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解元公

“替天证道，君子责无旁贷，替天行道，君子虽死犹荣；家国天下，生于大乾，死于殉道，虽粉身碎骨而士无悔矣！”巨大的毛笔将《招安录》最后一段话写在纸上。

当最后一个“矣”字跃然纸上的时候，本来明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旋即狂风大作，将考场的考厢吹得嘎吱嘎吱作响，不过眨眼功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将考生一个个淋成落汤鸡。

但这些考生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被雨打湿一般，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招安录》：在滔天的狂风暴雨中，只见一个个擒龙驾鹤的神仙菩萨虚影出现在试卷周围，或拈花不语，或低眉沉思，发出的光芒将被乌云遮住的考场照得如同白昼；在这些神明脚下不远处，裂开了一道道黝黑的裂缝，无数鬼怪从裂缝的间隙中爬出，发出哭天抢地的嚎叫声。

“笔落惊风雨，文成泣鬼神。”顾鸿鸣喉结猛地抽动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腔调：“这人是诸天神佛派来拯救大乾的天命之人吗？怎么会写出这种神仙看了哭泣，鬼怪看了落泪的文章呢？如果姬皇愿意将天下交给此人管理的话，我还有什么出世的必要？”

顾鸿鸣埋头细想片刻：“但此子却也有缺陷，我观其文虽然刚柔并施，但对朝中宵小的惩判却太过严厉，居然想要杀掉全部作乱的道士宦官，实在太不应该了，文人怎能轻易动杀心呢？看来还需我的一番点拨啊。”

“我这些年书真的白读了！”一个秀才颓废地坐倒在地：“枉我苦读数十年经书，所求不过日后成了一方县首，可以大鱼大肉刀俎百姓，看了这篇《招安录》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入流。生于大乾，立于大乾，不为大乾效命，却只顾私人安危，我算什么读书人啊？”

“话不能这么说！”一旁的另一名秀才赶忙将他扶起：“能力却大，野心自然也就越大，但只要肯改过自新，就是神仙都不会再责怪你的。《招安录》给我们指了条明路，现大乾国运衰微，天道皇室本一家，我们只要为国效力，哪怕死了都能流芳百世！”

诸如此类的对话遍布整个考场，最后不知谁带头喊出解元公三个字，顿时引得一呼百应，所有考生都望着金桥上的周通，齐声高呼解元公，声震十里，惹得天上的云层都在发颤。

“经天道测评，平城郡周通才华横溢，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乃大乾不可多得的救世之才，位列文渊一省乡试第一名。赐八目魑魅魍魉观想图，修成后可以遍观世间邪魔，还心中一片清宁自在。再赐琉璃金丹一粒，凝神金丹一枚。”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天道作出最后的判决。

在三样东西落入周通手中时，功名榜的最左侧，浮现了两个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大字：周通。下书：文渊省乡试第一名解元。

周通的名字出现在榜单上后，天道的声音再次响起：“五魁问世，现公布文渊省中举名单。凡考中举人者皆可获得一本狂王大力真经，修成后可凝聚一龙之力，前五十名再奖五千年老参十棵，天山雪莲五朵，固本宁髓丹一枚。望诸生潜心修身，壮我大乾神威。”

功名榜瞬间变大了两三倍，将整个天幕都给遮盖得严严实实，二百多个镶金的名字自左向右逐一排开，每当一个名字出现在榜单上时，功名榜上就会由金光裹着丹药和书籍，落到中举考生面前。

周通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从第六名一直看到二百一十三名，却都没看到李自成的名字。

“依着李自成的学识才华，怎么也不可能连举人都考不中，为什么考完试既看不到李自成的影子，又寻不到李自成的排名呢？”周通和问心和尚对视一眼，都觉得甚是奇怪。

天道放榜完毕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若不是捏着手中三样宝贝，周通真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天道消失后，不少中举的文人朝着周通涌来，高中举人后就可以做官，在这些举人看来，以周通为首的五魁日后必定是自己的上司，趁现在来讨好一番绝对没有坏处。

文人相轻，官场里的牢固关系一般可分三种：同窗，同乡，同届，两名官员若是这三点都扯不上关系，即使身处同一个部门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为了结识更多同乡举人，乡试的放榜之日自然也就成了文人间拉帮结派的黄道吉日。

问心大和尚不喜聒噪，看数百位文人一齐涌了过来，顿时连呼阿弥陀佛；表明自己会关注李自成的下落后，就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能中举人的秀才都是相当有才华的人物，自然能够看明白周通文章的种种亮点，一个个对周通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几个死脑袋的甚至当时就要跪下拜周通为师，被周通死拉硬拽连半天才打消了念头。

周通前一世能做到宰相的位置，自然深谙官场之道，大乾文人虽说可以修炼神通，但奉行的官场制度和大商区别并不大，一名大臣哪怕再位高权重，若是在朝中没有一干支持者，根本无法立足。所以周通对于这些慕名前来结识自己的人，句句交心，个个称兄道弟，将前世官场的那些拉帮结派伎俩运用得淋漓尽致，愣是没有冷落一名举人。

这些举人们本来也还担心周通高中解元公后会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子，根本不屑于搭理他们，结果交谈不过两三句就发现周通居然一点腐儒的架子都没，丝毫不卖弄才华，而且谈吐风趣，很快就同他们打成一片，让这些人在心中顿时又高看了周通几分。

这些拜访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高中举人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可以坐着考场提供的轿子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他们巴不得第一时间将自己中举的消息弄得邻里皆知，不会在此地多做久留。

当人群都散去了以后，周通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拄着木拐的老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除了顾鸿鸣还能有谁。

“顾老先生居然特地在这里等我，真是折煞小生了。”周通赶忙拱手道，对于这个能写出饮水思源的鸿儒，他还是很敬佩的。

“我本以为你是不世之才，能救大乾于水火之中，没想到你还未当官就开始拉帮结派，怎对得起解元公的头衔？”顾鸿鸣开口道。虽是质问，但语气却不急不躁，柔和亲切，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回答他问出的全部问题。

“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道士宦官在朝中一呼百应，党友遍布整个大乾；君子在小人面前本就是弱势，身处弱势，再不聚集起来共同抵抗小人，难道要等到亡国之日才齐聚一堂，披麻戴孝以死殉国？”周通没想到顾鸿鸣会对自己发难，但他本就对结党一事有自己的看法，此刻娓娓道来，对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