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顺着他的视线寻去,那人群之中站着一位姑娘,她就好像是日出之前的那一朵最清丽的花朵,鬓发可能是因为太热的远不,被点点汗水黏在额边。
那不是玉笏还能有谁呢?
果然,我明白了,难怪林炳会有那样的表情,对于他来说,看见玉笏可不就是想看到了诈尸一般吗?洛阳成被屠杀,袁家是一个都没剩下,这是杨家为他打听到的消息。他以为的玉笏死了,可是却有一个活生生的玉笏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短短的一瞬间,我看不到玉笏应该是什么表情,她的脸上是有笑意的,可是那显然不是真心的笑容,反而有一种悲戚的风情,可是那风情却是在眨眼间被埋在了浓密如蝶翼的睫毛之下,她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整个天地此时仿佛只剩下了这二人的对视,旁的人、事物都是不存在了一般,天地都安静了。
我本以为林炳会立刻冲下来去找玉笏,可是没有,他的神色很快就收了回来,看起来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可是他招来一个小厮,耳语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离开了迎亲的队伍去了。
我想林炳终究不是袁彬了,这名字改了,人的性情也变了,这两年多的时间,果然他是没有白过的。
这个时候我应该是夸奖他的,可是我刚想要开口的时候,脑海中却忽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竟在那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那一刻,心就好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我忽然伸手捂住胸口,灵力在那一刻忽然就被收了回来,钤卷收了起来,钤印却被重新封印在我的体内。可是即便这样,仍然止不住身体的疼痛之感,脑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般,一阵阵地刺痛,叫我眼前都花了起来,甚至连眼前的酒淼都出现了幻觉。
我好像看见了阿淼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走了进来,宫灯朦胧,他伸手握住了坐在床边的人的手,他们的笑容竟然是这样动人,可是我却疼得快要哭出来了。
然后便是黑暗,我看不到光明痕迹的黑暗,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恐惧,我听见刀刺破衣帛的声音,然后便是衣服,还有血汨汨汹涌而出的声音,当然还有的就是阿淼的闷声的哼声。
最后的画面是阿淼,他焦急的脸色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我终于闭上了眼睛,可还是听见了他在我耳边的呼声,“飒飒?飒飒!”
我闭着眼睛,最后一瞬的意识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我竟然攒出一口气来,“淼哥哥!”
也许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可是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但也有可能其实只是一场我觉得熟悉的梦,或许是另一个人的执念所幻化成的幻象,或者是我所最害怕的事情在梦里成真而已。
我不能分辨这些画面到底是什么。可是我只知道,我看到阿淼也成亲了,而我就像是玉笏一样站在远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几乎不想要相信我所看到的那些画面,可是不知道为何那些画面却让我心悸到不行。
一夜里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的好像是真的,一会儿又梦到了什么假的,那些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转,直到我醒来。
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可是侧过头的时候,阿淼还趴在我的床榻旁边,他的眼下一圈的乌青昭示着他的疲惫。共工此时推门进来,见我醒了,正要说话,我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跟他到外间去说话。
我将共工端来的药一饮而尽,身子还有几分虚弱,“你怎么来了?”
共工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为了你!阿淼说你身子有恙,愣是让我把司医都给马不停蹄地弄过来了,为了这事情,我没少被司医给好脸色呢!”
我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阿淼,心里觉得仿佛是有一股酸楚之感怎么都散不出去一般。共工见我这样,也不住叹了一口气,“你睡了两天,阿淼就陪了你两天,几乎都没给合眼。说说吧,你这是怎么了,阿淼差点没把心给吓出来。”
我抚上我的胸口,那里还有一颗心在跳动,一下一下我都还能感觉得到,可是我不知道还能感觉多久。我微微一笑,“没什么,共工,我总觉得我大概活不长了。”
共工的脸色立刻便严肃了起来,低声叱道,“胡说什么话呢!”
“若是我没有在胡说呢?”我笑了起来,“共工,你知道快要死了的感觉吗?”
共工沉默了一下,我继续说道,“既然你也觉得不可能便当我是胡说的吧!共工,我问你一句,阿淼他是不是成过亲的?”
共工的脸色当下便是一变,“你从哪里听来这话的。”
我微微偏过一点头来看他,对着他无辜一笑,“我做梦做到的,那梦境看起来可真实了。”
共工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又仿佛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也不甚妥当,大约是怕我有什么想法,便柔声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大约是太紧张阿淼了,这才总是胡思乱想些,这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再说了,你和阿淼这样的情分,他有没有成过亲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慢慢敛了笑容,“共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共工一愣,也点了两分怒气,“既然你想要知道为何不去问他自己,你不敢问他总来套我的话算是怎么回事啊?”
“就像你说的,我不敢去问他。其实我也不敢问你,因为你比他更容易知道真正的答案。可是共工,如果你什么可瞒着我的,我又为什么要试探你呢?”我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眼帘之下,指腹慢慢拂过说中的龟裂瓷,一点点感受那瓷面裂纹的走向。
真不知道那在瓷窑里燃烧的时候,那些瓷疼还是不疼。可是我觉得是疼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裂纹了。如果能够忍受的疼不能算疼的话,那么忍受不了的总该算是了吧!
“我……”这下轮到共工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就在我们中间蔓延开来,连空气里都沾染了一点酸楚的味道,良久,我才开口,“共工,我不明白,咱们这么几千年的交情了,你和阿淼有什么可以瞒着我的。你觉得我寒了你的心,你和阿淼难道就没有寒过我的心吗?若说你为了阿淼瞒着我些什么也就罢了,却不想你和阿淼一起瞒着我。”
共工看着我,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算了,你好好休息吧!等阿淼醒来了,我再来看你。”
“嗯。”
共工走到门口,还是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告诉我,“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我和阿淼都是一样的心。”
“我知道。”
共工最终还是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回头看了一眼阿淼,他睡得不是很安稳,他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眉头微蹙的。可是白日里见到他的模样,也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如此过。
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眉头,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我此生的愿望其实有两个,第一个是希望能和他永生永世在一起。
“我都离开了天朝,我都决定要放弃你了,可是偏生你却又来了,叫我放弃也不是,不放弃也不是。你明明都不喜欢我,又何苦要来招惹我。有的时候真想要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铁石心肠。”
此时阿淼动了一下,我立刻像是触了电一般,立刻收回了手。良久他都没有再醒过来的迹象,我轻轻舒出一口气,便起身走了。
我走下楼,王管家站在台子前面,细数着这两日的收入,脸上不免有几分愁云。
我看了一下这情景,便吩咐把嫏嬛馆的门先关两日吧,王管家不免有些担忧,我挥挥手,“罢了,这么一折腾,总得先凉上个两三日,就关了吧!”
我一转头却看见玉笏站在我前面,“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我吓了一跳,“玉笏,你干嘛啊!快起来!”袁爷爷作势也要跪下去,我连忙给扶住了,“你们千万别这样,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好了,别跪下来,我可不习惯跟人低着头说话。王管家!”
王管家也连忙前来帮忙,将二人扶了起来坐在位上,才道,“袁爷爷,你们有话就说吧,若是能帮忙的,我必然帮。”
袁爷爷看了玉笏一眼,“我和玉笏在姑娘这里,给姑娘惹了大麻烦了,本来姑娘也好好的,无故为了我们惹了这地方官。都是我和玉笏的不是,我们打算这时候就走,也免得让姑娘难做!”
我瞧了一眼,果然这包裹都给打好。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这些日子都是亏得姑娘的照拂,却给姑娘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这心里却是觉得对不住姑娘。我和玉笏也没什么可以报答姑娘的,只能给姑娘磕两个头,将来若是有来世,再来给姑娘报恩!”说罢又要跪下去。
我连忙拉住他,“好啦,袁爷爷,你们要走,又能去哪里呢?这临安城已经都在林炳的掌控之下了,你们只要踏出嫏嬛馆,下一刻他们的人就把你们给带走了,你往哪里去走?何况玉笏肚子里的孩子经不起这折腾!”
“可是……”玉笏为难道,“可是若是我们不走,迟早要连累到姑娘和公子……”
“迟不如早是吧?”我打算了玉笏下面的话,“林炳在嫏嬛馆搜不到人,没有证据也不能强行在我这里干嘛,你一走出嫏嬛馆,上赶着给人送证据抄我们嫏嬛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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