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菜上桌,这酒下的就更快,面憨耳热的好状态如期而至。就连平时甚少饮酒的女眷们也是霞飞双腮,人人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加上万兽庄烧炖的大锅土菜,那也是粗犷豪迈自成一家。别忘了,寻常人眼中的珍禽异兽,在人家这里可是圈养的。精致秀色也许怠慢了,浓香实惠可不比聚贤居的差。一时间,流水席面、精彩纷呈,这一道道大菜就没重过样儿。山水间,独享饕餮的就这一桌,家主们开怀,伙计们自然也沾光一回,众口纷纷大快朵颐,场面好不热闹。
阿呆可是个竖起一根中指,真能一直喝下去的主。但凡他参与的酒局,最后撤的人里绝对有他。这类人本是局中神器,生冷不忌老少皆宜,况且爷这辈子就跟几个老头有缘,越老的故事在他这就越有共鸣。故此,糊弄得仇管家谈兴颇佳,一些大陆尘封已久的趣闻重见天日,一桩桩一件件串起史诗大片儿,一张嘴竟也能演绎出奇葩神剧……
慕容氏拦了几回,敌不过阿呆一脑子的旁征博引,勾搭地仇老头欲罢不能地,只好无耐作罢。心道:老家伙难得遇到如此贴心的听众,眼看着千杯不醉的一世英名肯定不保,哼!活该如此。想起年轻的时候,自己还不是敌不过他这张老嘴?被这老东西说得颠三倒四、鬼迷心窍地,这回就让他涨涨记性,那也是好的呀……想着想着,慕容氏兰花指一翘,心思也飘啊飘的,仿佛那小葱一般的岁月也回来了。
露营最大的好处,就是醉倒了可以就地活埋,因此所有人敞开了量奔高处去了。彭魏二公子有心卖弄一番,可惜曲高和寡,话题刚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所有人的注意都去了仇管家那一边。有了阿呆这个启发界的天才,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也变得引人入胜。小苗单手托腮听得有滋有味,老吴老夏哥俩也很入神,嘴上可都也没闲着,吃的极是畅快。
这时节,各人都换了暖纹夹层的冬装,因此并不觉得冷。午时的阳光和煦温暖,微醺之下又恰到好处,湖畔这群人正是气氛融融恰恰,活得潇潇洒洒。偏偏某人心里甭提多别扭,地摊上扎堆的故事也能大行其道,自己一肚子才情却无从施展。魏六爷连着几口酒都是闷的,这酒劲儿自然就往脑门子上去了。
“话说……这侵天山脉连着陆南的天南山,浩浩荡荡如一堵高墙。山势一路向北,伸展进赤海荒原,这才稍见平缓。与冀求国的商路,除了东西两海上的船路,就数这里的古道喽。可惜、这古道狭窄如羊肠一般,又多在山脊险要处,年久失修、艰涩难行。赤海荒原倒是平坦开阔,怎奈却是块绝地。
说起来,两块大陆西段的往来,自古有之。只是风暴海巨浪天成,本就凶险,一年中又有九个月狂风劲吹,大雨倾盆,除了凌空飞渡就全凭侥幸了。陆路之上好容易山势缓和,潮湿的海风才得以登陆。不想却与极干的沙暴骤然交汇,那天气就如同天神降罪,成了黑白龙卷纵横的沙场。天上掉馅饼老夫是没见过,不过记得有一年,商路上是下过灵谷雨的,估计就是哪家的驼队遭了风灾。故此,侵天余脉中的这段商路更加险恶,一年到头十有八九是断绝的”。
“嘿嘿!我知道小哥想到何处……可惜,那大阵传送早毁于上古交战,两地若无默契,重建就是痴心妄想。如今,只有单靠人背兽驼的笨法子,故此大宗的贸易甚少,反正老夫是没听说过。不过嘛,赵兄弟有机会大可以去边陲转转,异域风情也是件开阔眼界的美事。
哝、由此向北三千里就有座六月城,是大陆货物集散之地,也是离冀求国最近的大城喽……六月城里通商南北,集市好生兴旺,各色人流齐聚,真是个一窥新奇的好去处。皆因两块大陆自古敌对、又受天惩,这通商的时间实在稀罕,要不还不知兴盛到何等地步呢……
……呵呵!别的倒还在其次,那些冀求女子才是好景致。个个生得高鼻梁大眼睛,轮廓体格美的像做梦似的,现在想起来,还让人难忘。啧啧、记得年轻的时候,路遇一位******,那长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我就一路跟着人家,足足走了九条街,这还不算,整整三天都魂不守舍地……咳咳咳!不唠这些没用的,反正小哥去了就知道了……”。老头儿不小心说秃噜嘴,一眼就瞄见慕容氏大刀剜心般的眼神,立马转移话题。
“……传说万年前的大战,那里才是开端。云梦氏在六月城大败敌寇,转战忘忧城下再获全胜,成就了赫赫威名。现如今,太平得太久,早没多少人记得喽!”
“切……!”众小哄然败兴,少不得老头儿自罚一杯。只剩下阿呆满眼星星,一脸未尽的向往。
大伙见慕容氏在旁,话题一时再无新意,就依着远近亲疏分成两伙斗起酒来。阿呆却不依不饶地,将六月城风土地貌问了个通透,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小苗瞧在眼里,心里也跟着闹腾,这目光就有点露骨的关切了。
正此时,就听“啪”的一声,咱魏六爷这暴脾气,哪里还看的下去?一挺身,就来了个拍案而起。他这儿是出离愤怒了,一边的老吴就遭了秧。老天拔地好歹夹着一只嫩肉丸子,正是沾唇欲咬的大好时刻,手一哆嗦就掉酒海里了。迸出的酒水溅了小墨满眼满身。小家伙一直被按怀里,束手束脚地,迟迟上不了桌,本就焦躁。这一刺激,窜起来就扑倒了汤盆。老吴怕它烫着,伸手就抓,一筷子又捅翻了一排,连带彭公子也跟着吃了瓜烙。魏六爷一看,这关注抢的那叫一个成功,他自己倒先乐了。
哈哈哈放声大笑,用手点指阿呆道:“休要再论那些旧事,听着就叫人气闷。不过是区区六月城而已,六爷又不是没去过,说的这悬乎劲儿的。来来来!某家与你划拳,输了的可不许赖账!”
这话倒是不假,魏记的生意在六月城中的确不小,他本人还真是去过的。只不过,魏少爷才没专营闹市的雅兴,更无体察风土的觉悟。那次去了,尽是昏天黑地夜夜笙歌,就没见过六月城的太阳长得啥模样。一帮酒肉朋友组团****宿醉,等灵石祸祸的差不多了,早就撒腿走人了。
那边厢,彭公子抖落了一地汤汤水水,好在众人的法衣都有净文,淋些清水上去,拿绒布一擦也就没事了。
小墨是最惨的一个,眼睛被酒水蛰得泪汪汪,含冤如窦娥附体。又被老吴怜惜地揪住,忙不迭地奔到岸边,用湖水投了又投,涮了又涮,比底裤洗的都仔细。
大伙酒兴正浓,突然杀出个憨货作靶子,谁还怕了他不成。阿呆挺身迎战道:“好!你说喝酒咱便喝酒。不过,主人当面,吆五喝六的不和礼数,划拳就免了,不如行个应时的酒令来的有趣。最好是把所有人都带上,岂不是更好?”
阿呆一说,余人轰然相合,纷纷将当下最流行的几种玩法嚷了出来。这一下,又把豪情万丈的六爷撂在一旁。
彭公子自然是看出了味道,见阿呆在席间隐隐有点呼风唤雨的意思,颇为碍眼,心里也不是滋味。眼看魏小六有点借酒装疯,心说倒也是个办法。正思量:我家这谷中仙喝着口感顺滑,其实后劲颇大,量你们哥仨小门小户地,也不知其中厉害。小爷在旁推波助澜一番,一会儿让这小风吹吹担保你们出糗。
想到此处,高声道:“列位休要被他打岔,魏公子刚刚是敬他一人,你们这么一闹倒让他遮了过去。你看这酒敬的,连我和吴兄弟都跟着遭殃,岂能让他逃过?罚!定然要罚!先罚他三杯再玩不迟。”
老吴将小墨水灵灵的提喽回来,刚好听到这句,顿觉大有道理。也敌我不分地跟着起哄,还硬生生叫伙计换过大杯。阿呆这会儿还真有众矢之的的觉悟,也不推脱,酒到杯干痛痛快快地自残三杯。大伙见他豪爽,又去将魏六揪住灌了三杯这才放过。
重整杯盘之后,席间闹哄哄做起三七连敲的游戏。不料,这酒令转了数轮,公杯里的酒一大半都让魏小六灌下了肚。连七带三一样也没躲过,敲了个糊里八涂,下手位的彭公子被连累,光是半杯半杯就喝了不下三回。气的这位佳公子早把风度丢到了九霄云外,撸胳膊挽袖子说啥要换位置。大伙总也轮不上喝酒也正郁闷,倒不嫌他闹腾。索性就将位置打乱重排,正好活动活动手脚。
终于,彭公子如愿换到阿呆上手,也就是老吴的下手位。眼看机会来了,他心下正掂量如何害人。岂料,摊上老吴这伙计喝酒也上头,喝多了也上树,嘴里还拌蒜,一句‘阿舅二十七’,他想也没想跟着就喊二十八,这下好,又连坐被罚半杯。此刻,湖面上清风拂面,醉意滋滋润润,让人晕晕乎乎地。这还没害着人呢,他自己就憨态可掬的摇头晃脑起来。还真有点太白真身显灵,眼看着几欲乘风归去。
谷中仙真是好酒中的极品,飘飘欲仙的状态更是短暂而难得的销魂体验。咱魏六爷是真醉了,双眼迷离依依带水,只是眼角有点浑浊,嘴角不由自主的一滴口水坏了氛围。此刻,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小苗。那边的人儿,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吹弹可破,水汪汪一双大眼含羞带笑,虽然如丝情义所托非己,可行止样貌当真说不出的想咬上一口。
一时间,六爷有点痴了。可在外人眼里,这眼神就是火辣辣的无礼到了极点,连着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眼看这游戏是没法继续了。老吴好心用肩膀拱拱了这位,却换来一声不耐的喝骂。哥仨就算再不知底细,这会儿也瞧明白了。慕容氏见状,拿眼睛一剜仇管家,二人默契地一同牵头散局,伙计们也开始动手撤去席面。咱六爷那里肯善了,口中只顾嚷嚷还要再喝。其形其状如酒鬼附体一般,见到杯子就往嘴里倒,喝到空杯还要对着太阳照照。魏家管事深怕自家主子出丑,一把抱住了他,唤过仆妇生拉硬拽地,想将他弄回车厢。
他毕竟还是未满二十岁的生帮子,心里到底藏不住事,越想越是不甘。打了个酒嗝,牵动鼻子一酸不禁悲从中来,吟诗般高声道:“没意思啊!没意思!想六爷我真情一片,不过枉费心机而已。他娘的,跳梁小丑安能魅惑与你?没道理啊!没道理!……不就是救过你一次,瞅把他显摆的,算个屁呀。……六爷是没赶上,莫说是挨上两刀,就是死了又能怎样?苗苗啊!翠翠呀!萍萍呐!你为何总寒我的心?呜呜唔……”说到后来,竟然眼泪鼻涕的嚎开了。
虽然十二分醉意之下,这话说的舌头有点直,不过这意思更直,吓的众人错愕当场,却又鸦雀无声。
小苗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当众表白,不光场面悲壮还当着心上人的面,这还不轰轰烈烈羞愤一场?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准你苗苗翠翠的…乱叫!…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人家的小名怎可宣之于口…羞臊死人了。”可惜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纵然再生气,这脏话毕竟骂不出口。除了开始那句‘你你你’动静挺大,把自己闪了一下之外,接下来的声音就越来越细,终不可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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