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是穆婉颖,她依旧穿着青色的衣衫,显得清秀至极,此刻伫立门外不敢进屋,白皙的脸颊上满是不安与犹豫。
陈寒青想不到她会来这里,但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少了待客之道。
“有事进屋说吧。”他对着略显紧张的女孩说道。
穆婉颖犹豫一了一会儿,只得小心翼翼的进门。
两人面对面坐下,陈寒青淡淡道:“长老屋内无茶水,就不招待你了。”
穆婉颖受宠若惊,赶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只是来...来道谢的。”
陈寒青想到了她来的目的,来武落钟离这么长时间,他与这位青衣女子交集甚少,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此番能让她一人亲自前来,除了道谢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理由。
陈寒青看着她,故意问道:“谢我什么?”
穆婉颖抬起头,目光里有愧疚和感激,道:“谢谢你那天在万华之境内保护了我...我们。”
陈寒青说道:“我是为了保护竹英和皇甫兄,并没有想过要保护你与郁冠幽。”
穆婉颖闻言,再次低下头去,轻声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因你而相安无事,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陈寒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天空飘过一片云彩,遮住了日光,竹屋内洒下一片斑驳。
“其实,郁公子也对你心存感激,只是他面子薄,不想放下身份来当面向你道谢。”穆婉颖幽幽说道。
陈寒青笑着说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并不在乎。”
穆婉颖低着头,几乎将要碰到身前的桌子,看不清脸上到底是何种神情。
陈寒青看着她,在心中无奈叹了一声气,问道:“你和郁冠幽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直跟着他?”
穆婉颖抬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少了一些不安,说道:“郁公子曾救过我的命。”
陈寒青不解道:“就因为救过你的命,你就要一直跟随着他,给他端茶送水当丫鬟吗?”
陈寒青忽然玩味一笑,道:“那我也救过你的命啊。”
穆婉颖抬头惊愕地看了他一眼,面颊红得几乎滴下血来,羞涩道:“想不到你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我只是不明白,你哥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难道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给别人当牛做马而无动于衷吗?”
穆婉颖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羞红顿时消失,变成了一片苍白,她撩了撩耳鬓的发丝,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喜欢郁公子...我哥哥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陈寒青不想理会她与郁冠幽的儿女情长,说道:“你与你哥哥时常通信,应该知道我的事情。”
穆婉颖点点头,却是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陈寒青笑道:“想必一定是对我没好话了。”
穆婉颖羞愧难当,解释道:“我哥哥心性高冷,对谁都不服,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了,我也不会相信你是他说的那样的人。”
陈寒青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他倒地是怎么说我的?”
穆婉颖谨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伪善有心计,狂妄自大。”
陈寒青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哭笑不得,而后他忽然想起一事来,忙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哥哥击伤了高长离,可有此事?”
穆婉颖说道:“嗯。”
陈寒青惊道:“那你可知道高长离现在如何了?”
穆婉颖摇头道:“并不知道...你与高长离相识?”
陈寒青面色凝重道:“他是我朋友。”
穆婉颖一惊,愕然道:“高长离是天下第一恶徒,你与他是朋友?”
陈寒青看了她一眼,微冷道:“如何?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哥哥说得也并无不对,我确实是个伪善的人?”
穆婉颖目光低垂,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对我哥哥还有郁公子心存偏见,但他们其实都是好人,只是性格太过尖锐,才会在你和他们之间生出许多误会来。况且,你与我还有郁公子都是同门,以后还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如此呢?”
陈寒青站起身来,说道:“我过不久就会下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多。”
穆婉颖微微愣神,一句为什么还未问出口,又听到陈寒青说道:“婉颖姑娘,我知道以前因为你哥哥和郁冠幽的原因,你也看我不顺眼。但今日你能放下心中块垒不计前嫌来向我道谢,我还是挺开心,也确实对你刮目相看。你与你哥还有郁冠幽不同,是一个善解人意懂得人情的好女孩,我也不介意把你当成如皇甫兄和竹英那样的朋友,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凡事都要有分寸和自我意识,不要盲目奉献牺牲,也不要一厢情愿的忠贞。”
“至于你哥哥还有那位郁公子,”陈寒青摇头道:“恕我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你可以说我心眼小,但只要他们不来找我麻烦,我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如何。”
穆婉颖沉默良久,目光流转的美丽瞳目里满是欣喜和轻松,陈寒青的这番话,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明白。”她说道:“或许你现在还无法与他们友好相处,但以后,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们解开误会的。”
她站起身来,朝陈寒青行了一礼,然后准备离去。
陈寒青喊住了她,不解道:“婉颖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婉颖看着他,笑道:“因为你也是好人,陈公子。”
在青衣少女离开竹屋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寒青始终呆立原地无法回神。
良久之后,他缓缓踱步出屋,看着湖面上的微波粼粼,看着远处悠哉嬉水的长生和小白,有些匪夷所思地重复了方才穆婉颖口中的三个字。
“陈公子?”
......
几日之后,怀竹英、皇甫诚、穆婉颖、郁冠幽,这四个顺利踏入蓬莱境的外门弟子在林荣子的带领下,下太华山,赶往咸阳城参加摘星大会。
与此同时,陈寒青独自一人朝潭林州行去,目的地便是江墨城。
而距此时一月之前,西凉境内,离北浔州玄武关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窑洞之内,聚集着一群人。
一名身穿银制甲胄的年轻人盘膝坐在桌案之前,他目光灼烈如火,双眉如剑,黝黑的肤色彰显强硬霸气,明明年岁,却仿佛已经历经人世所有沧桑一般,老沉而蕴含不容置疑的杀意。
他一双因常年握刀而满是残茧的手,一只抚贴着腰间银灰刀柄,一只捏着桌上黄瓷酒杯,杯中有酒,黄如沙土,西凉人称其为“黄泉酒”。
他是当今西凉各族统领,因从小不满西凉在九州之中的地位,不愿西凉人永世为奴而毅然在先帝驾崩那日叛出九州之外自立称王。
这些年来,他一心想要倾覆九州,他是绥浅斯,是阳帝之弟,绥姒的后人。
“你们几个此次前去太华山夺取息壤,管老头强行提前破关这件事情我暂且不说。西凉五虎在天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会被一个连通窍都没有成功的小孩子击伤,你们就不嫌丢人?”
绥浅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言语当中的冷意却是锋利尖锐。
在他面前,站着接个人,手拿纸扇的相炎生立在最边上,说道:“陛下,那个少年在战局之中忽然破境,实在是诡异。”
绥浅斯身子向后靠了靠,眯着眼睛不耐烦道:“就算是破境,也不过是个蓬莱下境,就算你们轻敌,也不至于把你们打成这幅狼狈模样。魏第五被废掉一身修为,东施则是重伤难愈。哼,你们几个真是好能耐。”
“陛下,那少年...不是普通人。”相炎生还想要辩解,却被身边的常无剑一眼瞪了回去。
绥浅斯不理会,看向中间的宋信山,说道:“信山,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宋信山思虑一阵,说道:“武落钟离的管夫子修为顶尖,他的‘落玄影身法’更是让人捉摸不定。我原以为在万华之境内是他出手相抗,却没想到竟是一个少年...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绥浅斯看着杯中黄泉酒,问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相炎生道:“似乎是叫陈寒青。”
绥浅斯皱了皱眉:“哼,听都没听过,能不普通到哪里去?”
相炎生不敢应声。
绥浅斯直起身子,朝着角落里开口道:“向先生,你有何高见?”
与之前相比,此时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恭敬有加。
黑暗的角落里慢慢站起一个身影,然后缓缓走向众人。
此人一身文士长衫,容貌温文尔雅,一双深邃眼睛里是看不透的点点光芒。
他叫向良,是绥浅斯身边的谋士,这一次前去太华山夺取息壤,还有以前拦劫夏阳鼎和偷取血玉之事,都是出自他之手。
虽然这些计划都因为某些原因而宣告失败,但看得出来绥浅斯很信任这位年轻儒士。
“不是古禹国的怀郡主,也不是东泱郁家的公子。这个叫陈寒青的少年不知从何而来,倒是让人意外。不过相兄弟所言并无道理,越是这样可以一鸣惊人的人,越是不普通。”
向良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好听,说话语速稳而不慢,颇有大家风范。
绥浅斯想了一下,点头道:“连向先生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们要调查一下这个陈寒青才是。”
说完,他又叹了一声,道:“夺取息壤失败,神鼎又被藏入皇宫,血玉和火种又下落不明。咱们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拿到手。”
向良微微一笑,道:“陛下不必过于忧虑,此次计划没成,但至少可以肯定息壤便在太华山上。而据我所知,血玉所踪,九州大陆也无人知晓,火种一事,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至于神鼎,还有八座未出土,我们的机会还有很大。”
绥浅斯点头笑道:“先生可真会宽慰人。那依先生所见,咱们接下去该如何?”
向良道:“既然在太华之境中,那些少男少女的威胁还不够,那我们就来一个更大的。”
“先生的意思是?”宋信山在一旁不解道。
向良一笑,道:“摘星大会。”
常无剑闻言,立刻脸色苍白否决道:“胡闹!摘星大会期间,九州大陆多少强者汇聚一起,我们如何得手?”
向良说道:“我们并不一定会出手,一切视情况而定,强者越多,意味着可供我们利用的人也越多。况且,陛下还能亲自看一下那个叫陈寒青的少年是何来头,岂不方便?当然,这一次,只怕需要谷苗那边的协助了。”
绥浅斯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绥某是个粗人,就喜欢这样直接的,管他多少强者呢,老子偏偏要去闯一闯。向先生,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向良行礼笑道:“陛下厚爱,在下愧不敢当。”
此时外头天色将暗,天空中已经有几颗星星稀稀落落闪烁升起。
东方有一颗闪着青色光芒的星点,比之周围其他星星还要更加闪亮,更加富有活力。
正所谓:折弓射黄昏,将夜零星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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