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血迹找去,就见到了你和朱同知,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也都很清楚了。”
俞祈信用他一贯平淡的语气讲诉了那个充满无数疑问与秘密的夜晚。当然,他所说的只是他那晚的所见所闻,并未添加任何个人的猜测与评论。其中涉及南宫绝的部分仅仅只是他向裕王辞行的那一幕,并没有一字提到他的死亡。但任何人,无论是故事中的几位主人公,抑或是此时听这个故事的上官无伋,大家都很清楚南宫绝在这个看似与他并不相关的夜晚里从生走向了死。
是谁主导了这场悲剧?
又是谁亵渎了那洁白无瑕的绝美风华?
这些问题从俞祈信平淡的语气中,从故事里若有似无的线索中,从上官无伋此刻的脸上,似乎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俞祈信讲完,其中的每句话每个字,每个场景每个人,她都静静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语,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俞祈信也不催促,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上官无伋这才说了第一句话: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哪去?京城?”
上官无伋点头。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事,不仅认了个有财有势的伯父,还多了个要杀你的父亲。”
上官无伋淡淡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谢谢你特地从京城赶来告诉我这些,作为谢礼,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哈哈……”破天荒地,俞祈信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吗?我在没来之前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了。但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你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心智会稍微成熟一些,或许能够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反应。没想到我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还是这句话,而且还加上这么俗气的借口。送我回京?究竟是我急着回还是你急着去?”
“是我急着去。”上官无伋平静地看着他,“我急着去京城找朱承砚问个清楚,这很好笑吗?”
“如果你在他那里找不到答案呢?”
“那我就去找朱载圳。”
“如果朱载圳也不能呢?”
“那我就去找能给我答案的人,这个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俞祈信又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点头:“说得对!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么佩服你!能有你这样一位红粉知己为自己报仇雪恨,想必南宫绝死而无憾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替南宫绝感到高兴而已。毕竟大家都在裕王手下卖命,好歹也算是同僚一场,如果他大仇得报,我也觉得欣慰。”
面对他的嘲讽,上官无伋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直直地盯着他,道:“我知道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绝不是因为裕王和朱希忠的命令。你是为我而来。但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只想找出真相,难道这有错吗?”
“关键就在于你要找的是什么真相。”
“当然是……”上官无伋全身一颤,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脸色变得惨白,“是……”
“是什么?”俞祈信追问。
上官无伋没有回答。
她的平淡、她的冷静、她的决心突然一点点地流失了,剩下的只是不知所措的惊慌与恐惧。前一刻她还是个冷酷的复仇者,有足够的决心将一切的障碍毁灭,但这一刻她却突然像个迷路之后无处求助的小孩,绝望地只能哭泣。
看她的表情也似乎真的要哭了。
俞祈信看着她。
“我……我有事,你走吧!”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差点把桌子推倒,“走吧!你走吧!走……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往外走。但没走过五步,她又停了下来。虽然她走的时候摇摇晃晃,但一停下来之后却显得异常坚定和平稳。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落了下来。
南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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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
——你已经决定了?
——是。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我还欠你一条命,要怎么还?
——回答我的问题……你要还,就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走?
——我要找一个人。
——是谁?
——上官无伋。
——你最好等找到她之后再离开。否则……
……
这是南宫绝离开之前与裕王的对话,俞祈信亲耳听见,又向上官无伋一字不漏地转述了一遍。当时她并未太在意,但此刻却如同一根根利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她错了。
真的错了。
她只一心要找出真相,却从未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是谁杀了南宫绝?谁是凶手?谁是主谋?
难道这些就是真相吗?
不!她要的、她想的、她应该知道的和她必须知道的真相绝不仅仅只是这些。
俞祈信的确是为她而来,但他来的目的也绝不是为了这些所谓的真相!真正重要的信息他一早就已告诉她了,可笑的是她却根本不曾领会。
——你最好等找到她之后再离开,否则……
裕王的这句话,并不是对南宫绝的威胁或者恐吓,甚至也算不上是警告,只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在那一刻,南宫绝必然已经处于一种十分危险的处境。只要他离开裕王府,就有可能发生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一点裕王清楚,南宫绝也同样清楚。
但他还是走了。
如此洒脱,如此决断,恰如一片雪花飘落大地,未留下任何的身影与足迹。
只因他要寻找一个人……
上官无伋笑了。
她想起了俞祈信的笑声,也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么佩服你!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为自己报仇,想必南宫绝死而无憾了。
——对于一心要找出凶手的她来说,这是多么尖锐的讽刺!
她连南宫绝的心思都无法了解,又算什么“红颜知己”?她连南宫绝因何而死都不曾关心,又何来“死而无憾”?
她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南宫绝的死,而是因他的死而带给自己的愤怒、悲伤与仇恨!她要的是结果,是发泄,是解脱,却不是真相。
她确实应该佩服自己!
“哈哈……”
在笑声中,她的泪又落了下来。
这深藏了两个月的泪水,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在一瞬间就将她的笑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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