就找了过来,她们在坡底下发现了我,把我带了回去。至于那个小男孩儿……”
凌萱叹口气:“她们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
没有发现?掌灯的疑问脱口而出:“难道他先走了?”
凌萱不认同:“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孤身一人,吃完上顿没下顿的,可还是把红薯分给我了一半。那么好的人,没道理会抛下我一个人不管。”
掌灯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他当时也受了伤。如果说他把你推开,自己被马撞到,以那孩子的年龄来讲,要么受了重伤被人带走,要么他不可能还活着。”
凌萱没有说话。
掌灯抬头,有些讶然:“凌萱,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凌萱看了他一会儿,转而走向别处:“当时虽然年纪小,十几年过去,人的样貌会发生很大变化,但一个人的秉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掌灯看了她一眼,抱着手臂在原地走来走去。
“掌灯,你真的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凌萱满怀希望地回头望他。
掌灯心想,当然会熟悉,因为这里离清风道谷约有十几里的路。每个月他都要和老周一起下山采买,对别人来说这里是一片迷林,对自己来说,就像家一样熟悉。
他面色沉静地看着她:“凌萱,你不用再试探我了,那个帮助过你的小男孩儿不是我。印象里,我也不认得什么小女孩儿。”
只有师父菊花般皱的不得了的脸,和老周憨厚木实的笑脸。
赵凌萱似乎是不信,冲着他看了又看,发现他神色挺认真,遗憾地叹了口气。
掌灯安慰道:“凌萱,如果你们真的有缘,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凌萱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放弃:“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掌灯抬头望了一眼天,神色微微一变。
潘府大门的附近,方少阳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到宁嘉走出门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少阳!”
“嘉儿!”方少阳走上前来:“听说你前几天就回来了,可惜这两天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否则我早就来找你了。”
宁嘉关心地问:“你们家里出了什么事?”
方少阳回答道:“是我娘,老毛病了。”
宁嘉点点头,问道:“你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进门呢?”
方少阳看了一眼卓光,声音微微压低了:“有些话,我想找你私下里说。”
闻言,宁嘉微微一怔。
方少阳是个很有眼色的人,绝不会把场面搞得很尴尬:“我听雨烟说,你这次带回来几个朋友,想必这位就是其中一个。”
“是啊!”宁嘉把卓光拉到了面前:“他是我的朋友,叫卓光。”
方少阳看她毫不见外地拉着卓光的手臂,看两人表情,分明是习惯了的,不禁有些吃味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他说道:“嘉儿,你知道我的心意!”
宁嘉皱了一下眉头,他怎么当着卓光的面儿说这个?太难为情了。
卓光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已经有宋云帆这个先例在。在他眼里宁嘉这么娇俏可爱,引人喜欢实在是正常的事情,若出现一个男子,自己就要难受一番,那这人生也无望了。
方少阳要的是宁嘉的回答,她却迟迟不吭声。方少阳急了,倒是没有像宋云帆那样动粗,语气难免忍耐:“嘉儿。”
宁嘉突然想起了林衔玉说过的话:“有些话提前说比较好,否则日后会产生更大的误会。”
“少阳。”她一脸正色地说道:“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今天你主动提起,那就说清楚好了。”
方少阳连忙凝神,却见宁嘉揽住了卓光的手臂:“少阳,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他。”
卓光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在宁嘉用力地捏他的手臂一下之后,连忙恢复平常的神色。
方少阳死盯着两个人,“真的吗?”
宁嘉仰着脸:“我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吗?”
“好,你好。”方少阳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静默了一会儿,宁嘉扭头:“卓大哥,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卓光苦笑了一下:“算了,能被你利用,也是一种福分。”
宁嘉诧异地抬头,恰好撞上他满含深情的目光,脸不禁红了,人也慌了,局促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袖子。
卓光觉得时机就在此了:“宁嘉,就算你觉得我痴心妄想,我想我还是应该把实话说出来。”
宁嘉抬头看着他。
卓光认真道:“宁嘉,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怕遭到拒绝太伤人,他死逼着自己看她的眼睛,就怕看到她眼中有厌恶。
宁嘉却咬了咬嘴唇:“你说的是真的?”
“嗯!”这一声坚定有力。
宁嘉笑了,卓光看着她的笑容发起了呆。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意。
“宁嘉、卓光,你们两个站在门外干嘛?”
两人有些惊慌地回身,凌萱与掌灯正从街道上走过来,发问的是凌萱。
宁嘉问:“你们去哪里了?”
“随处走一走。你们呢,说话要站在门外?”
那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又迅速地避开了。
凌萱扭头看了一眼,掌灯站着,人很心不在焉。她心里不禁想,眼前的两人,明显已经互通心意,掌灯无所反应,难道他已经想通了?
吃过饭,掌灯即以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几人也各自散开,各做各的去。
凌萱打开窗户望着对面,掌灯进门之后就熄了灯,她并不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要知道练武之人经年下来,身强体壮,鲜少有生病的时候。
见到卓光进院门,凌萱连忙关上了窗户,卓光与宁嘉夜夜晚归,他一旦回来就代表天真的晚了。
她打开了一道窗户缝,悄悄地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凌萱不禁起了疑心。她从钱袋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打开窗户朝对面掷去,又迅速地关好,只留下最初的那道窗户缝。
碎银子打烂了掌灯房间窗户上糊的纸,等了一会儿,灯也没有亮起。凌萱终于肯定,掌灯并不在房间里。
她刚要出去找一找,想了一下,还是躺回床上去了。她想,如果掌灯出了什么差错,她也好帮他掩饰,避免被人发现他不在屋内。
掌灯已经查清楚了,潘家的人死后会归入后山的潘家园,那里是潘家的私人土地,祖上将其建成了墓园,好让后代死了有所归属。
潘家园白天夜里都很安静,只有园子门口轮流有两个仆人看守。掌灯照例是穿了黑衣,从院墙上跃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栋大理石建造的石室,底下方方正正,房顶像一个大金字,约有七米高,表面虽然不是光洁,却也是平平整整,白色中透着一些灰色黑色的假象裂纹。
门前三米处竖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潘家园”三个楷体大字,涂了红漆,显得很醒目。
掌灯绕过石碑到了门前,那是石门,需要机关才能打开。
他看了看门的周边,一回头,就见石碑后放着一个两寸高的香炉,乃是石头雕刻,像模像样地插着三根石头做的线香。
他来回走了两步,对那香炉看了好几眼。
掌灯认为就算放香炉,也该放在石碑前,而不是石碑后。人若是不往后走一走,根本就看不见。也就是说,从道理上来讲,这香炉是画蛇添足。
心里有了猜测,他于是走过去摸了摸那香炉,用力扳了扳,不禁微微一笑。这香炉果然有窍门,可以左右旋转。
转着转着,身后的门开了。
掌灯信步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了。
这石室巨大,里面摆设太少,显得空荡荡的。对着门的中间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呈丘陵状摆满了牌位。
牌位上面挂着三幅巨大的画像,是三个人的全身像,想来就是潘家的列祖列宗。
牌位前放了一个很大的香炉,因为常年燃香,里面堆满了香灰,左右摆放了两个年代久远的雕金烛台,三指粗的蜡烛正燃烧着。
除此之外的左右墙边,也各自摆放了一长条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盏盏、少说也有一百来盏的长明灯,烛火燃烧旺盛。
头顶的房梁上悬挂了许多长方形状的黄幕,黄幕下面的黄色穗子微微晃悠着。
掌灯走上前去,将三支香点燃,恭敬地插进香炉里。
拜了三拜,郑重地说道:“今日贸然进入潘家墓地,是晚辈大逆不道。可晚辈这么做,也是身为徒儿应尽的本分。若因此冒犯了诸位神灵,望以此三炷香取得原谅。晚辈在此谢过。”
他在石室里找了一圈,终于在镂空的巨大影壁之后找到了入口。那个入口很明显,平整的地面上有一圈长方形的缝隙,一眼就能看出来。
掌灯在四周摸索,很快找到了机关。那长方形的门遂朝旁边划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来,烛光的影子在阶梯上不停地晃动,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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