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有别人无法理解的正义感,所以你习惯独来独往,但你有朋友吗?有家人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柏皓霖瞪着他,眼里喷射的怒焰几乎快将他吞没,他一字一句地从嘴里迸出,“在我眼里,你跟他们根本没有分别!一样该死!”
神秘人士看着他,一言不发,似乎这些话压根没有触动他分毫。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柏皓霖充满愤怒和憎恨的脸。
柏皓霖对于对方的反应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怒不可遏地开始反驳自己了,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秘人士先开口了:“我尊重法律,但法律不等于正义。”他说着从置物架中拿出新的注射器和药水,“正义有时候也需要牺牲。”他将针头刺入柏皓霖的手臂。
世界开始晃动,所见之物在柏皓霖眼里开始分离成两个、三个,最后是模糊的一团。柏皓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柏皓霖猛然睁眼,却看到自家雪白的天花板。
他在家?是在做梦吗?
柏皓霖坐起身,确定自己在家后,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现在他只觉得头又沉又痛,好像宿醉般难受。
他费力地回忆着,回忆发生了什么事:
我为了引出他,故意利用曾祥斌将他引到了一所小学,然后,然后……我被他抓住了?
虽是这么想,柏皓霖却有些不自信,因为他只能隐约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这让他的记忆看起来太虚渺,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虽说是梦境,可是密室中肢解人体的可怖场面却是历历在目,柏皓霖的脑子像是坏掉的放映机,不断地重复地播放着那些画面,耳边还徘徊着神秘人士的话语,他似乎也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嘴里充斥着胃液的酸味。
柏皓霖摇摇头,努力不去想那些事。他环顾四周,再次确定自己在家,于是告诉自己:一定是梦,否则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我?如果是真的,我怎么会不记得更详细的情形?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做梦!
对自己说了几遍后,柏皓霖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走向浴室,想让头脑清醒一下。
但就在柏皓霖踏入浴室的刹那,他全身的血液竟在一瞬间冻结,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遍体冰凉,原本平稳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连脚尖也开始颤抖。
只见了浴室的镜面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杀手准则第四条:没有尸体,没有谋杀,一切恍然如梦。〗
锁定目标
9月21日,小雨
杀手准则第四条:没有尸体,没有谋杀,一切恍然如梦。
他再一次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我的惨败,我真的太低估他了!
现在我基本上已经全部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那些画面就像打在我身上的烙印,抹不去、忘不掉。
这次与他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更加了解他:
首先,他对医学知识相当了解,按照我之前的推断,有可能是在支援部从事法医工作。每个警署有两到三名法医和五名助理法医。
助理法医负责从现场抬回、清洗、缝合尸体以及带死者家属认尸等简单工作,可以说是帮法医们做一些杂务,而且年纪较轻,大部分是医学院的实习生,暂且排除。
法医们的上班时间相对灵活,有的甚至是知名医院的临床医师到警署兼职的,除了两名女性外,其余全是男性,年龄都在三十至四十之间,所以目前还有七个嫌疑人。可惜他所用的一切药品、用具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无法从中窥其身份,这也是他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不要使用任何特殊物品,以免将证据引向自己。
其次,他有洁癖,密室里闻不到一点血腥味,肢解完成后,他会用大量消毒液漂白粉清洗现场;在肢解过程中,他情绪稳定,眼神淡漠,感觉不到情绪波动,似乎这一切只是他的工作,对他而言,就像做了一次外科手术一般寻常。他的行动告诉我,之前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一个使命型杀手。他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最后可以确定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他的立场和对我的友好,一定有其他目的。绝不是想多个帮手或同伴那么简单。
想不明白,为什么选中我?就因为我先他一步杀了他想要杀的人?
他的行为有太多不能用常理解释,一定有我还没有察觉到的原因。
如今嫌疑人只余下七人,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初秋的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秋风四起,夏日已经接近尾声。警署楼下的垂柳在冷风中瑟瑟摆摆,不多一会儿,细小的雨滴开始在窗户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细线。
柏皓霖吁了口气,正准备为自己泡一杯咖啡,却听到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陈浩推门而入。
“皓霖。”他与柏皓霖已经很熟了,所以直呼其名。
“那个案子有线索了?”柏皓霖放下咖啡,问道。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带回来问话的一名叫袁建的毒犯吧?”陈浩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
“嗯。”柏皓霖点点头,脑子里却出现袁建被肢解时的恐怖场景。他将咖啡杯送到嘴边,用喝咖啡来阻断大脑对当时的回忆。
“今天我们想带他回来问话,却发现他已经失踪了。”陈浩道。
“这么巧?”柏皓霖不假思索地说。
“是啊,所以他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很大!”陈浩以为柏皓霖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我准备向全国发通缉令,不过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柏皓霖低喃着重复。
“嗯,你也应该知道,说是通缉令,但有多少国民真的会去看?更别说记住通缉犯长什么样!”陈浩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你想引起大家足够的重视?”柏皓霖明白了陈浩的意思,“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只是毒犯之间的自相残杀,上面不会划拔太多经费。”陈浩无奈地说。
“这样啊——”柏皓霖想了一会儿,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风声过去后,他一定会重操旧业,所以不必大张旗鼓地发通缉令,从现在开始,只要告诉被捉的贩毒和吸毒人员,如果能够提供他的线索,就可以从轻量刑,相信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诱惑。”
“不错,就这么办了!”陈浩采纳了柏皓霖的建议,“皓霖,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柏皓霖谦逊地说。
陈浩离开后,柏皓霖静静地思考着:看来神秘人士在向自己传授经验的同时,也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或许根本就是他的一箭双雕之计。不过这也表明,那位神秘人士在白虎警署的可能性极大,否则他怎么会如此了解警方的动向?正好白虎警署的三位法医全是男性!难道他就在其中?
柏皓霖急忙找出张辉案子的备份资料,在法医检验栏后看到法医的签名:周成祖。
由于先前调查过支援部的警员,柏皓霖对他有些印象。
周成祖今年四十三岁,是医科大学病理学专业毕业,四年前举家搬到TMX市,也从以前城市的警署调到了这里,仅仅四年就荣升为白虎警署的首席法医官。大伙儿对他的评价是稳重、敬业,对他的私生活知道得并不多,只晓得他婚姻幸福,有一个念高中的儿子。
难道是他?可是对神秘人士的侧写中有一项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单身”,而周成祖有家人,他很难在家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人。
柏皓霖不敢确定,他找出另外两名法医的资料进行比对。
范国懋(mào),38岁,丧偶无子,十二年前他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他已经怀孕的妻子,也失去了他的左腿,现在他走路需要依赖拐杖,也许是因为这个,他的性格内向,不愿与人接触。
刘家杰,31岁,TMX医院心脏外科的医师,在警署兼职值夜班,因他与其他警员接触的时间不多,对他的私生活并不了解,只是警员们都觉得他不苟言笑,举止也有些傲慢,不太好相处。
三人中除了范国懋因有明显的身体缺陷可以完全排除外,周成祖和刘家杰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看来有必要亲自会会他们。
法医鉴证处就在柏皓霖办公室的隔壁,现在他决定去串串门。
法医鉴证处与白虎警署开放式的办公环境不同,是全封闭式的,建筑面积约有五十平方米,屋子中央是三张解剖台,靠墙处放置着两张办公桌,右边的墙角立有三个储物柜,除此之外,四面的墙壁都是由一个个的冷冻柜拼接而成,在尸体没有人认领的情况下,会暂时搁置在此,一扇厚厚的铁门将法医鉴证处与外隔绝,所以警员们戏称其为“生死门”。
柏皓霖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周成祖用一个小型电锯将死者的右手锯下。听到刺耳的电锯声,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袁建被肢解时的情景。柏皓霖只觉得胃部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他别过头,捂住嘴,极力阻止想呕吐的冲动。
听到了开门声,周成祖回过头,见是柏皓霖,一边继续工作,一边说:“柏医师真是稀客啊。”周成祖看起来比他实际年纪年轻很多,高挺的鼻梁,得体的打扮,举止文雅,可以称得上是一名美男子。柏皓霖在第一天报到的时候和法医们打过招呼,平时就很少接触了,所以与他们并不太熟悉。
“周医师,打扰了,我可以随便看看吗?”柏皓霖压制着不适,走向他,却极力将眼神从尸体身上移开。
“可以啊,只要你的胃受得了的话。”周成祖将锯下的右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柏皓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周成祖,周成祖一见柏皓霖的表情就明白了:“这名死者出现了死亡痉挛。”死亡痉挛通常会发生在死亡的瞬间,法医在检验时会扳不开手,唯一的办法是将手锯下,放进微波炉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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