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第二天就是院试,云姨早早准备了一顿丰富而营养的晚餐。晚饭过后,天色还早。高荀问云姨要不要出去走走。云姨也没什么事,就当陪高荀出去散步,点头答应。因为她每天都会看见高荀在晚饭过后,会出去走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这是高荀的饭后活动,所以每次看见他出去都有很强的好奇心,只是没有当面问他而已。
高荀领着云姨从国子监出来,打算走到贡院去看看,顺便熟悉一下明天考试的地方。
云姨陪着他去了趟贡院,一路上都没说什么,直到高荀决定返回的时候。云姨才幽幽道:“以前看过太多人从贡院出来的时候,不是当场昏死,就是近乎发疯的狂叫……所以总以为科举会很难,没想到会如此难。连你这种人,都会亲自跑来,对着贡院转了三圈,才会选择回去。”
望着前面那些徘徊在贡院门前迟迟不肯离去的学子,云姨无奈摇头道:“有的人。拼尽一生,总以为能进去贡院,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不过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有用的时候,对你赏识有加,没有用的时候,就像对待没牙的狗那样,踢得远远的得。在帝王的眼里,除了杀戮和野心,其他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能瞧上眼的。”
高荀走在前面。将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老成的样子。如果科举不难,那史上那些考到白头的书生又作何解释……高中的时候学过范进中举,单单一个举人在当时都如此轰动,何况是中进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数人拼的头破血流,十年寒窗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甚至耗尽一生心血,无非就是为了走进前面那间气派的贡院,然后金榜题名天下扬名?即便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但对于那些只能走科举之路,以此来生存于世的学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被人利用,总比一无所用要好。所以高荀一直都打算远离庙堂,到吴江偏安一隅,乐的逍遥自在。科举,不过是他走入仕途的一条捷径,而不是签下一条忠君的卖身契。
熟悉明天考试的地方,高荀心里更加有些底细……回到国子监厢房,云姨走到高荀房中,仔细叮嘱他一定要检查好明日科举的笔墨。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差错。他还让高荀仔细检查箱子的底层,看有没有夹层,因为院试检查的比较严,倘若有人在检查的时候,对箱子做了手脚,到时候高荀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这点高荀还没有想到。将装有笔纸的竹箱从新翻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夹层之后,高荀才放心的将竹箱的盖子盖上,云姨已经替高荀拿来一个八角宝盒。
“里面装的是一些点心和干粮。你要在贡院里面待三天。这些东西就将就着吃吧等出来以后,我替你做顿好吃的。”
将那个八角宝盒放在高荀竹箱前,云姨说道:“早些休息吧明天考试,好好考,映寒还等着你考个状元回去呢……”云姨说着就退出门去。
第二天,清晨,天边还没有鱼白。“进来”高荀在里面淡淡道。
云姨推门而去,已经看见高荀早就穿戴好衣服,准备出来了。
“你起来了?”云姨轻声道,她还以为高荀会像往常一样会睡得很沉,才会来叫他起床,免得耽误了科举的时间。“早餐做好了。快点来吃吧等会儿我送你去赶考”
“恩”高荀点头,和其他学子相比,他算是幸运的。有一个贴身的人照顾自己起居,这种高享受的待遇,就和在家里一样温暖……听见云姨说送自己赶考,高荀吓了一跳,以前常听说妻子送丈夫赶考,云姨好歹是前朝公主,金枝玉叶,送自己赶考,简直让人感动的要死。
早餐还是红豆稀饭和热包子。高荀的嘴已经被云姨养叼了,如果早餐不是这两样,他就没什么胃口。
吃过早餐,在屋子里又待了一会儿,天边鱼白的时候,高荀就开始往贡院走去。本来他不想让云姨去送考的,但见云姨都已经把他的箱子拿上,也就随了她的性子,让云姨去送考了。
从国子监中涌出去的学子,三三两两抱着一个赶考的箱子往贡院走去,家在长安的学子还好,有家中亲人来相送,言语中多是金榜题目之类的话……但也有不少挥泪离别的场面,一路科考下来高荀早就司空见惯。领着云姨,已经来到贡院前面。
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巨龙排在贡院前面。“不多,最多二三十人。”高荀有些自嘲道,其实这二三十人中,只有前十甲才是正考录用的进士,而后面的因为有举荐和仕族子弟的称号,赐进士出生,加起来一年科考,就只有数十人而已。这已经算是最宏伟的科举考试了。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云姨不敢相信道:“只录用几十名啊?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时候,云姨有些关心高荀的情况……照高荀说的那种录用比例,不说考状元,能考中进士就不错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荀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挤过桥去,但他至少有信心,不会轻易让别人把他踢桥。这次科考的目的很明确,直指前十甲,不会再像乡试和省试那样,混混荡荡去参加考试。毕竟家中还有那么多人,此刻肯定在求神问佛,烧香祈求。为身在长安的自己求福,希望能得祖宗保佑顺利高中。
所以,高荀不能辜负她们的期望。一个也不能。
朝担心的云姨笑了笑,高荀接过她手里的赶考准备的东西,走进那长长的赶考队伍……
“放心吧都在他面前跪下的人,这辈子,也要出息那么一回,不然怎么能配的上我金枝玉叶的惜若公主。”
高荀声音虽小,但云姨却听得面红耳赤,从来没有送过一个男子赶考的她,居然在此刻有种归属的心安。她也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在以前,那个长埋在衣冠冢的人,会让他一向清淡高雅的小女儿,在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男子后,带到坟前。而且不管那个男人是乞丐还是白丁,都会认可这个女婿。现在想想。那个长埋地下的人无非是让他的小女儿体会到一个女人该有的归属,而不是一辈子为了国仇家恨,流落在外,做一个无根的浮萍。
听到高荀的话,看到他坚定从容的踏入赶考的队伍中时……云姨眼中突然湿润不少,如果这辈子,还能遇见一个男人能够打动她的芳心,那高荀算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父王”
云姨轻声低吟,似在哭泣。在她心中,那个弑父杀兄的人,的确是个好的父亲。而这个父亲,当年在吴江面对兵临城下,四面楚歌的时候,毅然用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小女儿逃出生天,为的只是他说过的话,带一个令你喜欢的男子,到我坟前跪拜,我杨广就算被天下人辱骂万年,也不能让我的惜若受到半点牵连。所以,在那次吴江兵变中,有关大隋三公主的文史资料全部烧毁,从此这个隋炀帝/宠/爱有佳的惜若公主,带着那传国玉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也只能在野史中留下一笔,和隋炀帝葬身运河中的悲惨命运……
高荀转过头来,看见那个一直站在身后,默默注视的云姨。就像化成一尊江边的望夫石,没日没夜的守候远方天际。他微微一笑,冲云姨比了一个胜利的拳头,然后随着排队进入考场的队伍向前方推进。
院试的检查是极其严格的一道程序。长长的队伍,一个挨着一个走过贡院大门,所带的东西,全部都要检查一遍,方能放进去考试。某些想侥幸的考生,因为私藏有小抄在身上,当场被拷下,立刻送进大牢,并且宣布永生不能入仕。
这一幕,让有些学子受到惊吓,悄悄退出队伍,把藏在鞋底的小抄取了出来,然后从新排队,等待入场。
高荀兴致高昂的走在队伍中间,看见前面一个个考生都进入考场,高荀整顿精神,轮到他上前接受进贡院前的检查。
“叫什么名字。”一位贡院门前的官员正准备登记在案,查询是否有此人参加科考,很程序话的问了一遍。
“青祁高荀。”高荀很平常回答。乡试和省试都是这样进入考场的,他也没怎么担心。只想早早进去,找到自己考试的地方,然后开始准备考试。
那监考官看了高荀一眼,道:“搜身”
两个侍卫装扮的人,就走上来检查高荀的箱子,并且看衣服和鞋子里有没有带有小抄。
“禀大人。发现此子身上携带小抄”两个侍卫在高荀箱子中搜索一阵,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份卷好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全部是《论语》和《明经》。他们立刻交到那个监考官手中,不敢有丝毫耽搁。
那监考官,见证据在手,很认真说道:“青祁学子高荀,因携带小抄,在贡院门前查处。来人了,将他拷下去,然后交给礼部处理,割去一切功名,贬为庶民”
在贡院门前抓到携带小抄的学子,做出割除功名贬为庶民的惩罚很稀疏平常前就有几位不怕死想侥幸过关的学子已经被抓了下去,现在又出现一个,众人除了平常对待,就只有唏嘘感慨看着这一幕。
那个监考官,已经将高荀考试用的箱子当众扔在地上,以示科举的公正严明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舞弊情况。两个腰佩宝刀的铁甲侍卫,铿锵走来,分左右两边搭上高荀肩膀把他当场拷下,免得影响后面学子进贡院考试。
“带他下去”监考官毫不留情说了一句。已经准备让后面的学子开始走上来接受检查。
高荀被这一连串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些头昏脑胀……科考舞弊?这种事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头上?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两个侍卫强拖了下去。如果就这样被带下去,就算有机会出头,那绝对没有再参加科考的机会。
难道科举之路,就在此夭折?
“放开”高荀大喝一声,身子浑然震动,放佛有一股无尽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射而出,两个侍卫措不及防已经被他硬生生震开
“你要做什么?莫非想造反不成?”还没见那个被查出舞弊的学子还有蛮横的时候,监考官勃然大怒道:“将此狂徒拖下去,杖责三十,听后发落”
一下子就窜出来多个侍卫,冲上去就想按住高荀打板子。高荀没有动粗,他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被人下了套子,但问题的关键,肯定是出在这个监考官身上。所以,他没有动粗,这样就掉进被人精心策划的圈套。
“大人。你如何知道,这小抄,就是学生携带的?”高荀问了个很滑稽的问题。小抄是侍卫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还有假吗,除非大家都是瞎子,看不见事实而已。
那监考官怒拍桌子,笑道:“你是在嘲笑本官有眼无珠吗?大家亲眼所见,小抄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不是你携带,难道还有人诬陷你不成?”
高荀讲理道:“既然大人心里都会想到学生被人诬陷……为何拍案决定,这小抄就是学生携带的呢?而且,学生也看见了大人手中那份小抄,学生擅长行书写作,而大人手中小抄确不是用行书所写,而且,学生学识再不济,也不会连《论语》《明经》都不会背下吧?非得抄在小抄上,让大人搜出来,毁自己的前途功名吗?”
一口气,高荀说了出了两个值得怀疑的疑点。心里却在好笑,连诬陷人都会犯如此常识性的问题,看来负责搜身的两个侍卫的确没什么高水平犯案的智商。
那监考官见高荀还是个难缠的主,没想到上面交代下来的事如此难完成。他顿时官威外露,怒声道:“强词夺理。拖下去”
直接命令一声,当即宣布高荀的罪状,不容拖沓。“慢着”
就在那监考官准备拿下高荀的时候,贡院外面漫步走来三人。为首的一个,正是多日不见的杜如晦。他身边还跟了两个老头,两个老头高荀都见过,一个是在贤王府中有过一面之缘,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在凤鸣轩中招安的老王爷。
三人皆是穿着蟒袍玉带,头戴明珠镶嵌的官帽,脚下一双登云鞋,走在一起气场十足。而下面的学子,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认出的人都知道,原来是今年的三位主考大人到考场了。
“什么事?”说话的人,正是侯君集的老子,礼部尚书候文海……是此次科举主考官之一。
“禀候大人。此子携带小抄进入考场。已属科考舞弊。”监考官实事求是。有三位大人在此,他还有什么惧怕。科举舞弊,严重点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朝廷对此事的处理都是极为严格,只要再贡院前抓住,严惩不贷。
“拖下去别影响后面学子考试。”候大人决伐果断。表面上做的公正严明,心理面却是恨不得当场把高荀砍了都不解恨。至于科举这点事,当然是他在贡院门前替高荀下的绊子,目的就是为自己的儿子出口恶气。虽然侯君集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是尽管御医用尽所有珍贵的药材,都不能治好他不能人道的事情,候家就只有这根独苗,只怕要绝后了……每想到此,候大人就恨不得高荀死。
高荀轻蔑一笑,知道今天这事,就是有人对他下了绊子。候大人不和他计较,心里暗笑,公报私仇怎么样,你能奈我何,只要你想考试,就得从我礼部尚书手中通过。候文海挥手道:“拖下去,拖下去”
“候大人,何必动怒呢。”
这个时候,一直在看那张小抄的杜如晦说了一句。他从远处走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是仔细观看那张小抄。然后他很有趣的说了一声,道:“这不是高荀所写”
“杜大人,不是他所写,并不带表他不会找人代写一张……”候大人反驳道:“此事关乎西凉科举的声誉,还请杜大人三思。”
杜如晦笑道:“高荀。我问你。《论语》和《明经》你能不能全文背诵下来?”
显然,杜如晦如此聪明的人,当然知道那张小抄上不过是照着《论语》《明经》择抄了一些比较经典的句子,以高荀的学问,不可能连如此简单的句子都记不下来,还要抄在纸上带入考场
这明显就是受了人的诬陷。
高荀照着杜如晦的提示,一字不差将两本书上比较经典的句子背诵下来……杜如晦听后对着众人笑道:“试问一个能将书本背下来的人,还需要带这些没有用的小抄进入考场,这岂不是画蛇添足,贻笑大方么?”
杜如晦一语道中。下面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大了不少。这些句子,只要是能够参加院试的人都能够完全背诵下来,根本没有必要带小抄进去,这当中难免就有疑点存在。那大家立刻将目光投向那个监考官和负责搜身的侍卫,心里都在想可能是受了谁家的银子,来此陷害无辜学子。他们都是十载寒窗的学生,在还没有步入朝堂之前都是极有正义感的人士,自然见不得这种龌龊的勾当,所以,支持高荀的声音难免就多了起来。
候大人也不是傻子,就算知道杜如晦瞧出端倪,他也在心中暗骂这群废物,做点事情都会弄出马脚,真是没用……呵呵一声,候大人面不改色道:“杜大人,你我二人同为主考。但谁也不敢断定此子究竟带没有带小抄进考场。再则,就算他现在会背,谁也不敢保证在考试的时候,由于心中担忧,而背不出来,所以携带小抄,也不是说不过理。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决定,不让此考生进入考场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直接挑明不让高荀进去,也就从根本上断了高荀的仕途。等以后找个时间,找个罪名安在高荀身上,直接让他万劫不复,这就是候文海心中的打算。
杜如晦走到了候文海身边,用很严厉的声音问道:“那若是此子被人冤枉,那候大人作何解释……耽误仕子科举的后果,候大人难道也一力承担?”
用了两个难道,杜如晦突然猛的一巴掌拍在贡院前的神案上科举前都会礼拜天地,用来装三牲九礼的桌子,双手缓缓将头上的乌纱取下来,怒声道:“老夫以乌纱作保,先让此子进贡院考试,等科举之后,再禀明圣上,开堂会审,如果高荀真是科考舞弊,老夫愿意丢掉头上这顶官帽,和他一同受罚,如果他被人陷害,圣上自会做主,还他一个公道。”
杜大人此举,让这一届数千名考生看的目瞪口呆。堂堂一国尚书大人,在官衔上比候文海都还要大一点的当朝宰相,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舞弊的学子作保,谁说科举没有青天庇护,杜大人就是活生生的青天大老爷。而那个礼部尚书,自然落到了小人的行列,让这届学子不屑一笑。
“候大人,杜大人说的不错,既然不能确定此子是否舞弊,何不先让他进去考试。以后倘若查出来,自然会罪加一等。我看科考快开始了,别耽搁时间,圣上怪罪下来,我们三人都担当不起。”老王爷在这个时候,也为高荀说了句好话,虽然没有杜如晦用乌纱做保那么激烈,但三位主考大人有两位说话让高荀进去,他候文海就算想只手遮天也不可能。
“放”候文海不情愿的说了一句,转身对着那个没出息连办点小事都弄糟的监考官瞪了一眼,气冲冲走进了贡院。
“去吧考个状元”
站在高荀身边,杜如晦很低沉说道。他此刻已经将乌纱放在贡院前面的神案上,但笑得却是无比开心。他也终于看见,这个从青祁一路走来的学子,踏进了院试的考场,开始了他的仕途之行。虽然杜如晦知道,他必定是金榜之上的人,但还是希望,他以惊压群雄的文笔,写出旷世文章,有生之年能够看见这样的学子,也算一种欣慰。
经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之后,高荀终于又走进了贡院。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高荀看见了自己的座位。
他将箱子放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一股恶臭就传进他的鼻子中,差点让高荀翻胃。抬头一看,远处居然是茅房,现在正值炎热天气,里面积蓄了一年的臭味随着微风不断向这里飘来,这让占据这个最不好位置的高荀心里很不是滋味。
算了,我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高荀撕了一快布条勒在鼻子上,静静等待科考。
这个时候,杜大人、候文海、老王爷,三个主考大人已经来到考试的地方。杜大人和老王爷只是监考,而候文海是礼部尚书,科举考试就是属于他管辖的范畴,作为本届最重要的主考大人。他当然先说关于科考的规矩,强调科举当中不准舞弊,不准交头接耳,更不许随意走动,有什么事情可以向他们三个主考官反映,每个考生在考试的三天中,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走出贡院,否则视为弃权考试。
都是从乡试到省试考来的学生,这些早就熟记在心中。杜大人和老王爷又分别交待几句,祝贺每位学子能够不负十年寒窗,争取一朝题名金榜,然后吩咐一声这一届科举考试第一门试卷已经发了下来!
当众学子拿着试卷的瞬间,出乎意料的盯着本届科考的试题。全都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放佛苦读数十年书的他们,就像突然看见一本晦涩难懂的巨著,原本信心十足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不少。
这是什么考题?既不是《论语》也非《明经》和平时熟读的知识全然不同。众人顿时慌乱了。就像已经冲在战场前面的士兵,在喊杀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忘记带宝剑了,嘴里嘶喊着冲杀不就是等于在送命吗。
考场顿时安静下来,拿到考卷的考生都以苦思冥想的表情审视考卷上那不起眼的四个字。
“隋灭兴唐!”
四个字,完全颠覆以往考试的内容,但出现在科举考场之上,也看的出统治者是在考察学子的应急能力。如此灵活的考题,如果让学子用所学知识来回答,用高荀固有的思想来理解,这种考题,就等同在高考场上遇见了最灵活的压轴题,如果掌握不好,或者思路出错,全盘皆输是必然的。
联想历史,隋灭到现在的唐初,不过十几年光景,但唐太宗今年以这个考题来考察天下读书人,究竟是什么寓意。而且,如果文章稍有差池,就等同于妖言惑众,触犯天威,后果那是不可预知的。
君威难测,君意更难测。高荀虽然没有见过唐太宗的真容,可是后世也读过几本历史书,对这个有玄武门兵变丑闻,又不失为一代明君的唐太宗,若用诚恳的话来评价,什么隐忍啊贤明啊大度啊,那都是不且实际的,因为这个和杨广有着同样遭遇的男人,同样是从父亲大哥手中夺过权利,但结果却截然相反。他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经营人心,才会让人从原本的辱骂中开始慢慢尊重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君主。
得人心者,得天下,看似简单,做起来很难。不是随便的知人善用,收买人心,更不是君王之气四射,让人巴不得跪下来舔脚后跟。而是长久慢慢经营,慢火炖肉,不知不觉将火顿进肉里,也能做到让肉心甘情愿被火炖,还不怕粉身碎骨!
磨墨、铺纸、高荀稍稍整顿了精神,开始他一贯的作风先打腹稿,然后抄到试卷上!
“隋灭兴唐。”这个带有政治色彩的科举考题,要想好好的把握出题者的思路,的确要多方面入手,而且写出来的文章如果把握不好就会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样子。
心中有了大体解答的思路,高荀也不敢慌张,对一个立志要考进士的人来讲,错一步就全军覆没。所以,高荀在心里想了很久,他才敢迟迟下笔。
笔尖落下,用漂亮的行书写出第一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亡隋兴唐,天地人和。”
他以孟子的话开头,主要是把隋灭归结到一个失道上,也算是顺带拍了唐王朝的马屁,把兴唐说成顺应天命,统治者最喜欢此类恭迎的文章,所以高荀开头就算列出自己吸引人的地方。算不得出色,也不失平庸。
把隋亡用十六字带过。高荀的重点是放在兴唐之上。没有那个统治者愿意看见自己国人还在讨论前朝的事情,高荀也不想从杨广身上去找缺点来填充字数。
很快高荀笔锋斗转,就写到兴唐上面。
他写兴唐也分先后,高荀知道出题者不会单单只考察学子怎么看待如今兴盛的西凉,而是提出自己心中有关如何兴国安邦,这样也好让阅卷者一眼就能看出一个考生的思路。
不敢有丝毫马虎,高荀矜矜业业答题。
“兴唐,必先治国,谋定而安邦!国不和,民生动荡,乃乱世出,国不可国。”
突出自己先治国,然后等国家社稷安稳后再兴邦发展,形简意核,也让阅卷者一目了然。
下笔!
“治国之道,不可专于刚,刚则暴。不可专于柔,柔则懦。刚柔相济,然后治道可成。何则?兵革所以御侮而不可久玩,刑罚所以止奸而不可独用,必有仁义礼乐文章教化以文饰之,则天下大通……”抄袭典故,对高荀来讲不是难事,后世关于许多治国之道,高荀也记得几句,照般下来,又结合《论语》上面诸如富民治国的儒家学说,洋洋洒洒写了气余字,总算完成了先治国的思想。
接下来,兴邦,才是整篇文章的重点。现在的西凉,在治国上已经有所显著,至于兴邦,高荀直接画龙点睛写到。“国之重器,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轻摇赋税,重农励商,彻治江淮洪涝,开拓运河,加修西北要道,与邻邦诸国互通贸易,丰年屯粮积资,灾年休养生息,三年养国,五年富国,十年足可兴邦……”
又是千余字下来,高荀总算完成了治国兴邦的文章。看了看天色,由于院试他极为认真对待,此时已经过了响午。打开云姨准备的糕点和干粮,和着清水,淡淡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再从头看了一遍,修改了几处地方,高荀才开始华丽的结尾。
“圣人云:治国莫过富民,兴邦莫过多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因祸福避驱之。安得社稷安稳,莫过于,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何愁天下不太平,直至万世千秋?”
写完这段算是奉承的话,高荀重重松了口气。今年科举“隋灭兴唐”的考题,他总算竭尽自己所能,规规矩矩作答。他已经尽力,至于答得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和乡试、省试不同,高荀没有早早交卷。而是认认真真用漂亮的行书把自己的文章写在考卷上,一看时间已经日薄西山,已经快到了交卷的时候。
随着一声锣鼓鸣响,主考官吩咐交卷,考场中有半数的学子几乎绝望的把卷子教上,并摇头苦叹,这一届的科举,实在是太难,没有论语,更没有考明经。就四个字,已经扼杀了很多学子的仕途之路。
“高小哥。考得怎么样?”杜如晦特意吩咐人将高荀的试卷封好,全程关注,生怕从中出了什么差错。等试卷全部封箱完毕,他才笑道:“你应该能作答吧?”
“还行!”高荀苦笑一声,收拾好笔墨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杜如晦听他回答的还算中肯,摸着三寸美髯微笑着。他虽然是主考官,也不能和考生有过多交流,只是寻常问了一下,就走远了。
在自己座位上休息了一/夜,还好云姨准备的糕点丰富,高荀过的也不寒碜。第二天清晨,三位主考关将第二门考试的试卷发了下来。今天考的是农商,对高荀来讲应该不是问题。数理方面本来就是他的强项,要比其他学子要强多少,所以只要第一门考过之后,后面两天的考试就不用太多担心。
翻开试卷。高荀再次震惊!
如果说昨天的考题古怪,那今天的农商,更是古怪的一点也没有谱。
农商考题上,也只有一题。是关于行军打仗的算术题。原文翻译的大致意思是,从长安往西北一千里的距离准备为交战大军运送粮草,分重骑兵、轻骑兵,两种不同的兵种,其中重骑兵是每日行一百公里,而轻骑兵是重骑兵速度的两倍。前一段路,是用重骑兵运送粮草,后一段路是用轻骑并运到交战大军的军营。共计花去8天的时间,请学子算出这一千里的距离,重骑兵和轻骑兵各自用了多少天。
阅读这道题的大致意思后,高荀倒吸了一口冷汗。如果不是他学过二元一次方程,凭空想象,很难快速算出结果来的。
在那张考卷上,高荀尽量写的很通俗易懂,连未知数都没有假设就是依据几个古代已经得出的公式,总算把结果算出来。重骑兵在前面运送粮草用了六天的时间,而轻骑兵则用了两天的时间。他也很庆幸,只有这一道题的农商自己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不过,高荀,在答案的后面又写了一句话,如果轻重骑兵搭配运送粮草,可以更早时间到达。然后他便合上试卷,等待交卷。
收卷的时候,杜如晦又问高荀考的怎么样。理解题中的意思了么?
高荀回答说“还行!”杜如晦依旧笑着离开。
第三天考的是写诗。
考题发下来的时候,高荀再次被震惊!
他记得一月前,在相国寺里一座牡丹院子中替一位女子画了一幅牡丹亭下的美人图,但万万没想到那幅图却成了今年科举最后一门的看图写诗。
看着画像上那个被自己画的媚眼如丝,温文尔雅,如同仙女临世的女子,高荀放佛被自己画中人那双剪水秋眸吸引。看着它似笑非笑颇为迷人的样子,高荀心里颤抖一下。尽然忘记了下笔写诗。
她是谁?怎么会如此临幸,出现在以男子为重的科举场上?又是谁,能有胆量,将一个女子的画像让天下才子有幸目睹?
好奇画中人的身份,高荀如同梦中醒来,心中已经有答案的他,拿起手中的毛笔,在那考卷上,用自己出色的行书,写下科举最后一门考试的答案。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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