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衫不识少年愁(上)

2016-01-18 作者: 龚稚枫
第一章 青衫不识少年愁(上)

横贯于出云大陆北部的雪域冰原,几可说是人族的禁区。漫无边际的冰原之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的冰川以及凝固不动的冰河。在这一个冰的世界,空间也俨然被冰冻。只有岁月和风,不断雕琢雪域冰原晶莹剔透的表层。初秋的时际,风的刻刀便开始卷起如雾一般的冰渣,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寒流,有如奔驰的野马群,掠过冰川和冰河,向着冰原南部侵蚀而来。

寒流开进洳国之时,稍稍做了一下停顿。

东西走向、绵延两万里长的落雪山脉宛若一座屏风,阻挡了雪域寒流的南进之路。因此,在洳国有关的文献记载以及人们的认知里,落雪山脉便是一道分割线,分裂了无人区的冰原和洳国,并且使恣肆狂放的雪域寒流分化了前行的力量。这样,洳国的冬天才不至于像冰域的旷野那般原始而又枯寂。

当第一场雪在落雪山脉如期而至,整个世界仿佛刹时进入一个冰雪的国度,曲折迂回在群峰之间的洳河也安静了,犹如一根银色玉带,飘落在落雪山脉,不再发出奔腾的呼吸。

洳河发源于落雪山脉最高峰的睡莲山,山脚处便是洳河源头的睡莲湖。再加上一路数不清的溪涧、支流,最终汇聚成一江怒号的河水,穿山裂谷,自落雪山脉深幽处,纵情而来。

风轻夜再次来到睡莲湖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

冰雪覆盖的睡莲山,静默而圣洁。睡莲湖面已结晶为一面光滑的镜子,这一汪落雪山脉最高处的湖水,长约九里,宽约三里,因湖中生长冰雪睡莲而得名。湖的北面,便是睡莲山主峰,高九千七百丈,山体绝大部分为经年不化的寒冰和积雪;其南,涓涓洳河之源流淌出一大片草甸;东西两侧则是莽莽雪杉林,俨若睡莲湖的两扇翅膀,呈振翅欲飞状匍伏在那里。但睡莲湖却是永远飞不起来的。

十六岁的少年感受了一下愈来愈重的寒意,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将凉飕飕的寒意吸进肺腑,然后,沁凉沁凉之感,散之于全身,人也恍若随之轻爽。

风轻夜看了看结冰的湖面,再抬头望了望云深雾重的睡莲山,缓缓取出小剑,将小剑祭在一丈高处,小剑变大,人轻轻一纵,跳上去,歪歪扭扭驭使着飞向睡莲湖东边的雪杉林。对于这位炼气境四层的少年来说,能歪歪扭扭驭剑超短距离飞行,已经相当不错了。

飞行不到三、四十丈,一个趔趄,风轻夜从剑上摔下。少年一翻身,落下之际,伸手灵敏抓住剑柄,直直坠落在冰面,惯性下再滑出一段距离。

一直滑至雪杉林的东岸边,风轻夜纵身一跃,跳至岸上,这才站定。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剑啊……剑啊……”少年把剑抬到眼皮底下,用手指弹了弹,俨然责备顽劣不堪的童子且叩他脑壳似的。而后,摇摇头,无语地醒悟,驭不好飞剑,并非剑的缘故,而在于自己低劣的炼气四层修为,仿佛想明白了这道理,少年不由得哈哈干笑几声。

风轻夜轻车熟步地走到一棵高大的雪杉跟前,确认一下,转至树后,往右边迈出九步,停了停;再右转前行九步,这才站住。

这时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淡银色雾纱,风轻夜毫不迟疑跨进去,穿过薄雾,里面一座雪杉原木建筑的小屋,长不过一丈,高亦一丈,四四方方坐在三丈长四丈宽的空间中,且被一地碧油油的青草围住。隔离了深秋的气息和冰冷,隔离了季节的变化和更迭,整个空间显得温暖而明亮,连光线里都充盈着某种莫可名状的春天般的味道。

“爷爷布置的这小幻阵,真是不得了的精深。”风轻夜自然而然地想起落雪山脉外的爷爷,嘴角如同鱼尾巴漾出的水纹一般翘了起来。这些年,爷孙俩一直相依为伴,而在风轻夜看来,幸福的生活却莫过如此。爷爷带着他在出云大陆四处游历,那么自由恣意,那么率性而为。

爷孙俩两年前选择落雪山脉余脉的枯叶峰落脚,是因为风轻夜修炼瓶颈的原故。从炼气境四层到炼气境五层,便是从炼气境初期踏入炼气境中期,这是炼气士需要突破的第一大瓶颈,加上风家传承的特殊功法,爷孙俩一直往北直入洳国枯叶峰。

如今,风轻夜炼气四层大圆满,只需一个突破点,便可进入炼气中期,在风轻夜软磨硬泡之下,风勿语终于允准,让其一个人来睡莲湖修炼,为期五个月,直到落雪山脉的冬天收尾。风勿语许可的那一刻,十六岁的少年全身刹时升起一股暮鸟入树林、飞龙归大海般的兴奋,恨不得一声长啸,声遏浮云。

迈步踏过茵茵草地,一种柔软绵长之感自脚心传到全身,那触感恍惚浸泡在温泉当中随波摇曳,又恍惚放逐在春风之间轻盈翻飞。

五六步便行至屋前,风轻夜伸手推开雪杉木门,一股清香飘逸而出。屋内一桌一床一蒲团,简单之极。桌上去年插在青璃寒玉瓶中的那支冰雪睡莲,依然呈含苞欲放状,缕缕幽香使整个不大的空间氤氲着梦幻气息。少年随手一挥,一丝轻柔的风从指尖溢出,射向前方,裹住青璃寒玉瓶,而后,风轻轻一荡,青璃寒玉瓶上的禁制消失,失去禁锢的冰雪睡莲,精神一抖擞,绽放开来,瞬间就完成了它生命的一次华丽的自我展示。

这种生命呈现的纯粹与意境,这种生命突破的气质与生机,让风轻夜沉浸其里,他的心跟踪着冰雪睡莲花开的刹那,波纹般荡漾。一份介于体验与明悟之间的触动,俨然流云的倒影飘过平静的蓝色湖面,悸动少年的神经。

不晓得沉浸其间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直抵了时间的尽头,那股悸动豁然一颤,风轻夜炼气四层瓶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这松动状若黎明前最深层的黑暗裂开细微的缝隙,且涌出一线光亮,这光亮,若隐若闪,若有若无,遥远而又亲近。

就是这豁然一颤,惊醒风轻夜。

奇经八脉之中的真气翻滚起来,不断冲击和融入丹田。丹田也在这不断的冲击与融合下,有节奏地伸张、浓缩。

风轻夜明白,应当是自己突破的契机。

神识一转,赶紧儿从贮物袋中拿出聚灵阵盘,九枚下品灵石嵌入阵盘,往地上一扔,人也跟随着坐了上去。运行风家秘传的三转天玄心法,聚集的灵气自神庭穴而入,沿紫宫直入丹田,这股声势不小的灵气之潮强势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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