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两人同时击敲的缘故,激荡而起的钟声极富活力,深远悠久。
月台下一片安静,涉世未深的年轻修行者们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惊愣,但随后又露出了非常奇怪的神情,因为冲上月台的两个少年穿着打扮十分奇怪。一人不是光头和尚却穿着一件鲜艳的袈裟,一人身上衣服朴素陈旧,背上的一把长剑却是格外刺眼。
郁冠幽的手指重重捏了一下手中的蓝姬,眉头紧锁再难平复。武落钟离其他三人脸上俱是惊喜之色,一直高冷低默的怀郡主此刻星眸闪烁,说不出来的熠熠动人。
月台上,唐稀来看着忽然出现的陈寒青,跺脚恼怒道:“你什么情况!”
陈寒青也很意外唐稀来的举动,疑惑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两人身旁的白晓生和郁眉沙同时看了看唐稀来身上的一袭袈裟,眼神骤亮,随后当看到陈寒青背上的昆吾剑之时,神色稍稍露出一丝疑惑。
台上两位少年以惊人的方式敲响鸣钟,远处那些早已步入修行深远境界的强者们却是看到了这其中的另一些玄机。
一位在炎炎夏日里却依旧穿着厚重羊皮裘的男子目光深邃,他手中拿着一把笔直的木尺,轻轻拍了拍手掌心,淡淡说了两个字:“有趣。”
在他身边,是一位手捻佛珠的和尚,年纪与之相仿,却是一直挂着笑面,他吟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道:“看来虚师兄识得这套身法?”
羊皮裘男子不苟言笑,只是看了一眼身旁这位笑容和善的和尚,说道:“看来大师识得另一套身法?”
和尚终于裂口大笑两声,一串佛珠挂在虎口,看着台上的唐稀来说道:“师弟天资聪颖,这凌空碎步早已使得如火纯青,又不是初学者那般蹩脚难辨,贫僧如何看不出来?”
羊皮裘男子收回目光,闭着眼睛说道:“他还未入你佛门,称他为师弟还为之过早。”
和尚悠悠说道:“迟早的事情。他向来不喜欢修行,更讨厌修佛,原本希望他出来游历之后能改善一些心性,却想不到今日竟会主动来参加摘星大会,贫僧很欣慰。”
羊皮裘男子将手中的木尺放到了身后挠了挠背,说道:“你们有了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董佛头还不够,又收了一个粗心鄙性从不向佛的顽劣少年,也不晓得你那个整天只知道打坐念经,连做梦都不忘纠结佛禅的师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因为皇上推举了清律引为道教宗家,和你们潜清寺平起平坐,你们这些和尚就耐不住性子开始胡乱收人了?这样的佛法也太过随意胡闹了吧?”
和尚并不因为羊皮裘男子的稍稍讥嘲而不悦,反而笑得更加坦然,说道:“佛门中人相处本就讲究一个缘字,董师弟和唐师弟都是与佛极其有缘之人,师父自然不会想要错过他们。”
羊皮裘男子用深邃的目光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听说那个董谦熊是被董大人逼着拜入佛门,而这个唐稀来也是被唐老先生拎着棍子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才出来游历的?合着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缘啊?佛教作为国教,香火强势千年,瞧把你们这些和尚惯的。也难怪皇上要另开国教来专门压一压你们的威风,该。”
和尚依旧笑意不减,说道:“佛中缘字百解,两位师弟与佛门缘分破深,别说是虚师兄,就连我也无法参透,可能是我禅意尚浅,学识不精的缘故吧。”
羊皮裘男子又是白眼相赠,哼了一声:“说是深奥,不如说无耻来得更加贴切。”
和尚一笑置之。
另一边,白衣如云仙的萧若心对身后男子淡淡说道:“身法诡谲,出步连我都琢磨不透,这个背剑的少年可不简单啊。”
身后男子面目有些狰狞。
萧若心忽然淡淡一笑,风云便轻涌不定,她没有回身又说道:“非遗,若这个少年进了凌云阁,不如由你将弓法授予他。以他如此飘忽的身法,配上一击致命的弓法,最是适合杀人于无形。”
穆非遗嘴角不自主抽了一抽,强忍内心翻江倒海说道:“我看他背上背着一把剑,应该是个练剑的粗人,对弓法的参悟性未必高超。”
萧若心笑道:“这话要是让顾爷爷听到了,只怕又要追着你打了。”
穆非遗沉默不回声。
萧若心回头看了他一样,疑惑道:“你似乎有心事?”
穆非遗眼神低沉道:“我刚才看到高长离了。”
萧若心心神微微一震,语气微冷道:“他不像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来此作甚?难道咸阳有神鼎露光的迹象?”
穆非遗问道:“阁主,此事需不需要向虚道庭说一下?”
萧若心微微锁眉,回答道:“没有这个必要,虚道庭此人太过讲究规矩律法,若让他知晓此事,定会将整个咸阳闹得腥风血雨。”
穆非遗急道:“可高长离毕竟是个弑师灭门的危险人物,隐瞒不说,岂不是等于留下祸端?”
萧若心的柳眉皱得更加紧蹙,回头看着穆非遗说道:“不要因为私人的偏见和世俗的流言而决定一个人本质,非遗,你不该这般弱小狼狈。”
穆非遗身躯一震,然后低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若心若有所思,良久才恍然明白高长离此番入咸阳的原因所在,难免惋叹道:“倒是一个情根深种的痴人。”
......
围绕月台与万辉流音的鸣钟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修行者都悄然散去,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在被不少人提起谈论,陈寒青与唐稀来无意间已经成为了此次摘星大会上最引人瞩目的人物。
小宁跑到两人身边,一脸震惊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都着了魔了?唐稀来,你不是对摘星大会没有兴趣,只想要钱吗?怎么刚刚又飞上去了?寒青你不是去找那个董公子了吗?怎么又想要参加摘星大会来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你俩给我说说?”
唐稀来嬉皮笑脸道:“我本来就是对钱感兴趣啊,你刚才没听郁老丞相说嘛?头名可是能得到汉罗法杖的啊,你知道那汉罗法杖值多少钱吗?卖了它,我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啊!”
小宁看着眼前这个掉进钱袋子里的贪财和尚,有种恍然而又可笑的荒唐感。
唐稀来瞪了一眼身旁的陈寒青,恼怒道:“倒是你陈寒青,你不会也看上了汉罗法杖,想要和我抢吧?我可告诉你,你对我可没什么饭菜恩情,到时候在场上,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陈寒青未做过多解释,只是对两人说道:“我有必须参加摘星大会的原因,而且只能拿第一名。”
唐稀来差点气得直跺脚,小宁好奇道:“是什么原因?”
陈寒青摇头道:“一时说不清。”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激动而清脆的好听声音:“寒青。”
三人闻声望去,倾国倾城倾天下的少女站在远处,如星黑眸明亮动人。
唐稀来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若不是看穿场面气氛的小宁拉着他离开,以这位做惯了坑蒙拐骗勾当的挂单假和尚的性子,只怕马上就会扑上了。
陈寒青走近说道:“竹英,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怀竹英笑了笑,白衣如星光洒下,当真是美如谪仙。
“刚才那两人是你的朋友?”怀竹英看着唐稀来和小宁消失的方向,问道。
陈寒青想了一下,说道:“算是朋友吧,从江墨城过来便一直在一起。”
怀竹英忽然说道:“那个戴草帽的少年,看着有些不一般。”
陈寒青点头道:“是有些不太一样,长得像个姑娘。”
怀竹英没有说话,陈寒青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心中莫名的不安一扫而过,怀竹英这才反应过来陈寒青言语里提到的一个名字,立马用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奇道:“你去江墨城了?”
陈寒青点点头:“去找采薇了。”
怀竹英心中有些凉,脸上却依旧笑意似花开,问道:“见着她了吗?那怎么又忽然来咸阳参加摘星大会了?”
陈寒青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眼前这位自己还算信得过的朋友。
怀竹英听完之后,也同样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陈寒青问道:“所以你来参加摘星大会,誓取头名,也是为了要和采薇在一起。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原因吗?”
陈寒青困惑道:“其他原因?比如?”
怀竹英声音微颤道:“比如心中未能发觉的那些些刻意的情愫。”
陈寒青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情愫?”
怀竹英咬了咬嘴唇,说道:“你难道就没有想念落字阁,想念三位长老,想念万华之境,想念武落钟离吗?”
陈寒青想了一下,说道:“想是想,可这些也成不了我来咸阳的理由。”
怀竹英似乎并没有听到陈寒青说的后半句话,眼神微微迷离道:“那你也有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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