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春梦了无痕

我摊开面前的黄色宣纸，提笔沾墨。

原主的记忆太过混乱，若不好好整理，那些记忆将会被我永远忘记，我努力的回想，借着房间昏暗的油灯继续在纸上写下：

一、唐初雪说纪凝柔不简单，我同意。

二、我是西羌族人，天师一脉。

三、我身处妖兽鬼怪横行的世界。

建议指南：睡上一觉，第二天若还没回到原本的世界，那就在此时空活下去

我将这些纸一张张用针线穿连起来合成一本像模像样的记事本，页面上龙飞凤舞写下四个大字：生存指南。

我吹干宣纸上的墨迹，看着自己霸气侧漏的字体满意的笑了，我真是个能写得一笔好字又机智的读书人。

经过这些天的反思，我觉得我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来到这里就定然有来到此处的意义。

我将纸笔收好放入抽屉中，整个人仰面朝天平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打量着屋中摆设，这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房间，我虽与唐初雪一同来到青城观，但唐初雪已经成为青城弟子入住弟子的厢房，而我虽说是青城观的客人，实际住的是道童仆人住的后舍。

梳妆桌上一面铜镜模糊不清，对面长桌用来写字看书，但只有笔墨纸砚无任何书籍，一张木床两套被褥，屋子前后通风夏暖冬凉，我裹着被子缩在床里，明明关紧了门窗，但外面的寒风凛冽总能透过微小的缝隙穿透进来。

但即便是这样，寒冷还是不能阻止困意袭来，我的思维开始变的模糊，有冰凉的气息贯穿我的身体，游走在四肢百骸，我昏昏沉沉的看到长桌上的烛台灯火的自然熄灭，外面的雪投进一点银白的亮光入内，有人一身黑衣劲装负手站在我的床前，我努力的挪动手指，但一动也不能动，眼皮子睁不开又不能完全紧闭，一切都只是模糊的散影。

床头那人缓缓朝我靠近，冰凉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他乌黑的长发滑落到我的鼻尖带着令人安定的檀香味。

他是谁？又或者、她是谁？

我分不清靠近我身体的是男是女，只知道这样的靠近我并不觉得危险。

“从现在起，你就是完整的。”冰凉的声音但异常好听，一声叹息让我心间一颤：“都还给你了。”

猛的一个寒颤，我的指尖开始颤抖，在我完全睁开眼的第一秒，我看见了一双炙热橘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无穷的烈火但又冰冷异常，很矛盾，但那双眼睛真的很迷人。

比眼睛还要迷人的是那张风姿隽秀的脸，刀刻般的立体五官刚毅流畅的面部线条一直蔓延到修长的颈部，直到被禁欲的黑色长衫遮住应该更加迷人的双肩线条……

他的手指点在我眉间，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对方的样子开始变的模糊，然后我的身体又极其缓慢的平躺下来。

我觉得我在做一场春梦。

春梦里的男人真他妈勾人。

春梦了无痕。这句话是对的。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梦里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只记得那双瑰丽的眼睛，之所以确定那是场梦，那是因为我的门窗依旧完好，没有任何人进来的痕迹。

唯一让我感觉到真实的也只有那人附在我耳边说的话：从今日开始你便是完整的，都还给你了。

到底他欠了我什么，又还给了我什么？我看着铜镜里头发凌乱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直到青城观早钟被人敲响我才回神，拿梳子梳着烦人的长发，最后直接卷着头发将所有发丝团在一起固定在头顶，看着挺精神也清爽。

推开门还是被外面的寒气逼人冷到了，我原本精神的模样也变的怂起来，双手往袖子里一缩往青城观的食堂一路小跑。

什么都能忘，唯独吃不能忘，我很庆幸原主记忆里最深刻的地方就是青城观的食堂。

不对，今早起来我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原主，而原主也就是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青城观的食堂很大，可以同时容纳数百人，穿着道袍的弟子们一边啃着白面馒头一边笑意盈盈的交流，我的出现没人注意，毕竟我在青城观就像是个不起眼的路人甲乙丙丁，我取了自己的白面馒头和一碗粥一碟咸菜往空地方坐。

“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唐初雪端着食盒往我旁边一坐然后对我品头论足：“倒是很精神，模样很俊俏，换身男装迷姑娘不成问题。”说着手还往我固定好的头发上捏了把。

我怎么觉得唐初雪夸我的话听着那么变扭。

“我想明白了，我要修道法。”我啃着白面馒头一本正经。

唐初雪“嗯”了声表示知道了，漫不经心的啃馒头，我往她馒头那瞄了眼，立马拍桌子：“我靠，你的为毛是肉馅的！”

许是我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几个弟子都回头看我发出不屑的嗤笑。

我对面的弟子说：“一个在青城观吃白食的还挑三拣四？”

我旁边的弟子说：“一傻子能尝出肉包子是啥味么？”

“来，你尝尝这是什么味道。”我后面的弟子拍我肩，一口吐沫吐在肉包子上，然后扔在了我盛白粥的碗里。

白粥溅出的汤水洒在我脸上，我的青布棉衣上粘黏了米粒，我回头看向那嚣张的男弟子，然后慢慢擦拭脸上的汤水。

“看什么看，傻子。”男弟子很嚣张，唐初雪脸色铁青下一秒就要站起来为我理论，我按住她的手摇头，唐初雪和这些弟子都是同等级，有些还是师兄，不能因为我让唐初雪再和这些弟子闹出矛盾，我强忍愤怒推开面前的白粥，慢条斯理的啃手里的白面馒头。

唐初雪被我握住的手有些僵硬，但看我的眼神明显是变了。

我心里苦，但我就是不说。

我面前的这些脸我都记下了，等有朝一日我练成道法再算今日之耻，我一口狠狠的咬在白面馒头上。

啃完馒头我拉唐初雪的手准备离开，还没起身我的肩就被人按住：“傻子，今天你必须把面前的粥和馒头全部吃下去，否则哥几个让你以后都没饭吃。”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白粥加肉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