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祈信带着裕王的血玉扳指来到景王府,不用说自然是扑了个空:景王刚刚离开,不知何时才会回府。看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在这里等景王回来,但以这位四皇子的个性,极有可能一夜不归,说不定玩得兴起连第二天的就藩仪式都会放群臣鸽子;二是将戒指交给守卫,由他们代为转交,然后回去向裕王交差。目前看来,只有第二个办法比较可行。
俞祈信略一犹豫,带着戒指转身离开。
既然接受了裕王的命令,那他就要将东西亲手交到景王手中,绝无半途而废之理。无论是在这里傻等还是由他人转交都算不上是好法子,他要选的是第三种方法——自己去找景王。
夜晚已经开始,距离景王离京的时间已不足六个时辰,要凭一人之力在偌大的北京城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俞祈信的表情却始终很平静,脚步也不急不缓,毫不慌张,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抵达了一座宏伟的府邸,朱红的大门上分布着耀眼的铜钉,横竖各为七枚。明太祖朱元璋,曾将门钉列入典章,命礼部员外郎张筹等考证门钉型制,但因“门钉无考”,故只规定王城“正门以红漆金涂铜钉”,无数量规定,各级官吏则无钉。这两扇朱漆大门之上有七纵七横六十四枚铜钉,少于紫禁城正门上的九纵九横八十一枚铜钉,显然是王府公爵之府邸。抬起头,只见朱门铜钉之上还挂着一道金匾,上书“成国府”三个大字,后有一个鲜红的四方形印文,内容为“万几宸翰”,赫然是御笔钦赐之宝。
不用说,这自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的府邸了。景王没有留在府里好好地享受他京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反而到这拜访国公爷来了?这也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
俞祈信在十步外停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朱门铜钉,似乎正等着景王从里面走出来。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一声轻响,大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劲装男子。看他的装束应该是成国府中的护卫,他独自一人开启厚重的大门,非但没有觉得吃力,反倒还带着一道巧劲,使大门开启的声音减到最轻,即使在寂静的夜晚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大门开启的同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西面快速走来,片刻已到门前。锦衣玉带,潇洒飘逸,苍白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冷漠,竟是锦衣卫同知朱承砚。
——景王爷还没出来,倒把国公府的大公子给等回来了。
他跟开门的守卫显然早有默契,而且双方的时间都拿捏地十分准确。这边刚把门打开,那边朱承砚就已经到了。
俞祈信思维缜密,一向对时间、方位都有极准确的概念,虽然从裕王府中出来后一路兜兜转转,但他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途中花费的时间,以此推断,此时应是亥时正。
朱承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门口,问守卫:“指挥使出去了?”
“是。今天是十五,指挥使酉时就出门了。”
“什么事?”
“景王殿下来了。”
朱承砚丝毫不为朱载圳亲王的头衔所动,冷漠地道:“你就因为这个把我叫回来?”
守卫面露为难之情:“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景王殿下一定要见公子,若公子不回来,靖王殿下便不走了。”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该离京就藩了,如果时辰到了他还在国公府中,这阻扰亲王就藩的罪名可没人担当得起。
朱承砚嘲讽地一笑,冷哂道:“他不在王府陪情人,却到这充起无赖来了。他想疯就让他疯个够,别管他!”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往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的俞祈信看来,冷淡地问:“裕王有什么事?”
他居然知道俞祈信的身份!可见锦衣卫消息之灵通,在这北京城中,根本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俞祈信施礼道:“在下是奉裕王之命来拜见景王殿下的。”
朱承砚的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长鸣,犹如短笛之音,猛然抬头,只见一束红色火光自西面升起,在空中绽开一朵五色烟花朱承砚与守卫同时一震,脸色剧变。
“这是……”
守卫还未开口,朱承砚的身影已经一闪而逝,消失在黑暗中。于此同时,大门内涌出了数十个锦衣卫,也纷纷朝着烟花的方向追去。
俞祈信也抬头看去,只见这朵五色烟花绚丽夺目,经久不散,绝非寻常之物。
“这是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只见景王朱载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也抬头望着这朵五色烟花。
“王……王爷!”守卫连忙行礼,不敢欺瞒,“这是锦衣卫紧急联络的信号,只有指挥使和同知能够使用。恐怕是……”
同样是不等他说完,朱载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等到景王,一句话还没说上居然又走了!俞祈信无奈,只好也沿着烟花射起的方向追去。
他虽出身武学世家,但自小就不喜学武,只练了两年便专心读书,轻功自然比不上朱承砚和朱载圳两人。烟花消散,但他记性绝佳,虽然只望了一眼,就已记住烟花所在的位置。在绕过两条胡同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巷深处的朱载圳。
他背对着俞祈信,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地上有一摊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听到脚步声,朱载圳转过身来,华丽的衣服上竟然也沾染了斑斑血迹。
看到俞祈信,他那双独特而迷人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之情。
“王爷……”俞祈信没有上前,而是从怀里取出用丝绢包裹的玉扳指,“在下奉裕王殿下之命,给王爷送来这枚扳指。”
朱载圳依然直直地盯着他,盯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向他走来。他神色木然地接过丝绢,但没有展开看上一眼,就这么握在手心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去远,俞祈信才往前几步,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血液鲜红,尚未凝固,显然才留下不久。在血迹的边缘,还有一点一点的血滴,延伸至无尽的黑夜中。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裕王的那句话。
你最好等找到她之后再离开,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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