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开

…………

转眼又是七年过去。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大地，灰蒙蒙的世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苍凉的天空下，莫克骑着一匹骷髅马弛上了一座小山头，身后是二百多个骷髅骑士，紧跟着他也弛上山头。

眼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高级骷髅群。

战斗和厮杀，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永恒的宿命。

而这样的战斗，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漫长的十几年，无数次的厮杀，自己已经麻木。

幸好时间到了十七年后的今天，精神水的收集，终于渐渐接近了尾声。

能够回家的执望，令莫克少有的亢奋起来，十七年了，漫长的十七年，让人发疯的十七年，孤独到窒息的的十七年，这一切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人类是群体性社会生物，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理解这十七年里，那种让人绝望和窒息的每每有自杀冲动的孤独感。

简陋的沙漏计时器下是十七年，而事实上莫克相信，自己在加纳界所呆的时间，肯定远远超过十七年，因为自己总是会自觉不自觉的去记不住和忘记一些沙漏记录下来的时间，甚至偶尔在厮杀中毁坏了沙漏，自己也总是会自觉不自觉地过上一段时间，才会“想起来”去制作新的沙漏，另外更不用说粗制滥造的沙漏本身就有的时间误差。

但既然沙漏记录下的时间是十七年，那便算是十七年吧。

漫长的无边无际的孤独，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交流，甚至连仇人都没有，到了后来，最大的敌人和危险不是更高级的和更危险的黄金骷髅，也不再是突然遭遇的无边无际的骷髅海战争，而是那种时不时就涌上心头的因为孤独而来的自杀冲动。

那种伴随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孤独感而来的无法抑制的自杀冲动。

能够坚持下来，一直坚持到今天，莫克觉得很幸运，这当中除了魔法阵和“暗牙”带给自己的有很大几率能走出这个世界的希望外，还有就是陪伴自己的布鲁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没有那虚假的布鲁，莫克并不能确定自己能一直坚持下来。

另外支撑自己坚持到现在的，还有那不甘的无法摆脱的另一种欲望，无数次在自己意志崩溃的边缘，自己无数次回答自己，活下去，要活下去，那些冤魂在望着自己，是的，无数冤魂就那么在望着自己！

伫立在山头上，莫克闭上双眼，仰起头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住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拥抱不住，下一刻，无数的十几万的冤魂密密麻麻伫立在自己身子周围，他们默默地，阴冷地，不发一言地，就那么看着自己，静静地，无言地，冷漠地，悲哀地，绝望地，就那么看着自己，始终一言不发。

莫克的胸口窒息的喘不上气来，身子微微颤抖。

丛林中的豹子被更强大的狮子吞噬，那没有什么，弱肉强食而已，可如果这只健康的爪牙依旧锋利凶悍的豹子，却居然正在被一只羊吃自己身上的肉，这算什么？这它譱妈譱的算什么？

“……奈落，我的母亲，我是那么的爱你……可…………”莫克垂下头喃喃低语。

抽出刀，举起，然后落下平指向前，向着前方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高级骷髅海，“吼——”莫克仰天嘶吼。

“吼——”身后二百多骷髅骑士也举起武器跟着莫克仰天嘶吼。

下一刻，莫克和两百多个骷髅骑士朝着密密麻麻的高级骷髅群扑了过去。

战斗和厮杀，胜利或者被淘汰，不过如此罢了。

密集的蹄声中，先是慢跑，然后加速，风刀刻一般掠过脸庞，握在手中的刀始终平直指向前方，死亡，是生命的终结，生命，是死亡的缺憾，在开满鲜花也长满荆棘的人生路上，我祈祷生命的绽放，也呜咽生命的终结，生存，或者死亡，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轰！”一声，骷髅骑士们跟着道夫撞入了骷髅群里面去。

一刀挥去，莫克感到手臂遇到了点阻力---这是他很熟悉的感觉，接着手腕感觉一松，一颗骷髅头已经被抛上了天空，长刀从马首右侧划到了马首左侧，马上又是反手一挥，又是那种迟滞感，这种熟悉的感觉让莫克亢奋。

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蓦然间发现前面已经空无一物，原来已经穿阵而过，再向前奔驰一段，然后转身，骷髅骑士没有智慧，无法拥有严整的阵形，仅仅就是聚集在一起而已，稍稍等待片刻，让骷髅骑士们再次聚积，然后又一次杀了回去。

骷髅马有个好处，不必像有血肉的马匹那样有着马力的限制和冲刺极限时间的限制，当然这是双方性的，自己有敌人也有。

无数次的厮杀，无数次的厮斗，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有枯骨碎裂飞溅，却始终还是**裸的弱肉强食，收获的则是珍贵的凝化后的精神水。

厮杀终于结束，打扫战场，一颗颗敲开骷髅头收集它们的精神火，然后再用魔法密语将精神火凝聚成精神水。

微不可见的一丝黑色的精神水，通过特定的复杂的魔法密语，缓缓被吸到了“暗牙”里面，莫克松了口气，同样的过程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的无数次，忽然，莫克呆了呆，他看到“暗牙”里面的黑色缓缓流淌转动起来。

仔细再看一次，没错，“暗牙”里面确实在黑色流淌，莫克闭了闭眼，复睁开，又看一次，终于长出一口气，心底忍不住地亢奋，这表明精神水终于收集足够。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

自从进入纳加界之后就开始变得暗淡无光的“炼狱”，终于再次黑色流淌起来。

转头四处望着这个灰蒙蒙的世界，这个白骨凯凯的世界，忽然之间，莫克对这个世界居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眷恋。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交流，甚至连仇人都没有，但同时这个世界也没有阴谋，没有诡计，没有欺骗，也没有背叛，在血腥和孤独的背后，这个世界却是如此的单纯。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惆怅，又有些兴奋，等等等等，种种复杂情绪一一涌上心头，然而这一切，终究要结束了…………

…………

沙漏计算下的大约半个月时间后，莫克来到自己几年前就已经准备好地方，周围的骷髅骑士已经默默地护卫在他四周，“泥石术——”随手一个魔法扔出，地面慢慢蠕动，最后变成一块巨大的表面异常光洁的石制平面，然后就是刻画和复制魔法阵。

漫长的十七年，莫克对构画这个特殊的魔法阵已经很熟悉，而需要的魔法材料也早已经准备妥当。

魔法阵繁杂而深奥，密密麻麻的魔纹几乎覆盖了整个石面，从开始到现在，按照简陋的沙漏计时器计算，刻画这个魔法阵用了一天的时间，二百多个骷髅骑士一直忠臣地守护在四周，莫克得以毫无分心地用自己全部心神刻画这繁复的魔法阵。

一切准备完毕，忍不住又一次叹了口气，自己其实并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通过这个魔法阵回去，根据魔法笔记里面的记载，这只是理论上有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到原来的世界，但……还那句话，自己有别的选择么……

魔法笔记既然这样记载，那自己也就只能这样来做了，不然又能怎样？

不然又能怎样？

生存或者死亡，回家或者就此消亡，左右不过就是这么样一回事罢了……

“……布鲁，跟我回家……”莫克的手颤抖着，像抚摸自己的恋人一样抚摸着肩上的骷髅头，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纵然只是死物，但外人根本无法理解莫克对它的那种异样情感。

最后凝望了一眼这个似乎永恒的灰蒙蒙的世界，远处，二百来个骷髅骑士散乱地呆在那儿，它们那简单的本能无法理解将要发生什么。

“……加纳界，请记住我的名字，请不要忘记我，我不知道是否能活着离开，我更不知道是否还能再次回来，但请仍然记住我的名字，在这儿我失去的很多，但我得到的更多，我憎恨这儿，却也怀念这儿，但不管是得到还是失去，不管是憎恨还是眷恋，都请不要忘记我，请记住我的名字，请记住我曾经在这儿……存在过…………我是莫克……道夫-莫克…………”

最后深深吸了口气，莫克转身，毅然的踏进了魔法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