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久雨的沧州,今日方才放晴,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多了行人,就冲着这无比清新的空气,也足以让人出门。雨后初晴的天湛蓝,艳丽,无限的风光任人采撷。在这般好的景色下,旧雨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旧雨楼在东街拐角的地方,一面临街,一面望水,高低六层,飞檐挂角,最高一层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叫听雨台,加之本是个能看见秀丽景致的地方,于是吸引了大批的文人骚客来此吟诗作曲,泼墨挥毫。旧雨楼的老板也是个雅人,特在听雨台上留了一面白墙,任这些个骚人涂抹,此举更是让自诩文采风流的才子们趋之如骛。
今日这听雨台上也是聚了众多羽扇纶巾的风流人,或是举酒远眺,或是三步成诗,或是笔走龙蛇,或是调染画卷。只一个着锦衣的男子举着酒杯看着那面白墙静静出神,男子四十上下,留着短须,看着沉稳坚毅。周围的纷纷扰扰似是于他无碍。
男子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等清风拂过听雨台时,男子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扔掉,一把拿起边上放在桌台上的笔,饱蘸墨水,在墙上挥就起来。
笔是狼毫,墨是浓墨,字是草字,龙飞凤舞,酣畅至极。
周围有注意到这边的人,见其挥毫,便随口念了出来。
“卜算子,登听雨台...恩...初阳雨方歇,临楼台望远,清水碧岸一线天,枉叹心气短。倒是...恩...争几分志气,把栏杆拍遍,徨论暮年老冀苦?人已戚戚焉...恩...暮气重了些。”
男子并没有去在乎那人的评价,写完后把笔放下,又拿起酒壶,大灌了一口,走到听雨台的栏杆前,似要抬手去拍那栏杆,复又将手握成了拳头,之后慢慢的放下了。再次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壶中的酒,也在此时尽了。男子似有些无奈,想将酒壶放下,预备去拿另一壶酒,转身之际,便看见一人朝他走了过来,男子本是随意的看见来人,却发现那人的视线的确是在他的身上,他皱了皱眉,却不想去与那人接触,可是,那人抬手将一壶酒朝他扔了过来,男子抬手接过,疑惑的看着来人,来人给了他一个微笑,朗声说道:“壮志未酬,何以为老?”
男子不答话,拿起酒壶,猛地又是一口,喝完一抹嘴,又将酒壶递给了来人,来人接过也是一大口,却是喝的急了,猛地咳嗽起来,男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娃娃,哪能如此。”
来人倒是真的不大,看似弱冠,清秀的脸涨的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抹泪,说道:“谁知这酒烈的很。”
男子笑过,一掌拍在栏杆上,说道:“哪来的壮志未酬,全是痴想,妄想。”
少年缓缓的喝了一口酒说道:“能实现的,不就不是妄想,痴想了么?”
男子闻言,看着身边的少年,说道:“话说的很漂亮,无奈现实凄凉。”
少年趴在栏杆上,小口小口的喝着酒,又将就递给了身边的男子,男子接过,少年便又看向那壮阔的大运河,淡淡说道:“事在人为,有心便能成事,人阻我,我杀人,天阻我,我逆天。”
这话说得让男子很是好笑,少年志满的人男子见过很多,惜年的自己便是如此,没经过风浪的雏儿稚子总是很天真,男子虽说满意这少年的态度,却还是不置可否。
少年似乎看出了男子的态度,转头对男子一笑,问道:“怎么,这话让身为锦绣河山话事人之一的贺元吉贺大先生感到好笑?”
贺元吉心下一惊,冷声问道:“你是谁?”
少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说道:“没谁,一个和你有相同目标的人,说起来,算是志同道合的。”
贺元吉存了防备,问道:“说的好笑,你知我目标?”
“不知你的想法,何苦费尽心思的打听你的消息呢,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贺元吉不再说话,预备挥手招来身后的仆从,少年看破了他的心思,说道:“怎的,不想听听我的条件,说不定就成了你的垫脚石呢?”
贺元吉闻言,想了想,放下了手,说道:“说来听听。”
少年轻笑,说道:“你喝了我的酒,不准备还我么?”
贺元吉扬声说道:“酒来!”
很快仆从送来了酒,少年一把拿起,说道:“这个消息,值这个酒钱,你不亏。”
贺元吉隐隐有些好笑,这个少年,真是...很奇怪啊。
少年小小的喝了一口,慢慢开口:“消息关于八大家,怎么样,值这酒钱么?”
贺元吉一愣,将手背在身后,做了几个很奇怪的手势,口中说道:“哦,如果真有,那这酒钱便值了。”
少年说道:“哈...倒是...恩...机会只有一次的,若是贺先生不愿意去把握,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贺元吉一愣,心下更是谨慎,左右思忖了一会儿,背着的手又做了几个手势,将双手放在了栏杆上,说道:“这般难得?那我...信了,小友可以说了吧?”
少年双手在栏杆上拍了拍,随意说道:“燕荣在我的手上,这个条件怎么样?”
贺元吉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但是他压抑住了,问道:“我需要拿出什么?”
少年转身,定定的看着贺元吉,说道:“钱。”
贺元吉并没有很惊讶,因为锦绣河山是沧州最没有安全感的帮会,除了钱就没有其他,这些年里看着很风光,但是沧州地界有些实力的帮会或是家族,比如八大家,没少宰锦绣河山。
贺元吉问道:“那你能给我什么?”
少年负手而立,为抬着头说道:“沧州武林,你我共享。”
贺元吉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一脸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少年。
少年慢慢说道:“你敢赌么?”
贺元吉看着眼前这张青涩秀气的脸,却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干扰着他的判断,明明只是简单的对话,对方却一直在勾引他,好像精准的拿捏住他的所思所想,就这么钓着他,让他无法去拒绝。
贺元吉思考了很久,对方也看了他很久,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半大的小子有着这般莫名其妙的自信,如同一手握住整个局势一般。
贺元吉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乳臭未干的小子,心却挺大,好!我赌了!”
少年仿佛已经猜到了结局,一点儿也不惊讶,笑道:“明天你会收到一份礼物,会很大,这算是,我们合作的开胃菜。”说完,转身准备走。
贺元吉看着那道消瘦背影,想了想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那背影没有转过来,只听他说道:“林木,树林的林,木头的木。”
贺元吉就这么看着那小子走了,然后提起酒壶走到了那面白墙前站住,看了看自己所写的词,冷哼一声,一把将酒泼了过去,然后负手下了楼。只余悠悠的老调。
“只看那...老马伏了枥...却仍挣扎...”
粗犷,却又清婉非常......
林木与贺元吉谈完,却并没有出了旧雨楼,而是下转,直接进了一间包间。
包间内,浮生等人已等候良久,看见进来的是林木,几人连忙起身,红叶直接问道:“怎么样?”
林木先是慢慢的走到桌边,再慢慢的坐下,慢慢的拿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直到红叶一把将茶杯抢过方才开口说道:“成了,不过,明天的开胃菜,得整的味大点儿。”
凌晨,贺宅。
熟睡中的贺元吉被仆从叫醒,听完仆从的话后,贺元吉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出了门。
仆从的原话是:“其他的几位话事人都在等老爷,出事了。”
锦绣山河的处事方式很是特别,一般事宜都是分别处理的,贺元吉处理漕运,其他的三位分别是丝织业的冯季祥,风俗业的温心怡,脚力业的龙辰,而能够将四位聚在一起的事情不会是小事,更何况在深夜。
贺元吉到的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离城很远,很偏僻。到得院子了,贺元吉整了整衣衫,呼了一口气,方才上前与守门的护卫点了点头,护卫开了门,门后便有一个缩着身子的老伯领着贺元吉进了去。
贺元吉的心里很是不平静,到了一间屋子后,老伯开了门,贺元吉看见其他三位都已在了,还有一个负了伤的汉子,大家俱是一脸愁容。贺元吉进屋坐定后,冯季祥直接开口道:“元吉,事情大了。”
冯季祥是个言语很少的老者,其他时间都是一脸慈祥的模样,这次却是第一个开口了,贺元吉心沉了沉,问道:“怎么啦?”
小个子的龙辰说道:“哼,那八大家的人疯了,非说死的那些人是咱们花钱请人杀的。”
贺元吉说道:“他们不可能这般傻的,很明显的不是啊。”
徐娘半老的温心怡接过话,说道:“大家都以为我们不会那么傻,八大家的人也不会那么傻,可是这次,好像傻的人是我们。”
贺元吉实在忍不住了,喝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其他几人齐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冯季祥开了口,说道:“夜里有人将宫家小子的尸体吊在了宫家的大门上,还留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燕家的也有。上面,还留了锦绣河山四个字。”
贺元吉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了一句:“尸体?宫家的?不可能?这是?太明显了,八大家不会,真的相信了?”
几人齐齐点头,温心怡说道:“就在刚才,发现了尸体的宫家人直接领了其他几家的人抄了我的倚翠阁,还留下话了,这只是个开始。”
沉默,深深的沉默,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贺元吉也已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妙,锦绣河山在钱上或许不惧沧州城的任何势力,可是在武力上却深深的不及,这是一块锦绣河山几人无法不去面对的短板。
一直沉默的贺元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在那听雨台上,负手而立的青涩少年,淡淡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明天你会收到一份礼物,会很大,这算是,我们合作的开胃菜。”
贺元吉如中霹雳,突然起身叫道:“是他!”
几人很是惊讶,连声问道:“谁?是谁!”
贺元吉正在惊疑间,没有理会其他的几人,这事对他的冲击太过于大了。
其他几人只是看着贺元吉呆呆的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口中连声说道:“哈哈哈...我懂了我懂了,好小子,好小子,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哈哈哈...好小子,机会来了,来了...哈哈...”
这注定不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待到破晓鸡鸣时分,沧州城会变得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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