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种问题无异于当面袒露心思,谁会想到,容貌地位都不俗极致的怀郡主竟然会对一个男孩子说出此等露骨的问题,尤其是她此刻深情脉脉的神情,与平时的高冷孤傲判若两人。
陈寒青隐约抓到了怀竹英这个问题当中那份深藏不漏的小心迹,然而他向来对此等事情迟钝,还来不及参透完全,便又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寒青兄。”皇甫诚从夜色下走了出来,面带笑意。
怀竹英背对着她,脸上仿佛盖上了一层冰霜,冷得刺骨。
“皇甫兄。”陈寒青算是回应。
“寒青兄当真是不惊天下而不休啊,为何你每一次出手总能让人目瞪口呆?”皇甫诚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笑着说。
陈寒青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位被世人诟病天赋平庸的皇甫家少爷皱起眉头来格外好看。
陈寒青挠挠头,尴尬道:“刚才没有想太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挺丢脸的。”
皇甫诚畅怀一笑,然后才看向一旁沉默冷面的怀竹英,说道:“郡主殿下,在下方才在路上恰巧遇见了怀公,他老人家很是惦记你,殿下难道不去看看?”
怀竹英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管得真宽。”
皇甫诚依旧笑道:“并没有,只是我还看到了皇后娘娘与他在一起,你们一家人许久未团聚,我想你应该在等着这样的机会。”
“你是说姐姐也在吗?”怀竹英双眸一亮,又看了陈寒青一眼,略带幽怨,随后便转身离去。
皇甫诚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气:“如她这样的枝头凤凰,最是难以体会到寻常人家的团圆气氛。真是让人心疼。”
陈寒青若有所思,轻声道:“百家争歌,哀欢参差,与富贵贫穷没有多大的关系。如竹英这样难以享受团圆的人还有许多。”
皇甫诚回头看着他,有些遗憾道:“我似乎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陈寒青一笑置之:“习惯了。”
皇甫诚无意深究,说道:“你突然来参加摘星大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棘手,不妨与我说说,我自当尽力。”
陈寒青摇头道:“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忽然有些羞涩道:“我也不太好告知于你究竟是什么事,怕被你耻笑没出息。”
皇甫诚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寒青的肩膀说道:“人各有志,何来贵贱之分?”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一同走下了早已风寂静然的聚星山。
......
白衫翩舞在星光尚且微弱的早夜下,怀竹英一路小跑下山,在玉石长铺灯火璀璨的街上如精灵一般穿梭。
在一座看似府邸的门外,怀竹英看到了那辆金粉雕琢红绸悬挂的马车,那是姐姐嫁出之时唯一从家中带走的东西。
怀竹英绕过马车直接跑进大门,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一声惊慌的娇呼之后,满面讶异的青蒿惊喜道:\"呀,二小姐,怎么是你啊?\"
怀竹英二话不说一下子扑进了丫鬟的怀里,这让本来提心吊胆的青蒿受宠若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怀竹英抬头目光灼然,问道:\"青蒿,姐姐呢?\"
青蒿如实道:\"在正堂里头呢。\"
怀竹英又抱了一下这位许久未见的丫鬟姐姐,然后二话不说朝着正堂跑去,留下青蒿莫名无措。
偌大如宫殿一般的正堂却是灯火晕黄,显得朦胧沉寂。怀竹英推开大门,看到那位一身火红的艳丽女子正无比落寞的站在窗边看着繁星洒落。
“姐姐!”
思亲心切的郡主殿下扑身而去,已然贵为皇后的绝美女子闻声望来,眼中哀愁回暖成欢喜,将迎面扑来的妹妹揽进怀里。
如果天下胭脂榜真的存在,那么姐妹两人定然都可列入榜单,而且排名必定显眼,姐姐怀疏影更是毫无疑问被认定为胭脂榜头名。
此时,看着容貌与气质越发接近自己的妹妹,怀疏影不知为何眼神之中出现了一丝恍惚,她用袖口拭了拭怀竹英的眼角,笑怨道:“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偶尔露出撒娇姿态的怀竹英腻在姐姐怀里不肯起身,本就有些湿润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变得婆娑起来。
有些脆弱的郡主殿下看了看很是空寂的厅堂,悲伤道:“爹还是不肯见你吗?”
怀疏影摇了摇头:“爹他...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怪他。”
怀竹英有些气恼,怀疏影则轻轻揉了揉妹妹的颈后青丝,说道:“当初你要去太华山,我还有些担心你会受不了,没想到你不但修行有成,还跑来参加摘星大会了。倒是小瞧你这个小妮子了。”
怀竹英抬起头揉了揉微红的眼睛,轻轻抽泣道:“为了姐姐,竹英自然要做得最好,也不会放弃。”
怀疏影讶异道:“为了我?”
怀竹英点点头,咬了咬嘴唇,恨恨道:“我要杀了那个负了你的大恶人!”
怀疏影身上的大红长袍似乎泛起一阵涟漪,复而转身又看向了窗外,只是或许是眼疾又犯,她的眼神有些失光黯然。
“他并没有负我,相反,是我负了他。”怀疏影说道:“你与他本就无冤无仇,而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你又何必执着这些无用之事。”
怀竹英低头擦着眼泪,有些接不上话,或者根本没有听明白姐姐话中的意思,特别是前面一句。
怀疏影转过头笑了笑,倾醉仙佛之姿容,说道:“而今我是位高冠重无人可及的皇后,而他只是一个流落天涯无处可去的恶人,你与他较劲什么?”
怀竹英看着自己的姐姐,很认真地问道:“可是姐姐,你真的开心吗?”
怀疏影收回目光,笑容依旧在,只是有些苦涩难当。
“就因为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天下绝大多数女子渴望得到,所以我就应该开心吗?”怀疏影像是在自问,转而却又说道:“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或者在每个人的心里,最常发生的两件事情,一件便是得而不爱啊。”
怀竹英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太明白,那另外一件呢?”
“另一件,便是爱而不得。”怀疏影说道,神色惆怅如窗外浓稠黑夜。
身旁怀竹英低头默然,却并不是因为不明白,相反,她忽然对爱而不得这件事情心生一种深有体会的苍白熟悉感,这让她很是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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