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阳小镇今天热闹非凡,平常早间空旷冷清的象豫湖畔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
祭拜火神是一件神圣而有趣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样一个能够参拜神灵,抒发心中虔诚愿望的机会。
镇上小街,人流开始变得拥扰,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一支火把,白木烟草,裹着浸油湿布,只待祭祀开始之后点燃。
家门燃火,雨妖便不敢进门作乱,预示着家中整年轰轰烈烈,是一个好兆头。
此刻街上,陈寒青与采薇漫步人潮间,少年少女不过十五,依然有着喜欢热闹的好奇天性。
采薇提着篮子,薇菜上的露水渐稀,透着青澈的光泽。她一双漂亮的眸子左顾右盼,清美脸颊红润而带着笑意,偶尔与身边的陈寒青说几句话,显得格外轻松开心。
陈寒青虽然微笑应答着,但眼中依稀可见一丝紧张和不自然,热闹虽然是好事,但他始终不习惯人太多的地方。
街的另一头,一袭桃花轻衫的高长离站在一家胭脂铺门口,他的面色很是憔悴,发髻有些松垮,一缕黑丝挂在侧额,颓然却又不羁。那把桃花木剑被他贴在胸口,日光之下,仿佛依旧可闻几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抬头望着东边渐渐灼烈的太阳,双眼微眯,浑浊不清。
他的样子很邋遢也很古怪,更不用说是风流倜傥,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姑娘驻足向他投去隐晦而羞涩的目光。
也难怪,经历过刀光剑影和生离死别的男子身上总有一些难得的气质,这是那些整日只知道捧书念诗或者游走酒桌的才子公子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有人沉沦,阴郁而迷人;有人快活,愚昧而腐朽。
高长离收回了目光,微微蹙眉。那些姑娘们终于看清了这位男子的俊美面容,不禁都有些愣神,面泛微红。
高长离朝胭脂铺内看去。
九月初七正拿着一盒水粉轻轻嗅着,眸子里满是喜意。体态臃肥的掌柜唾沫横飞,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款水粉的产地、原料以及加工过程,以此彰显这东西多么多么精细贵重,多么多么受人欢迎,以及多么多么与客人您的美貌相衬。
九月初七听得欣喜,便鼓起勇气开口问了一句。
掌柜拍了拍胸脯,然后伸出五根手指,显得诚意十足。
九月初七的面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一语不发地放下水粉然后悄悄走出了店铺,留下身后没有反应过来的掌柜惊容不定。
“看她穿得这么漂亮,我当是哪家的小姐呢,原来是个穷鬼,白白浪费我这么多口水!”掌柜愤愤嘀咕着,喝了一口茶,懊恼地呸了一声。
九月初七走到高长离身前,一手捏了捏衣角,笑着说道:“味道太烈,我不喜欢。”
高长离看着她,也不拆穿,只是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走吧。”
九月初七乖乖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丫鬟,安静地跟在了他身后。
不远处,一乘四人轿子霸道地行在大街中央。
轿子不大,只能容乘一人,但金雕银饰,格外气派与奢华,一看便知是出自富贵人家。抬轿的四个彪形大汉个个威武雄壮,面容凶悍。轿子两边各有一人,左侧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体型矮小瘦弱,顶着一颗小脑袋,贼眉鼠眼,手上摇着一把上好的锦纸素木扇,嘴上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跟着轿子走着。
另一侧则是一个看上去稳重许多的中年男子,个子稍高,留有一嘴山羊胡,双手背后,眼神警戒而充满敌意,边走边打量着身边人群的一举一动。
轿子内坐着一个年轻人,同样二十出头,穿着金色铜钱纹状的华贵衣服,国字脸显得有些肥润,一脸的富态。令人称奇的是他的那耳朵,耳垂极大几乎垂到肩膀,配合他此刻盘膝闭眼的姿态面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尊佛像。
但显然,他身边并没有能够普照众生的慈悲佛光。
若没有轿子挡着,临阳小镇街上至少有一半的人能认出这名长相奇特的年轻人是谁——沧州国书法名家董耀的义子,董谦熊。
董耀是谁?便是乐保元身边很重要的家臣之一。有了这两座靠山,便可见董谦熊的地位何其尊贵。
董谦熊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细小如缝,眉毛很淡,看上去昏昏欲睡。他伸手用袖口擦去嘴角的口水,然后痛痛快快地伸了一个懒腰,掀起布帘朝外喊道:“阿山。”
那摇着扇子的年轻人伸过来一个脑袋,谄笑道:“少爷您醒了?”
董谦熊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山拿扇遮阳,抬头看了一会儿,说道:“差不多到辰正了。”
董谦熊揉了揉肥大的肚子,说道:“去,找家好一点的酒楼,少爷我饿了。”
阿山赶忙点头,笑呵呵道:“少爷您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就在这时,陈寒青与采薇恰巧经过,董谦熊的眼睛突然一亮,忍不住惊咦了一声。
阿山探过来头来,问道:“少爷您没事儿吧?”
董谦熊将整个脑袋伸出轿子,拍了拍阿山脖子,又指着采薇的背影急道:“快快快,停轿停轿!把那个小姑娘给我带过来!”
“好咧。”
阿山做事从不问缘由,因为在他心中,凡是少爷说的就是对的。
轿子停了下来,四个粗狂大汉站在四个角,神情凶煞,董谦熊走出了轿子,那名山羊胡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后,面容冷凝。
陈寒青与采薇正商量着等一下要不要去象豫湖看看,一道身影突然闪到了两人的面前。
陈寒青下意识的一把将采薇拉到了身后,神情紧张。
阿山打量了眼前这个面容白净的少年一番,冷笑道:“我们家少爷看上了这个小姑娘,想请她过去聊聊,这可是她的福气,识相点的就快点让开!”
采薇很害怕,身子紧紧贴着陈寒青的后背,忧忧轻唤了一声:“寒青哥哥...”
陈寒青冷冷拒绝道:“不去又如何?光天化日,难道你还想抢人不成?”
“嘿!”阿山啪地一声收起扇子,卷了卷袖口,怒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老子今儿个就抢人了,怎么着?”
话刚说完,他猛一伸手就要去抓躲在陈寒青身后的采薇。
陈寒青岂能容他这般胡来,抬手一挡,掌侧便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小臂之上。
阿山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阵痛麻,几乎惨呼出声,心中则是怒火蹿起,拿着扇子的一手朝着陈寒青的脸上重重地砸去。
陈寒青在野外独自生存了这么些年,常常与野兽搏斗,会怕这几招不堪入目的三脚猫功夫?他左手一抬一拍,精准地打在了这人的手腕上,阿山又是痛呼一声,那把扇子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还未等面目狰狞的阿山回神过来,陈寒青右手握拳便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可怜的阿山就像是一只断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巧地砸中了一家烧饼铺,场面当下变得一片狼藉,他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痛得难以起身。
这一声巨大的响声立刻吸引了周围的大量民众,人群一窝蜂涌了过来,一下子就将陈寒青围堵了起来。
采薇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再继续待下去肯定会惹出大麻烦,便不顾一切拉起陈寒青的手就要冲出人群。
远处董谦熊拍了拍大腿,怒其不争道:“哎哟,这没用的东西!”
他急忙朝周围四个大汉挥了挥手:“快快,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啊!”
他扭头朝身后那名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作揖说道:“郑师兄,还得劳烦你带我过去。”
语气及其恭敬,与对其他人完全不同。
这名被董谦熊称之为郑师兄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一把抓住董谦熊的肩膀,接着纵身一跃便如鸟雀一般轻盈地飞了过去。
四名大汉横冲直撞,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尖叫惨呼,瞬间就被撞开了一条路。
陈寒青与采薇被人群堵住根本就是无路可逃,走投无路之时又突然被四个来历不明的大汉包围,心中难免惊惶无措。
陈寒青心中紧张万分,体内气血已经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那四名大汉瞧见眼前对手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有些惊奇,但随之也放松了警惕。其中一名大汉朝前一跨,脚步踩得地面轰轰作响,双手猛地向陈寒青的腰部抓去。
陈寒青的眼中突然透过一道冷光,闪身而上,先出一拳重重地打在了那名大汉的脸上。
刹那鲜血直溅。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惊呼,那名大汉倒地打滚,双手捂脸惨痛**着,剩下的几名壮汉当下全部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寒青,个个怒目圆睁。
此时,郑姓男子抓着董谦熊飞过人群落在了场内。
董谦熊瞧见了那名倒地挣扎不起的大汉,又看了看陈寒青,心中既惊又怒,急的跺脚哇哇大叫。
郑姓男子则背着手,颇为好奇地盯着陈寒青。
人群外围,高长离看见了场间那名负手男子,轻轻呢喃了一声:“红湖剑派的郑敬池,他怎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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