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遗忘城的遗忘

从西克城一直朝东北方向走，沿着黛拉山脉，大约一个月的路程，就能回到家乡杨克地区。

莫克在这一天的傍晚，进入了一座城市遗忘城，遗忘城距离自己的家乡杨克地区，大约就只剩下半个月的路程了。

相传在古老的魔法帝国时代崩溃后，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地位的，那些魔法帝国时代的贵族们，很多的贵族们，他们就聚集在了这个城市，或者说流落在这个城市，他们麻木地醉生梦死，他们刻意地遗忘一切，忘却一切，是的，他们刻意的来忘却一切，忘却曾经的辉煌，忘却曾经的灿烂，而麻木的醉生梦死，不然，在复国已经绝望的前提下，他们又能怎么办呢？？又能怎么办呢？？都去自杀掉么？？

哦，不过他们当中确实有很多贵族，在这个城市绝望地的自杀死去了，但是，更多的流落到这个城市的前魔法帝国的贵族们，却是苟延残喘地，醉生梦死地，慢慢就那么活着，最后又慢慢就那么老死。

这个，才是人的常态，选择活着的，永远比选择死掉的人多，多很多很多，多的太多太多。

时间绵延，随着漫长时间的延续，数量众多的这些前魔法帝国的贵族们，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各个方方面面，实在是影响着这个城市，特别是他们的那绝望的醉生梦死，绝望的刻意遗忘一切，忘却一切，这种心态带来的影响，无处不弥漫在这个城市的角落。

以至于随着时间的延续，这座城市最终被人们称作了遗忘城，遗忘城，就如城市本身的名字那样，一座刻意遗忘一切，忘却一切的城市。

渐渐地，人们忘记了这座城市原本的名字，然后城市的名字就这样流传了下来，直到今天。

遗忘城，一座刻意遗忘一切，忘却一切的城市。

………………

莫克牵着驮有自己财富自己的两匹马，慢慢步行在遗忘城的大街上，他慢慢走着，遮头斗篷掩住了他大半个面孔，白银面具戴在脸上。

慢慢地随意地，在街上走着，打量着这座城市的一切，窥视着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来认识这座传说中的遗忘一切忘却一切的城市。

这座城市还是比较繁华的，晚上的人流已经多了起来，年老的贵族夫妇们，还有年轻的贵族男女们，身后跟随着这些贵族的仆人们，还有更多的衣着普通的平民们，那些忙碌了一天的底层帮工学徒们等等等等，他们大多数都悠闲地倘佯在街头，脸上大多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一座城市，只有最底层平民们的生活形态，才是反映这座城市最真实生活形态的一面，而这座遗忘城，显然整体的生活形态还算不错，甚而街上很少很少能看到乞丐。

莫克叹了口气，也很欣慰，客观地讲，除了某些事情，整个奈落国的上层，对这个国家的治理，还是不错的，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同样国家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光明与阴暗，从来都是共存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从来一直都是灰色的存在，从来没有非黑即白的鲜明分别。

充其量就是在其中，是光明更多，还是阴暗更多，事实上哪怕是正在灭亡和崩溃的最黑暗的末代政权，它也依然有自己光明的一面，只不过这光明的一面非常非常的少而已，更多的是他阴暗的另一面罢了。

而奈落国，客观地讲，公正地讲，目前看来，更多的还是光明的一面，类似那件事情一样的黑暗面，终究还是少数，所以整体上，奈落国还算是光明的。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光明永远与黑暗并存，哪怕整体上的光明，也永远遮掩不了一些角落的黑暗，而就是这个小小的黑暗，却就是十几万的冤魂。

莫克默然。

但我们同样并不能因为这点小黑暗，就去否定奈落国的整体光明。奈落国终究还是光明大于黑暗的啊。

思索的越多，想的越多，给莫克带来的，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发自心底深处的浓浓的无奈和悲哀。

………………

莫克的类似失语症已经早就好了，已经不再存在语言障碍的毛病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有成熟思想体系的成年人，只要自己没有在纳加界那种极度封闭的环境里，自我崩溃掉的话，那么在接触现实世界相对较短的一段时间后，类似失语症的毛病，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这只是身体的一种自我机能保护和修复，和魔法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出于某种考虑，莫克感觉自己有必要换个形象，这也是莫克现在决定，以后暂时放弃掉白银面具的一个原因，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相对安全的考虑，莫克有个想法，就是努力把自己塑造成，很难让人联想在一起的不同的两个人的形象和身份。

一个是拥有骷髅骑士的白银面具下的魔法师，另一个就是普通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碌碌无为的普通贵族。

出于某种原因，莫克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或者说这是必须的。

自然在放弃掉白银面具后，由于对太阳光直射的剧烈反应，这多少影响了自己的路程安排，不过也没有什么，选择阴天或者没有太阳的早上和傍晚赶路就是，只不过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莫克对此并不太在意。

说起来这种自身身体对阳光直射的剧烈反应，莫克还是感觉相当无奈的，也感觉很不方便，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多想想办法解决一下的，或者多少改善一下也是好的。

这种魔法方面的问题，自然还需要从魔法上入手来解决，可惜面对自己的半桶水魔法知识，莫克并没有抱以太大希望，也就不把身体上的这件事太过于放在心上，以后解决得了自然好，但如果以后解决不了，也就解决不了吧，没什么。

…………

莫克胡思乱想着，牵着马慢慢在街上走着，一群小孩子彼此呼唤着打闹着从他身前跑过。

“……艿莉尔，睁开眼，河那边，在吃肉……”一个老年男子疯疯癫癫从街对面一边敲着巴迪一边嘶哑地叫着横穿过了马路。巴迪，一种古老的简陋的奈落乡间乐器，只有手掌大小，一长一短，互相敲击时发出有节奏的“卡-卡-”尖锐声响。

那群小孩子看见了他顿时跟在他身后嚷嚷着：“疯子疯子，你家的艿莉尔连肉都吃不上……”

莫克停了下来，就站在那儿，脸色有些铁青。

“……真可怜，妈妈说他家的艿莉尔一定走丢了，所以他才疯了……”孩子们跟在老年人的身后七嘴八舌。

“艿莉尔，睁开眼，桥那边，在吃肉……”疯疯癫癫的老年人继续嘶哑地叫着，一边“卡-卡-”地继续敲击着手中的巴迪，眼神呆滞而茫然，然后转了个身朝另外一条街蹒跚地走去。孩子们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仍然跟着他，在他身后嚷嚷着，也向另一条街跑去。

旁边一个闲散地坐在台阶上的老人笑着对莫克道：“……他叫加泽米，来这座城市有十来年了，听说以前很有钱，在国外做大商人呢，不知怎么来了这座城市，估计把自家孩子丢了后就疯了，每天在四处疯疯癫癫地喊叫，寻找他的孩子艿莉尔，饿了就讨些吃的，怪可怜的……”

说完后老人就自顾自地又悠闲地望着远处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神情安详而宁静。

莫克闭上眼，又睁开，仰起头，望着傍晚的天空，天空淡蓝，绚丽的晚霞映照在天际，景色很美。

莫克又闭上眼，这次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长长吐一口气，低下头，铁青着脸，牵着马默默地朝前方走去。

转过街弯，远远望见那疯疯癫癫的老年人依旧蹒跚地在街上走着，不时敲击着巴迪发出“卡-卡-”的声音，接着嘶哑地喊上几句，那群小孩子依旧欢快地跟在他身后嚷叫，街上的人连朝他指指点点的兴趣也没有，显然已经平日里见惯了老人疯疯癫癫的喊叫。

又过了一条街，老年人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喘气。

莫克牵着马慢慢向他走了过去，老年人抬起头，呆滞的沧桑的面孔望了望莫克，有些畏惧地身子朝后缩了缩。

莫克忘了他很久，想了想，掏出几枚银币放在他的手上。

老年人呆呆看着手上的银币，忽然愤怒地把银币扔在地上，用双脚蹬着地上的银币，又站起来用两只脚乱踩着银币，接着又用手中的巴迪不停地砸地上的银币，最后又找了块石头又去砸地上的银币，他口中呵呵地愤怒地叫着，最后忽然把银币抓起来远远地抛出去，几枚银币翻滚着落在四处的大街地面上。

扔光了银币，他忽然又有些畏惧地看了莫克一眼，慢慢挪动着身子朝一旁的角落缩去，想把自己藏起来。

周围的孩子们轰地一声四下散开兴奋地大叫着跑去抢那些银币，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从他们熟悉的动作和表情来看，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捡完银币后孩子们兴奋地跑回来，他们望着莫克，嘴张的大大地满脸的渴望，显然这些孩子希望莫克能再来一次。

莫克只是慢慢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蹒跚，他再也没有回头，牵着两匹马，愈走愈远，直接走出了遗忘城，然后向着东北方向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