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打开钤卷,阿淼转身就走,我赶紧拉住他,“来来来,别走啊,独窥窥不如众窥窥对不对?”
他道,“我不是司史,私自探查他人命运是要遭天罚的!你忘了?”
我摇头:“我没忘啊!”
他起身又要走,我缓缓继续道,“可是你若是跟我一起看的话,我保证用不了什么天罚。”
他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指的是从前他独自查看安薇钤卷要遭受天罚的事情,不免有几分委屈,“你也没问我啊!”
“……你赢了!”
洛阳的有个村庄叫做连平村,村子其实不大,只是胜在四周环山,从山的中间透出一条清澈的小溪来,小溪蜿蜒绵长,一直穿过整个村庄,然后汇入了一条河中。
远远的便是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嗓音里还带着一丝变声还未完全的嘶哑,“阿胡,我找到了!”
毫无疑问,这个人应该就是林炳了。我细细分辨着这个人,那稚嫩的脸上的确有林炳的模样,如今他还不过是十六七岁,不过已经能看得出来这的确是一张祸国祸民的祸水脸。另外,他这个时候还只是袁彬,不是林炳。
在溪边坐着的玉笏转过身来,那清丽的一笑的确是很动人,虽然穿的不过是普通的麻衣,那面庞上还有点点水珠,阳光映照之下,连我都要看呆了。
“找到了?”玉笏站了起来,“拿来我看看?”
袁彬将仔细寻来的桑果放到玉笏的手中,“你尝尝,是不是就是这个?”
玉笏将那紫黑色的果子放入口中,清香之气便顿时从口中散开,“是是是,就是这个了。你竟真的就寻到了?在哪里呢?”
“就在那边一颗树旁边,倒是有一些。”袁彬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并不高大的树,“走吧!我带你过去。”
到太阳下山的时分,二人采了满满两个篮子的桑果回来,袁彬伸手从袖子内取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来,递给玉笏,“擦擦吧!你都出汗了,累了吧?”
玉笏甜甜一笑,“不累,今日采了这些还不大多,明天早上我再多去采一些来,这样到集市上可以多换一点钱来。”
“你都攒了那么多钱了,还不够你做嫁妆的?”袁彬虽然是打趣玉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先脸红了起来,“就算你没有什么嫁妆,你放心,我们家也不会嫌弃你的。”
玉笏伸手打他,“别乱说话,谁要嫁给你们家了?”
“可是爷爷说了,咱们俩是自小的时候就已经订了亲的,你不嫁给我的话,你还能嫁给谁?”玉笏作势又要打他,袁彬连连求饶,“好好好,不说不说,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不过你不攒嫁妆,你总要攒那么多钱做什么啊?又不买花、不做衣服的。”
玉笏将桑果放在溪水里细细地洗着,那袖子下露出一段玉腕来,手腕上还有一个银镯子,“我攒钱是为了你呀!爷爷说了,明年开春的时候你就要离开洛阳到临安去找一个先生了,再过两年就要去考科举了,这里头要的花费可是不小,爷爷和干爹干娘都在为你打算呢!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到了临安的花销肯定也不小,我要努力干活攒钱给你。你看,我虽然不识字,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袁彬微微低下头来,“为了让我念书,家里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有的时候我都在想,当初要是选的不是走这条路就好了,每次看到爹娘还有爷爷,还有你都是为了我这样辛苦,可是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们。成日里看你们辛苦,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你别这样说!”玉笏安慰他道,“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会认得那么多字,知道那么多的故事和事情,你都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那些姑娘有多喜欢你!”说到这里,玉笏顿了一下,“不过你可不能喜欢她们,知道吗?”
说到这话的时候,玉笏低着头不敢看袁彬,只是把手中的桑果和溪水弄得刷拉拉地响。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只任由着那水声哗啦啦地填满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尴尬和沉默。
良久,那袁彬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脸红都红到耳根子去了。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袁彬是牵着玉笏的袖子走的,连手都没有碰一下,可是袁彬的脸却像是一只被煮熟了大虾,我怀疑,下一刻我若是放个生鸡蛋在他的脸上,都能立刻给我煮熟了剥开吃。
只是我实在觉得惊讶,这袁彬倒是意外地纯情,这和我所见到的那个当着众人的面都能和我调情个没完的林炳实在是相差甚远、判若两人啊!
阿淼对此的解释是,大约这个时候他还没开荤,男女之事上就是这样的,一旦有过了,其实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反而还会越来越熟稔。就跟你干坏事的时候一样,没干过的时候觉得那是天大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了第一次,也就发觉干坏事也没什么。反而之后还会干得越来越顺手。最关键就是在那个第一次上!
我看着阿淼,一脸的狐疑,“那这么说来,你是开过荤还是没开过啊?”
阿淼狠狠瞪了我一眼,“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我就是那么一好奇!哎呦!”冷不防地便遭了阿淼的一记扇子,我连忙捂住头,“你干嘛啊!”
“没事别想那么有的没的,不是说要看钤卷的吗?那就好好看!”
果然,亏得是阿淼提醒了我,否则我还真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么一打岔,钤卷就放到了半年多后,袁彬要离开洛阳前往临安寻一个叫曾林竹的大儒。据说这个曾林竹是孔子的弟子曾子的第不知道多少的直系传人,而且宁安一朝的不少状元探花什么之类的,都是出自于曾林竹的门下。可见虽然这个时候的科举并没有什么硬性的标准答案,但曾林竹却好像是变相的标准答案似的,其揣摩朝廷心思的本事可见一斑。
当然同时可见指着袁家也是有野心的,不找便不找了,要找就要一个最好的,足可以知道其实袁家有多盼望袁彬能够考取一个功名来光宗耀祖。当然从玉笏这个名字上就知道了,玉笏可是官员们上朝时候都要带的标志性物件之一。
袁彬要走,这当然是件好事,但同时也标志了玉笏和袁彬之间的变故的开始。
袁彬坐上了马车,复又下来,来送他的人就只有袁爷爷和玉笏两个人,袁彬的母亲是因为身子不好,袁彬的父亲却是要顾到楼里的生意也不方便出来相送。
袁爷爷将玉笏推到他的面前,他自然知道袁彬和玉笏自小是亲梅竹马,这个时候总还有些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离别的缘故,这一次袁彬便是红着脸也抓住了玉笏的手,“玉笏。”
“嗯!”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又动,该说的话还是没说,“玉笏。”
“嗯!”
我实在优点抓狂。
反复几次之后,袁彬终于讲了一句人话,我也舒了一口气,“玉笏,我要走了。”
“嗯。”
“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爷爷和爹爹阿娘都要交给你了。”这话真像是一个即将要出门的丈夫对妻子该说的。
玉笏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爷爷的,爹爹和阿娘我也会照顾好的。你都别担心。在临安一个人,你千万要好好保重自身,旁的什么都不要紧的。”
“我,我会给你写信的。”袁彬点头,很用力地点头,“我会定期给你写信的,我教你的字你都会写吧!我写给你了,记得也要给我回信。”
玉笏只是点头,可是我分明砍价她的眼角是有晶莹的光彩的,只是她低着头看不真切罢了。
袁彬最终还是耐不住马夫的催促坐上了马车,离别的话不是没有,只是更多时候是说不出口罢了,他们所能说出口的也不过只有最表面的话,而最想说的,却都咽在了喉咙里面。
马儿“嘚嘚”的响声响起,那才是离别的最后时光,袁彬忽然探出头来,朝着被渐渐甩在身后的玉笏喊道,“阿胡,你记得要等我,我一定很快回来,你等着我回来娶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玉笏抬腿追着那马车,“我知道,你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那场景就像是永别了一样,袁爷爷上前几步,搂住抽泣的玉笏,暗中也抹了一把眼泪,“别这样,阿胡,彬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玉笏只是轻轻缩在袁爷爷的怀中,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任性地哭了一回。她不敢当着袁彬的面哭,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眼泪成为他的牵挂和羁绊。
可见这是一个多么明白的姑娘。只是再明白也不能泯灭了她的感情。
可是结果不能代替过程,这是永恒的理性和感性的锋点之一。理性告诉你,要有希望,可是感性会在面对着过程的时候露出最脆弱的一点。
当然了,通常男女主人公相约好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不会顺利地达成,这就是身为男女主人公的悲哀。就比如这一次,袁彬说会回来娶她的,而到了最后,他却未必有做到,不然也不会生出后来的那么多事端了。所以很多人说,距离开始遥远,那么心也就会开始分离。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你和他距离的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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