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竹的境界有多高,叶白根本无从感知。
面对他,仿佛处于海岸眺望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似乎连天也会被他所吞没。他平静、温和、从容,倾慕于人格的同时,叶白欣慰地摸着胸口说:“还好这个世界的高手里还是有脑筋健全的人儿滴。”
从前认识的高手们给叶白的心理留下极大阴影,早年嗜杀后来好色的雷不为,二到极致的二长老,走十步必打一架的艾德,还有忽胖忽瘦的照见大和尚,喜怒无常的公孙长风...
这些高手行事哪个不是少根筋儿,搞得叶白一度怀疑这个世界的潜在升级规则是出卖智商来购买灵力。
现在终于来了一个例外,韩竹。
他沐浴在月光中一字一字“阅读”着界碑上的文字。
界碑是当年雷观老观主所立,上面的话讲糙一点无非就是“老子劈友劈了几十年,没想到栽在你小子手里了。不过没事老子家大业大又不是输不起,这块鸟不拉屎的地儿就归你吧老子从今儿起不伺候了,啊呸你mb的”云云。
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最关键的是文末两人的落款。
一人是雷纹,另一人则是一片枫叶形状的符咒。
石碑上的文字经不住年岁打磨,好多字压根就已经完全消失了。唯独这两个符咒还是方正工整。
叶白觉得这枫叶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韩竹摇摇头自叹不如说:“前辈的功力实在是超凡啊。咦~叶兄弟小心了,现在这儿可有一个调皮客人!”
叶白环顾四周,来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只有吴勇出蹲在河边洗裤子。
他刚想问韩竹一个究竟,就看见一支纤细而光亮的长剑从虚空中探出身来,直勾勾奔着韩竹而去。
韩竹用指尖一拨,长剑落空后立刻又缩进另一个维度,悄无声息。叶白伸出手往天上一抓,半空中什么都没有,长剑更像是一个幻觉。
但它立刻又从空间的裂缝里钻出,来势越来越快。有了长剑的辉映,明晃晃的月光瞬间把韩竹包了进去。韩竹不动如山,任由它将灵力提到了极致,可偏偏就不让它讨到一点儿好。不瘟不火,不急不缓消耗着长剑的灵力,如温水煮青蛙。
剑过三十招,刺客的身法忽然不复之前的灵巧从容,韩竹双指架住剑尖儿轻轻一提,白衣少女如大鸟一般从空中掉落。
韩竹手中的竹杖打了一个转儿猛地戳中少女的咽喉。
叶白和他腰间的“斩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认出那人就是你许离离,墨汁儿一样浓稠漆黑的灵力从叶白的每一个毛孔中溢出。叶白一踏,松散的石子堆陷进一个足印,斩夜与叶白如云层下的黑影飞速移动,一个呼吸间就已到了韩竹的面前。
叶白没有任何犹豫,握紧了刀柄从韩竹的肩膀上斩了下去。
刀势一气呵成,迅雷不及掩耳。
可如此唐突的动作在韩竹的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他用指甲背敲了一下斩夜的刀身。斩夜认得韩竹的气息,竟然有了一刻的迟疑。叶白的力量顿时流逝了大半,竟然连这么轻巧的一击都抵挡不住,直接被弹飞。
戳向许离离的玉竹杖没有下死手,而是点到即止。
许离离倒在地上,灵力耗竭经络中的运转有些紊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韩竹往前踏了一步,蹲在许离离的身旁,背着月光,黑漆漆得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忽然间韩竹莞尔一笑:“早知道你会来。”
许离离揉了揉眼睛,惊喜地说:“大师兄?”
韩竹无奈地摇摇头,温柔地教训道:“你啊,还是这么鲁莽。明明云遮月的行势都没学好,就强行用什么击势。累坏了吧?”
许离离几乎脱口而出我以为你是韩刀那个疯子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撒娇又委屈地说:“大师兄,你都不让让我!”
韩竹把许离离扶起,一本正经地说:“修行学武要一步一步来,云遮月是仙宗密技,基础不牢就强行施展对你的身体可没有好处。不过这回也怪我,好久没见你,突然好想知道你长进了没?”
许离离摇着韩竹的胳膊,如同一个讨糖吃的小女孩,甜腻腻地说:“大师兄,我这回用了三十招,是不是长进了很多呀~”
韩竹弹了一下许离离的额头说:“撒娇也没用,改日我要跟雨观主好好聊聊,第一件事就是说她的宝贝离离偷懒!”
许离离苦着脸,说:“大师兄,你不是说真的吧?”
韩竹一歪脑袋:“假的!”
其实许离离比韩竹要早一天下山,只不过她是走下来的,即使卯足了力气也花了快两天才赶到堕落领。甫一靠近,她就感应到了飞瀑角剧烈的灵力波动。她还以为韩刀先她一步,下意识得将仙宗身法云遮月运转到了极致。
许离离的境界原本只够将自己藏入虚空之中,却并没有足够的灵力在行进的过程中使出剑招。强行施展时,她的五感便消失在了异世界里,只能粗略的感应到灵力的方位,这才把韩竹误认为韩刀。
远处的叶白握着斩夜,奇异地看着许离离与韩竹转眼间从一决生死转变成卿卿我我。
韩竹心细,走进抓过了叶白的手,说:“离离,这是堕落领的大白,姓大名白。你该认识吧?大白,她叫许离离,师从问仙雨观观主雨念云。”
说心里话,许离离对叶白的观感不太好,脸色古怪地说:“应该是认识了吧。”
叶白挠挠脑袋,尴尬地笑了几声。心里面却已经炸开了锅,他第一次记起自己从来没有跟韩竹提过自己的名字,他是如何知道的,他又从哪里听来的“姓大名白”的故事。再看韩竹时,这才意识到他虽然双目失明,但看见的事情却远多于常人的想象。
“难道他是仙人吗?”
韩竹高山仰止的形象从此屹立在叶白心中,可实际情况哪有那么神叨。当初韩竹找上叶白前,跟堕落领里无数闲人聊过天,当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韩竹心细如尘,心说既然叶白愿意姓大名白,我又何必搅局。
许离离问:“风观请大师兄下来理事吗?”
韩竹说:“什么请不请。我在山上闭了十年关,乘手脚还没有生锈就下来走走。离离,难道就许你成天偷偷下山玩吗?”
许离离一插腰:“我都是光明正大下山玩儿的!”
韩竹说:“好好好,我把刚才那位兄台也请来,咱们正大光明地玩儿。”
说罢他便离开去喊在河边洗裤裆的吴勇出,可吴勇出一见韩竹大叫一声“妈呀!”就拼了小命往水底里钻,任他怎么好言相请都绝对不上岸。
此处的叶白和许离离对视了一眼,心里似乎都有倾诉的冲动,却生疏到不知从哪里说起。最后竟是许离离先开口:“谢谢你刚才愿意救我。”
“应该的。”
许离离羞红了脸说:“当初你揉...总之那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叶白打量了一眼许离离,发现她和十年前自己想象出来的模样并不相同。十年,那个横冲直撞非要降妖的小女孩,已渐渐长成了懂得脸红的小女人。
人世就是这么有趣,有些人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却辗转寻觅又回到自己的面前,有些人下定决心了永远厮守不离开,却因眨眼间的失神从你的世界里悄然溜走。
良久,吴勇出拖着湿哒哒的裤子和韩竹并肩走来,他的适应力倒是强,刚才还见鬼似的现在居然能搂着韩竹有说有笑。
叶白问:“韩大哥,我们要去哪儿呀?”
韩竹想了半天,做了一个提议:“要不,我们去喝酒吧。听说堕落领里藏了不少蛮族的果酒,特别值得尝上一尝。”
韩竹开口,叶白不敢不从,只是吴勇出这嘴巴忒大,走一路人就聚了一路,行到酒家的时候隆隆重重又凑了二十多个人蹭酒。
除了吴勇出被叶白绑在了柱子上,大家举杯尽欢。
众人皆醉时,韩竹莫名其妙地附在叶白的耳边说:“叶兄弟,一定要记住那块石碑!一定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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