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庭闻言不动声色,摆出一副舍身取义的强势态度说道:“皇上九五至尊,自然不需要为老臣做什么选择,但九州兴旺百姓安危俱在皇上一念之间,流月分裂而天下痛心,皇上若是什么都不做,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满堂沉默,小辛帝冷冷盯着底下直口戳心的太师,他早已料到今日朝堂会是这样一幅局面,眼前这位朝堂老臣抓着流月之事不放听着慷慨无畏名正言顺,实质心思到底是为何,辛帝多少能够窥得一些。
郁眉沙一看场面变得沉凝尴尬,便有心解释道:“太师有所不知,怀后之事并非当下所呈现的这么简单,禹王当日曾孤身一人前往怀后住处,心思叵测。据后来的下人禀报,怀后当时与禹王言辞激烈,并以死威胁禹王所为,但她毕竟是女子身,禹王又是其父亲,所以才被逼掳走,实属无可奈何。”
于中庭寸步不让,说道:“就算如此,怀疏影也不该再继续当这个皇后。丞相所言即便是真相,老臣与朝堂上的各位同僚信了,难道天下人就会全部相信这番说辞?让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当皇后,成何体统?!”
郁眉沙闻言也是怒意中烧,冷声道:“太师不必如此言语灼烈,眼下皇上还未开口,怀后便还是怀后,你直呼姓名,言语又如此不敬,这等以下犯上,可担得起罪责?”
于中庭连看都没看郁眉沙一眼,老沉深邃的眸子一直低垂着说道:“老臣入朝大半辈子,说话一向是直白激烈,怀生林是叛离夏阳的贼子,他的后人便理应与他同罪,老臣不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若是皇上觉得不满,大可降罪老臣,老臣绝无半句怨言。当下朝堂,即便人人愠怒也都只是为了九州百姓,若因此惹了皇上懊恼,老臣自然首当其冲,又有何惧?只希望皇上能够三思,流月一事,万万不能姑息忍让,莫要让心中私情蒙蔽了皇上圣心啊。”
郁眉沙无言以对,小辛帝开口说道:“于太师言重了,朝堂上下谁不知于太师向来心系天下,赤心清白,朕虽庸能,但却不愚昧,怎可无缘无故降罪太师?更何况太师所言有理,朕自然会谨慎定夺。只是疏影毕竟是一国之后,若不调查清楚她与禹王叛变的背后关系就随意处置,只怕也很难服众。”
于中庭闻言,又想开口,小辛帝却立马接着道:“太师请安心,朕十天之后自然会给太师以及众爱卿一个满意的答复。”
于中庭终究只能老实应下,既然咱们这位皇上如此低声下气地承诺了,作为臣子还能如何?
一旁的郁眉沙心中暗暗为小辛帝叹息,知道皇上是为了怀后才不得已在于中庭面前低声下气,但这十天时间究竟能挽回到什么地步,谁也说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站在于中庭身后的一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微微躬身说道:“皇上居心仁爱处事缜密,对娘娘更是情深意重,微臣等人钦佩不已。只是有些事情可不能仅仅用浩荡圣恩就能够扫平的,皇上自继位以来实行不株连的治罪制度,虽能体现皇上的慈悲宽容,却也可能埋下恶根,至时极有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灾祸,像这一次凌云阁穆非遗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皇上的安危和夏阳王朝的稳定,微臣冒死恳请皇上再思量几番,重塑治罪之纲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于中庭的儿子兵部尚书于沉归。
郁眉沙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却是一紧,他对于家上下没有一个心存好感,尤为讨厌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昂行事狷介的尚书大人。
小辛帝知道这两父子口鼻通一气,早已习以为常,便沉静说道:“朕废除株连,不过是怀着不滥杀无辜的普通想法,他人犯错,即便是自己的至亲,也终归没有道理降罪在自己头上。若以一人行为来断择他人性命,不论如何都是不公。不管穆非遗是因为什么理由投靠西凉或是南疆,都只是其本性困恶,难道于爱卿觉得朕该将他的妹妹也一道处置了?”
于沉归说道:“微臣斗胆,只是觉得如果真的一道处置了也并无什么不妥。穆家兄妹本就是乱臣之后,当年理应与穆英一起问斩,如此也就不会有前几天聚星山上那一档子事了。有他一个穆非遗在前,很难保证穆婉颖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为了夏阳王朝的安稳,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人啊皇上。”
小辛帝闻言一拍龙椅,勃然大怒道:“放肆,岂有此理!你听听自己说的话,什么叫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你别忘了自己是尚书身份,可不是外头的强盗蟊贼,这话若是传到百姓耳朵里,你可知后果如何?”
于中庭微微侧头给自己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于沉归只能苍白着脸跪下求皇上赎罪,其他官员俱是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语,这场朝堂争论就此这样不欢而散。
等到出去巍峨宫殿,于家父子一前一后径直离开皇宫,却是一句话也不交谈,走出东玄大门上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于中庭立刻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面容,指着于沉归的鼻子骂道:“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在朝堂上说起株连之事,更不能在皇上面前提起穆英二字。你倒好,口无遮拦,非要把你这颗猪脑袋丢了才满意是不是?”
于沉归不以为然道:“提了又怎么了?若不在皇上面前念叨念叨,他还真以为咱们会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
于中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别自以为是了,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辛帝素来心平气静,对我的激烈言辞也鲜有不悦之色,但今天你也瞧见了,只要在他面前提起穆英的名字,他便会失去分寸。”
于沉归想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说道:“当年之事虽说玄之又玄,但穆英大将军的为人朝堂之上谁人不知?他被处死得不明不白,我如何能够放得下。”
于中庭叹了一声:“放不下也得放下,自古忠臣难完骨,你纵然心有不服也不该拿到朝堂上来。皇上当年处死了他,却放过了他的一双儿女,更是因此废了株连一说,不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透着蹊跷,但皇上要是不愿意解释太多,天下人就没几个人知道其中真正缘由,你一味相逼,能有什么好下场?穆英这件事情过去了太久,再这么频繁浮出水面只会越来越不妥,还是任由其沉入湖底吧。”
于沉归目光开始游离,却是惨笑了一声:“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隐瞒下去,就算是湖底的泥沼,也有被翻涌出来的时候。”
于中庭连连叹息:“真到了那个时候,希望天下还能够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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