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率先走在了最前面从战王府走出来。
骑在马上的楚绝正在翻身下马的动作停顿了,他眯眼看着他盛装走出来,阳光下,鲜红色的袈裟光艳如流霞,色泽如花鲜艳,金丝线编织成的条条格格上面镶满了细小浑圆的晶石,有如漫天星光闪烁着光芒璀璨无比,华贵入盛,更显韵味。
楚绝毫不质疑他此刻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他想,能将一件晶石袈裟穿出这样奢华的气韵,也唯有他了。
如果此刻蓝云会读心术或是有心情揣测楚绝在想什么,她一定会……算了,这是不可逾越横跨了数千年甚至是时空的价值观代沟!
眼前不能称之为军队,因为这是一条宛如金龙耀眼夺目浩荡的仪仗队,金黄色的幡帜旌旗,或绘龙,或描凤,或绣凌云,五彩斑斓,人员望不到边。
这一地的皇家华贵在阳光下逶迤而出,气势夺人。
福公公从浩荡的人群中小跑出来,身后带着的四大太监四太宫婢。
“奴才参见国师。”
蓝云看着他又冒腾了出来,很是无语,他不是给他换上这件袈裟就回宫复命了吗?怎么楚鸿又将他遣派了出来?
“皇上说路途遥远,国师此行是代表着皇上的诚意,所以特地派奴才等人服侍出行。”福公公躬身恭敬地出声。
“阿弥陀佛,小僧谢陛下隆恩。”蓝云回身朝皇宫方向郑重的合手低头道。
“国师请上马车!”福公公恭敬的引请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些不明白起来了,他回宫如实向皇上禀报说国师穿上袈裟时的反应,心里忐忑难安,生怕皇上一怒,却没料到皇上竟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让他有一种错觉,觉得皇上是故意的,可是,可能吗?
皇上耗资那么多人花费整整一个月时间,就为了故意惹国师不满意和不喜欢?
蓝云淡淡的颌首,回转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翻身下马站立在他们面前的楚绝,也许因为是去迎亲而不是出征征战,眼前人同样是一身盛装。
金锦长袍,对襟、袖口、腰带皆是绛紫色,上面金银丝线描绣而成的五翟凌云花纹,相映生辉,尽管他面冷如霜,却依旧贵不可言。
“奴才参见王爷。”福公公从微怔中反应过来,忙恭敬上前行礼。
楚绝的目光淡淡地从福公公等人身上掠过,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袈裟上,唇不自觉的抿紧,他似乎错估了,皇兄他……
深看了蓝云一眼,楚绝转身道:“待国师上马车后,出发!”
“是,王爷。”站在他身后的礼官恭敬的答道。
蓝云垂下眼,在众人的目光下,很淡定的往那辆炫华无比的马车走过去,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将身上这件袈裟穿在身上了,此刻就是让她坐龙辇她想她也能视之为浮云而淡定从容了。
所以,当她和法空上了马车后,对马车内的华贵漠然置之时,法空却愣住了。
倒不是说他是被这奢华镇住了,好歹他阅尽皇室华贵之人,他震住,是因为他觉得自家的主子这把火似乎玩的太大了,隐隐的有一股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
他双手合拢,叹息道:“善哉,善哉。”就算她硬是把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甚至狠下心把那一头如云青丝给剃了,变成男人而且还是个得道高深,可他想说的是,本质上她就是祸害世人而来的妖孽,如何掩盖这妖孽的魔性?
阿弥陀佛,要是这楚国先帝泉下有知,恐怕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掐出她了。
一个女子,呃,不对,一个男子,就能将他用心良苦治理出来的固若汤金江山给击出了一道口。
难怪说,红颜祸水!他不正在眼睁睁的看着红颜祸水祸乱苍生?
……
秋天的雨潇潇瑟瑟,洗去了炎热,带来了寒凉之气,特别是入秋后的这一场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气候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了变化,沁凉中稍稍还染上了几分寒气,似乎在预兆着冬天不远了。
慈延宫,后殿佛堂。
荣太后跪在锦垫上,微闭着眼睛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喃喃念着佛经。
卓嬷嬷走了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手里的佛珠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拨动着,玖儿那丫头私自了京她并不意外,知女莫若母,要是玖儿不偷溜出京她还会意外呢?
“皇上派谁去追了?”
“回太后,皇上派了车骑大将军。”
荣太后没有出声,卓嬷嬷站立在那儿静候着。
荣太后拨动佛珠的手并没有停,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淬冷的双眸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车骑大将军,皇上连车骑大将军都出动了。
“卓嬷嬷,你觉得哀家将九公主许配给野狼将军如何?”她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玖儿出京,也是想着让两人制造机会。
卓嬷嬷并不意外这个问题,主子沉默了半个月才来出声,她也不意外,事关九公主终身大事,太后必定是非常谨慎的。
“回太后,奴婢觉得野狼将军无论是身份是能力都是上等的,只是……”
卓嬷嬷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只是野狼将军是王爷身边得力武将,常年护守边关。”
荣太后抬头注视着佛像,喃喃道:“是啊,边关漠冷荒凉,又常年战火不断。”当年,她作出让步牺牲了小儿子,让他去边关那苦寒之地冷了心,又怎么舍得再让女儿也去过那种苦日子?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最不可求的是一个男人的真心。玖儿什么都有,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
“罢了,哀家就先观察观察吧,卓嬷嬷,你知道怎么做了。”
“是,奴婢这就是通知国丈派人拦阻车骑大将军追上公主。”卓嬷嬷恭敬道。
“卓嬷嬷……”
“是”卓嬷嬷恭敬回头,等候命令。
荣太后注视着佛像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眯起:“从何处来,归何处,哀家不想再看到不该出现的人,如若他不知难而退,就让他……真、正、成、佛。”她在深宫,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卓嬷嬷神色一凛:“是,奴婢明白。”也难怪主子最终还是起杀心,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做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想要瞒住主子这是不可能的,从皇上将福公公赐出去那一刻开始,太后的心就颤动了,却还能忍,因为太后相信皇上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但……袈裟事件,着实让太后惊了,袈裟本身并不价值连城,可袈裟背后隐藏的心意不只是让太后心惊肉跳了,连她都心惊肉跳了。
佛堂内恢复了宁静,可荣太后的心却再也宁静不了,握着佛珠的手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她绝不允许……就是拼了她的命,就是她死后下十八地狱她也一定要阻止孽障兹生。
……
京城三百里外的官道。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狂奔,后面穷追不舍着四五人同样都是高头大马。
“驾……驾……”楚玖儿挥动着手里的长鞭不停的抽打着马加速试图甩掉后而追阻她的人。
可是后面追阻她的领头的人是车骑大将军及其麾下四副将,并非普通的侍卫,以她的马术想要甩掉他们简直是妄想。
很快,车椅大将军带人就团团将她围住了。
“请公主随末将回京。”
楚玖儿咬了咬唇,她好不容易出了京,绝不甘心被抓回去,想到里,她突然发力狠抽着马屁股不管不顾的决定硬闯过去。
却,在这时候,后面传来动静极大的马蹄声,听声音起码有二三十匹马,声势浩大,车骑大将军面色一凝。
“保护公主。”
……
翘角飞檐,屋顶上的青瓦,淅淅的掉淌下无数道透明的水线。
蓝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似乎出了神。
“见过王爷。”法空的声音抽回了她游移的思绪,回头。
楚绝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近,最终站在了他的身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院子里那几棵梧桐树上。
“在看什么?”
“梧桐叶上潇潇雨。”秋雨潇潇,让人清爽沁凉。
杨绝回头看着他,话却是对法空说的:“法空大师,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和国师相商,请大师退下。”
法空看了一眼蓝云,双手合十:“是。”
蓝云看着他,眉心轻蹙,却并未反对。
楚绝看着他半响,蓦然伸出手拽着他的手走离了窗边。
“王爷,请……”
“秋雨沁凉,站在窗边太近,会沾上湿气,你身子骨并不壮实,一旦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楚绝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道。
蓝云默然的看着他,自他进来后轻蹙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本王的心意让你很困扰吗?”楚绝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却始终锁住他没有移开。
蓝云看着他半响,慢慢的低下了眼,淡道:“小僧敢问王爷视即将迎娶的王妃为何物?”
楚绝沉默了片刻后:“是因为本王即将要迎娶王妃,你才会避躲本王吗?”
“王爷还没有回答小僧的话。”蓝云淡道。
楚绝盯着他,很执着地问道:“你避开本王是因为本王要娶王妃?”
蓝云哑然,她怎么觉得自己和他无法正常沟通了?他这是在跟她模糊主题吗?
“小僧无话可说了,王爷请自便。”蓝云走到榻前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似乎正打算入禅。
见他如此神情,楚绝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僧衣时又沉了沉,。
他以为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悸动时,是遇上了自己的劫数。
他也知道,就算他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劫数,这件事依然不会简单,或许那天的夜色太过沉重,也或许那里的他太过脆弱,就那样冲动的向他表露了心迹。
或许有些冲动,但他并不后悔,反而似乎松了一口气,挣扎与徘徊只不过是让自己更不得安生罢了。
可是,事情却复杂的超乎了他的预料。
“蓝云。”楚绝注视着他,低沉出声。
蓝云的眉心动了动,却未睁眼也未出声,但他的反应告诉楚绝,他在听着。
“再过一个月就抵达潼关,潼关是楚国与周国交界的边关重镇,本王在那里生活了近十年,虽然是边关,没有京城的繁华,以往也常年战火不断,但接下来至少十年内,潼关是不会有战争的。”楚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迟疑又似乎有些坚决。
“到了潼关后,你就留在潼关,不要再回京城了。”
蓝云倏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王爷何意?”
看着他什么都不明白,楚绝垂眸道:“蓝云,我对你确实有不容于世的情感,但是本王并非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本王只是希望你能陪伴在本王身边,如若你不愿意接受本王的情感,本王绝不会勉强你硬要接受。”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需如此安排?王爷难道不是想将小僧禁锢在身边?”蓝云冷冷的道。
楚绝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京城于你,已是水火之地。”他能察觉到皇兄的心思,母后也一定能,母后已经容不下他了。
蓝云惊讶的看着他,一双明净的眼睛里懵懂而茫然:“小僧不明白王爷何意?”
楚绝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道:“很多事情,本王并不想你去懂,蓝云,本王这样安排……是想守护你。”
蓝云怔然……
与此同时,周国距京城八百里的南绍驿站。
“小豆,公主的药已经熬好了,你扶起公主,我们试着灌药。”女医官金姑姑端着药碗进来。
小豆掀开帐帷,拿掉敷在周蓝儿额头上的帕子,手背拭了拭热度,用带着哭音的声音道:“金姑姑,怎么办,公主又烧的厉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早上吃了药还好好的。”
金姑姑把药碗搁在身后端着托盘的宫女手里,快步走近,拭了拭周蓝儿的额头,再握住她的手探脉,面色稍稍有些凝重。
见她面色凝重,本就担忧着急的小豆急问道:“公主怎么样?”自从出了京城后,公主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走到南绍时,更是一病不起,只得在驿站停留了下来。
金姑姑没有出声,看翻看着公主的眼瞳,沉吟了片刻后,命令其余的宫女:“好生照顾着公主,小豆,你随我来。”
小豆有些错愕,但也还是吩咐两旁的宫女好生照顾着,她才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偏僻的竹林亭子里。
“金姑姑,你叫奴婢来,是有什么事?”小豆忐忑不安的问道。
金姑姑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小豆不语,小豆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公主是不是不愿意嫁去楚国?”
小豆愣了一愣,慌忙的四周张望,见这里偏静无人时,她才焦急的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金姑姑,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公主她究竟是怎么啦?”
金姑姑看着她半响,轻叹了一声。
见她叹息,小豆更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哀求道:“金姑姑,你一定要治好公主,公主不能有事的。”金姑姑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医官,医术精通,皇后娘娘割舍让她陪公主出嫁也是爱女情深,可现在金姑姑这样的表情,她实在是心生不安。
“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的病反反复复不是因为病根,而是因为公主自己想病。”
“什么?”小豆惊呆了。
“所以我猜想,也行公主根本就不想嫁去楚国。”
小豆跌坐在地上,突然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金姑姑轻叹了一声:“别哭了,告诉我,公主究竟是因为什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呜……奴婢不知道……”小豆呜呜的哭着,泣不成声。
金姑姑紧皱着眉头,叹气道:“好了,别哭了,快去照顾公主,我再想想办法。”她以为小豆知道,却没想这丫头一问三不知。
待到金姑姑彻底离开后,小豆才停止了哭声,却没有起身,怔怔的坐在地上,直到她眼前出现一双脚,她一愣,慢慢的抬头,看着秦恒那张因为担忧和痛苦而绷紧的脸。
小豆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看着他:“你满意了?”
“公主她……”
“如果不是因为你,公主又怎么会病倒,又……又怎么会……都是你的错。”
“我不是要让她伤心,我……”
“奴婢知道,秦将军舍弃大好前程成为公主的侍卫伴公主出嫁,是想惩罚自己,可是秦将军,你这样做,是在惩罚自己却也是在让公主痛苦。”
“我……”
“既然秦将军明知道自己和公主之间再无可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还要让公主……让公主痛苦的情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要嫁去楚国?”
秦恒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只是想守护她,却忘了她性烈如火。
夜色惭深亦惭凉,昏睡中的周蓝儿一阵轻咳,趴伏在床边的小豆被惊醒:“公主。”
周蓝儿虚软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公主……”小豆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今天金姑姑的话让她如梦初醒,她这才明白公主是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的,故意让自己病重的,甚至公主是……一心求死。
小豆扑通一声跪在床前,重重的嗑头:“奴婢求求公主,不要伤害自己。”
周蓝儿垂下眼,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豆服侍她都快十年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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