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行泪只为一人

2015-12-04 作者: 白光凉夜
第三十六章 一行泪只为一人

与其说是身体受到重创不如说心里悔恼至极的段胜被搀扶下台,周围看客们依旧在窃窃私语。有些人认得穆婉颖的身份,于那些并不认识的人说起来,无非就是:“啊,那位便是凌云阁少侠穆非遗的亲妹妹。”恍悟过来的人们纷纷惊叹:“难怪有如此修为功力,原来是血脉继承下来的天赋啊。”然而,另有少部分人也会说起粘稠往事:“穆家兄妹?莫非是穆将军的遗子女?这么说起来,方才那姑娘手中握着的枪倒很像当年穆将军的本命星器‘缀红砂’啊。”有更多的人幡然醒悟,随后便是一片静默,唯能听到几声零星叹息,让人想起很多年前的东窗旧事,唏嘘不已。

萧若心笑容满面,微笑着对身后的男子说道:“你妹妹倒也是个可爱的人儿,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外头?”

穆非遗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爹的星器在她手上,别看这丫头平时柔弱寡言,其实骨子里倔得很,她要走修行路子,我也拦不住,总不可能带着她直接上凌云阁,也不符合规矩。”

萧若心点头道:“也是,有些路总得自己走。”

容貌可在还未面世的胭脂榜中占得一席之位的阁主转过身,看着穆非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爹的事情过去了太多年...就连皇上也早已谕旨不会再在后辈身上追究前朝恩怨,我倒是不担心你,只是你妹妹毕竟还小,她就真的不会偷偷惦记着这事吗?”

穆非遗笑了一下,说道:“阁主怎的忽然提起这件事情了,罪父当年犯下大错,我与婉颖本是受到牵连之人,理应诛杀。但皇上看我们可怜,非但不再追究,甚至也没有贬我们为奴,还任由我们自由修行,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我与婉颖又怎么敢有任何不敬的想法?阁主多虑了。”

萧若心轻轻叹了一声,道:“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即便再明白的人都无法说清楚,皇上也是懒得再彻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往事完全切断重新来过,这样的做法倒也惹恼了朝中不少人啊...”

萧若心忽然一愣,抬眉微微一笑道:“一不小心说太多了,你听听过就好,莫要去胡乱传说,更不要多想。”

穆非遗低头应诺,眼中泛起一层混沌涟漪,瞳孔内似是锈迹斑斑。

......

在穆婉颖下台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唐稀来才晃晃悠悠走上了月台。这位吊儿郎当眉目倒是有些俊秀的假和尚掏了掏耳朵,然后往台下扫了一眼,看客们纷纷安静下来,只是看着台上这位举止轻佻的小和尚,面露不喜之色。

唐稀来置之不理,身体站得越发挺拔,这让陈寒青有些恼火,明明就是脸皮厚得令人发指,装什么大义凛然?

随后,一位少女踩着轻盈的云步走上了月台,一头短发干净利落,面容白皙如新雪,双眸灵动,可爱得紧。

唐稀来不停地朝着少女嘿嘿笑着,在其他人看来,活脱脱一个色眯眯的小流氓。

少女瞅了瞅唐稀来,眼中满是奇异,倒是没有对他不太礼貌的直视心生厌恶,可能心思单纯看不太懂唐稀来此刻的龌龊嘴脸。

“‘秋水宫’徐扶香,请指教。”少女开口行礼,声音如雨落湖面,叮咚悦耳。

唐稀来不正经地笑道:“在下唐稀来,香妹妹叫我小唐哥哥就好了。”

台下看客们面面相觑,陈寒青赶忙回身低头,黑着脸对身后的怀竹英说道:“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我认识那家伙!”

怀竹英香袖捂嘴,细笑不停。

“小唐哥哥?”徐扶香歪着脑袋看着唐稀来,忽然秀眉倒竖,生气道:“我才不要让一个和尚当我的哥哥!”

话音刚落,小姑娘忽然小腿一瞪,整个身子便跃入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从袖口处抽出一条淡粉色的绣鞭,呼呼朝着唐稀来抽去。

唐稀来一脸淡定,身上的云摩禅裟自动脱离,在周身绕上两圈之后同样幻化成为一条细长的绸鞭,接着便与迎面打来的粉色绣鞭纠缠在了一起。

唐稀来一手握着袈裟一端,轻轻一拉扯,徐扶香便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只不过少女身法矫捷,迅速调整身姿之后稳稳落地,一手扯着绣鞭也是用力向后一拉,与对面唐稀来成僵持之势。

“香妹妹,原来你也是用鞭子的啊,那可巧了,瞧瞧,你小唐哥哥也是。”唐稀来扯着嗓子对着徐扶香喊道。

台下的看客有些已经看不下去了,嘘声四起,隐隐有道声音传来:“说得好像你上一轮没见过她用鞭子一样!你玩够了没啊?玩够了就快些滚下去!”

陈寒青闻声望去,发现刚才的骂声居然出自董谦熊,不过人佛虽然出言不逊,嘴角却始终挂着笑意,显然和唐稀来一样,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倒霉性格。

陈寒青目光游移,不知觉便来到了采薇身上,却发现采薇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脸色红润。陈寒青微窘,像以前少女常常对他做的那样,朝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采薇低下头,许是太久没见而有些娇羞,却不知是被谁逗乐了一般,咯咯笑不停。

月台上的唐稀来知道刚才那句骂声出自谁口,他与董谦熊一样,同潜清寺有着剪不断的牵扯,两人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彼此都听说过对方的事情,眼下董谦熊这句玩笑话似的骂声,倒也并非不合时宜。

唐稀来撇撇嘴,终于将调戏小姑娘的重任放到了一边,眼神刹那明亮一分。

千面佛掌自身后一掌接着一掌飞出,含糊不清地吟唱从唐稀来口中一句一句溜出。徐扶香手握绣鞭,看着许多佛掌仿若活灵小鸟一般绕着自己飞旋,惊骇得完全忘记了松手躲闪。

唐稀来开口道:“怕疼不?怕疼就认输,小唐哥哥就不打你。”

徐扶香吓得脸色惨白,双眸一泛滥,泪眼蒙蒙,仿佛下一刻便会挤出两行热泪出来。

唐稀来嘻嘻笑道:“想学鞭法吗?你要是现在认输,等一会儿下了台,小唐哥哥就教你两招怎么样?”

徐扶香抽了抽鼻子,眼泪立刻收得一干二净,问道:“真的?”

唐稀来摇着脑袋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扶香点点头,收了绣鞭,唐稀来自然而然要放她下台,只不过小姑娘在下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他两眼,怨恼道:“忘了告诉你,过了春我就二十了,想当我哥哥,下辈子吧。”

体型容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少女嘻嘻一笑便跳下了月台,只留下唐稀来惊得目瞪口呆,周围看客们同样发出了一声声哄笑。

董耀与乐保元彼此无奈地看了一眼。

“好好一场摘星大会,被这小子搞得像过家家,真是成何体统!”董耀有些不悦。

乐保元倒是坦然一笑:“唐家这小子性子就是如此,以他的实力,这场比试本就没有什么悬念,让他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倒也是不错。”

董耀依旧不依不挠,微嘲道:“好好的浪荡公子,出家当什么和尚,假正经。”

乐保护忽然哈哈大笑道:“董大人,这话要是让唐老爷听到了,下次再去他们家的酒楼,可就没免费的好酒喝了呀。”

董耀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一声不吭,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台上。乐保元一阵疑惑,忽然发现场间静得可怕,待他回神过来将目光转向月台,方才明白这样诡异的氛围因何而生。

陈寒青走上了月台。

背后一把暗红色的长剑。

董谦熊有些坐不住了,龇牙咧嘴,手里的茶杯几乎要被他给捏碎。采薇则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呼吸有些急促,她很紧张,尽管此刻在她美丽的眸子里,只容得下陈寒青一人,但她依旧很紧张。

这样的紧张由长久的念想和以往的记忆所发酵,渐渐弥漫出渴望却又不安的矛盾味道。

她的寒青哥哥就这样站在月台上,那个仿佛不久前还因为做错事被掌柜罚跪不起的寒青哥哥,此刻就站在摘星大会的擂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又或者说举世瞩目之下,长发轻荡,眉目俊朗,身姿飒然得不像话。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部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

采薇缓缓低了头,双手的几根手指微微颤抖地缠在一起,不知为何,强大的愧疚在她的心头忽然翻涌了出来。

当原本势不两立的情绪同时占据心头,理智和冷静便会成为毫无还手之力的阶下囚。

一行泪水很安静地从采薇的眼角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开心,亦或是自责。她更加不知道,这行烫得无法入口的泪水,究竟是甜腻过人,还是苦涩难捱。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泪水只愿意,也只可以为一人而流。

那个月台之上,手握昆吾,为她倾尽所有尊严的少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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