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城,夜,暴雨。
城市的喧嚣被洗去了一些,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青楼也少了许多驻足的车马,花魁此时大抵都在柔软的卧榻上养精蓄锐,备战隔日的当阳节舞会,各家各户的门檐挂起大红的灯笼,隔着厚重的雨幕,透出星星点点的,跳动的烛火。
无月的夜弥漫出漆黑,笼罩着整个恒城,城北的一座小院里,偏厅的门缝中透出细碎的光。
“请帖递到了?”
少年负手立于长桌前,桌上摆着精细的木制模型,是一座院落。
“递到了,苏浩峰还说,颦儿姑娘相邀,岂敢不从。”
一名中年男子微躬应答,他身旁还有五人,也均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其中一位留着长须,像是师爷,另外四个则皆是彪形壮汉,眉目冷冽,腰间的长刀泛着寒光。
“嗯。”少年点点头,他看来不过二十岁,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说话间却自有一股气势。
“逼供丸也带一些。”
“是。”男子回应着,又有些犹豫的开口。
“关于事后处理掉翠玉楼和颦儿的事……东家……”
“叫我南条就好,亲切。”少年转过头,和煦的笑了笑,“王蒙,哦,王管家,我记得,我说过很多遍了。”
王蒙低下头,不敢答话。
“算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南条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石与颦儿有私情,我知道,派他去处理颦儿,本就是想顺道把他也做了,我已经安排了人手。”
“做这种事情,任何可能的隐患都不要留下。”他顿了顿,“之后我去格月院的这段时间,你和钱师爷遇事都要狠辣点。”
被点到名的两人齐齐躬身。
“虽然只是个凡阶七品的家伙,但毕竟是个修行者,被发觉的话,总是件麻烦事。”
南条说着话,忽然皱起眉,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一名黑衣大汉见状立刻飞奔出去,撞开隔间的门,不多时便回来,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南条接过碗,辛辣顺着喉咙滚滚而下,他感受着那股钻心的疼痛去了一丝,才缓慢的开口。
“关键是背后的苏家,我暂时还不想动,若不是这次苏林为了前往入院试而来到恒城,立足不稳,我们也没有机会。”
他放下碗,看着桌上的院落。
“再复盘一下明晚的路线。”
“东家……”钱师爷低头拱手,他是跟着南条的人里年龄最大的,也是资历最老的。
“师爷。”南条和煦的笑。
“去休息吧,东家。”钱师爷的声音沙哑而坚定,“身体要紧。”
“嗯。”南条轻声回应。
“不妨事。”
“东家……”
轰!
门外陡然响起一声惊雷,雷光透过门纸,映的偏厅一片惨白,隐约的,还遮掩着细微的,物体坠地的声音。
咚。
敌袭!
屋内铿锵锋鸣,长刀出鞘,刀光如银色的河,四个黑衣大汉闪身把南条拱卫在中间,肌肉紧绷着,王蒙迅捷的弯腰,从桌底抽出一支红色的烟火,这烟火发出去后,城内隶属于南条的死士都会飞速赶来,只是这里如今只有四名统领坐镇,不知能否撑到那时。
他转身想去侧门,试试能不能把烟火放出去,那里怕也并不安全,但总要拿命搏一搏。
为了东家。
他这么想着,东家却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没事,出去看看。”南条摆摆手,神色淡然。
王蒙点头应是,干脆把烟火噙在嘴里,随后给南条披上大氅——东家的身体实在不好,再用右手撑起伞。
他走在众人之前,把左手按在门上,定了定神,随即缓缓推开。
门外是暴烈的雨,和狂躁的风。
院落漆黑,因为今夜无月,月光被挡在厚重的雨云背后,天际偶有澈洌的电光闪过,他眯了眯眼,隔着雨幕看见院子中央的石板路上,像是有着一片迷蒙的黑影。
“过去看看。”南条低声说。
王蒙把烟火攥在手心,挤进四位统领的包围圈里,右手撑起伞,尽量往南条那边偏了偏,出门的一瞬他回头向屋内望了一眼,只见钱师爷如临大敌的站着,左右手各握了一支烟火,冲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五人缓慢的向院子中央挪动,南条走在最里面,神色平静,他们离那黑影越来越近了,以他的视力也能看出来,那是个人,而且,应该是个女孩。
黑色的长裙莲叶般的铺开在地上,像是被风雨摧折的花。
他挥挥手,阻止了身旁五人拔刀砍人的意向,随即从王蒙手里接过伞,缓缓蹲了下去。
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砸在伞面上。
“下次要装晕的话,事先就不要吃太饱。”
他伸手,拍了一下侧卧在地的少女微微颤动的小腹。
后者睁开眼睛,恼羞成怒的瞪着他。
“眼睛真漂亮。”南条看着少女澄澈的眸子和颤动的睫毛,和煦的笑了笑。
“嗯,身材也不错,皮肤白嫩,就是胸小了一点,索性腿很长。”
他掀开被雨打湿的黑色裙摆,捏着少女光洁的小腿。
“弹性不错,男人会喜欢的。”
南条缓慢的站起身,丝毫不理会地上少女杀人般的目光,王蒙连忙凑上来,伸手接过伞。
“治一下伤,然后送到京都去,那边竞争压力太大,得多捧几个花魁出来。”他顿了顿,淡然开口。
“告诉李妈妈,用心调教,我挺看好她的。”
“是。”王蒙点点头,神色如常,逼良为娼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东家为了铺开情报网,将青楼开遍大江南北,开青楼的银子好弄,地契易抢,至于漂亮姑娘……却委实有点难找。
独自住店的女子,家道中落的富商,株连九族的犯人,往往都是他们的目标,恒城南门有家迎春客栈,就是专门做这事儿的。
他忽然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转身望向南条。
“治伤?”
南条嗯了一声,挥手指了指。
王蒙低头看过去,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自少女的后背延伸至腰腹,鲜血沿着她细嫩的肌肤成股的流下来,晕开在院落的积水里。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抬着头,饶有兴致的望着南条,雨水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顺着她柔软的脸颊流向洁白的脖颈,天边电光闪动,少女的锁骨间,有什么东西微微的泛着光。
一块玉佩。
南条盯着上面细腻的云纹,罕见的愣了愣。
“不要送去京都了。”他低声说,“抬到我房间去,动作轻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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