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
李傲拉着青竹躲在路边,周围全是四散而逃的人群。他不敢带着青竹贸然行动,两人都不是身强体壮之辈,万一在人流中被推搡摔倒,受到踩踏可是要命的事情。
街头传来惨叫的声音,李傲更是敏锐的捕捉到血腥的味道。孟青竹双手紧紧抓住李傲的左臂,纤细的手指由于用力过猛而失了血色,她微微有些发抖,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轰”地一声巨响,一个小贩的摊子被巨力掀飞,翻滚着扔出四五米高,各种小饰品四散飞射。一个娃娃吊坠啪地擦过李傲脸颊,瞬间便肿起了一道红痕。
一个呼吸过后,摊子轰然落下,狠狠砸在了路中央,溅起半人多高的尘土,尖叫惨呼声彼此起伏。
李傲把青竹挡在身后,街上的人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可透过迷眼的灰尘,他发现拼命厮杀的两拨人已经近在咫尺,距离他俩不过数米之遥,就连剧烈的喘息之声都清晰可闻!
怀中短剑已经拔出一半,李傲看清了,四五个身穿明黄劲装的男人正在围杀一名蒙面灰衣人。明黄劲装一方进退默契、刀法凶狠,每人胸口都绣有三把交叉的血红色小剑,显然出自某个帮派。而那灰衣人武功明显高出一截,虽然在几人围攻下节节倒退,但丝毫不显慌乱。这人出剑不多,辗转腾挪间总是闪避,偶尔刺出一剑刁钻而阴狠,必然带起一溜血花。
眨眼功夫,两伙人交手数个回合,灰衣人似乎厌倦了缠斗,手中长剑脱手掷出,将一名帮派成员穿胸而过后,竟直接转身而走,方向正是李傲二人藏身之处!
他们本来距离极近,灰衣人速度又快如鬼魅,一时间,李傲和青竹已然避无可避。
那一瞬间,李傲几乎看清了灰衣人眼角的皱纹,还有一闪而过的轻蔑和残忍。
李傲怀中短剑锵啷出鞘。
炼气巅峰。李傲看得出灰衣人的实力,凡人中的巅峰,江湖上的宗师级高手!
不能闪避!青竹就在身后!
李傲狠狠咬破了舌尖,血腥之气直冲入脑!他双眼猛地瞪圆,瞳孔紧缩一点,密密麻麻地血线瞬间爬满眼白。
“啵”地一声清响,孟青竹什么也没有看清,李傲就像是被万斤巨锤迎面击中,整个人化成一道残影倒飞出去,接连射穿了数间房屋,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短剑碎成了漫天晶莹的铁花,在孟青竹眼前如雨降下。
灰衣人身形明显一顿,他闷哼一声,脸上闪过的氲氲紫气甚至穿透了面罩。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傲倒飞出去的方向,一个闪身便跃上了屋顶,几个腾挪间便已然身处百米之外了。
……………………
众黄衣帮众这才大呼小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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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傲紧闭双眼,躺在家中,浑身缠满了厚厚的白布,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青竹伏在床边,已经睡着了。
庙会已经过去七天,李傲也在家中躺了足足七天。事实上,他有四五天的时间都是处于昏迷状态。
这次事件完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没想到自己重生刚刚十天,就刚好遇到了一名炼气巅峰的凡人宗师,还与之交手。若不是动用了保命秘术歃血决,恐怕当时他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那灰衣人虽然仅是一介凡人,在有一百七十年修炼经历的李傲眼中不过蝼蚁,但对重生后的他来说,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炼气九等,凡人的实力也有差别。
不具内力,单靠蛮力武技,为普通江湖人,不入流。
身具内力,炼气一二三层的,江湖中可称高手,却不过二流,炼气四五六层,则为一流高手。
炼气七层以下皆为后天,七层以上就是先天高手了。江湖中的一帮之主,掌门宗师都在这个层次。
而之前与李傲交手的灰衣人,恐怕已经炼气九层,甚至摸到了一丝蜕凡的边缘,已然是当之无愧的凡人最强。在凡人武林当中,有这水平的最多不过两手之数。
由此可见李傲那天走了多大的霉运。
而他现在的情形却已然不容乐观。
他伤得太重了,脏腑移位,骨断筋折。也多亏了他之前修炼《大梵涅槃经》练出了那么一丝的内力,危机之下护住丹田脏腑,否则他就算不瘫痪一生,今后的修炼道路也彻底堵死了。
《大凡涅槃经》不亏是蜕凡期的甲级功法,当时李傲咬破舌尖,以一口精血催动歃血决,将全身精气和那一丝内力强行化为涅槃真气后,竟硬生生挡住了炼气九层巅峰的灰衣人一击。
而李傲的真实实力,不过勉强算得上炼气一层而已。
真气与内力,是完全两个层次的存在,真气是蜕凡后超脱凡人的修炼者才能使用的力量。李傲催动的那一丝涅槃真气不单单挡住了灰衣人的一掌,恐怕也让他受了轻伤,加上后有黄衣帮众的追杀,灰衣人这才忌惮离去。不然若是灰衣人不依不饶,已经油尽灯枯的李傲必死无疑,还要牵连孟青竹一起。
想到青竹,李傲烦躁的心中终有了一丝暖意。
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真就如同深冬破雪傲立的青竹,眉目间有一种坚强的执拗。
李傲看着在她床边沉睡的憔悴模样,在心中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受伤后,青竹在他身边已经整整守了七天七夜。为他擦洗身体、煮药换药、做饭喂食,就连排泄秽物也是她亲手处理,从未离开半步。
李傲明白,就算他从此一蹶不振,瘫痪半生,青竹也会十年如一,这般照顾他到死,不会多半句怨言。
一如前世五十年。
前世今生,这两世情债李傲恐怕永远都无法还清了。
他又回想起前世一百七十余年的求道之路,再次长叹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太上忘情。
成也红尘,败也红尘。
重生仅仅十余天,前世一百七十年的道心,恐怕就此彻底破碎了吧。
他忽然有了种莫名的轻松感觉。
“这样也好……”李傲喃喃自语。
他性格怪癖,本就没什么朋友,虽是家中嫡子,但生母已经去世,自己也分家出来。这次受伤,除了他父亲李员外差管家送来些银两汤药,竟无人问津。
一切都是青竹一人在担。
李傲回想起七天之前,他被灰衣人一掌打飞,撞碎数间民居后身埋碎石土砾,青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纤细的手臂一点点搬石挖土,将浑身是血的他艰难背出。
青竹本就身体纤弱,苍白的面孔上更是沾满了泥土鲜血汗水的混合物,却是一点也不漂亮了。
李傲当时就有一种冲动,他想大声质问修炼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女修。
到底谁才配得上称作仙子?
他自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李傲兀自出神,伏在床边的青竹却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她抬起头,双眼发红,发丝凌乱,苍白的脸孔却流露出喜色。
“啊……,相公,你醒啦。”说罢便要起身“我去给你温些鸡汤……”
李傲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孟青竹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相公可是没什么胃口?……我,我去……”
李傲浑身说不出的虚弱,只是摇头。他缓和了半晌,才勉强开口说话,声音小而沙哑。
“青竹,家里还剩下多少银两?”
孟青竹怔了一下,强装笑意地说道:“还有不少呢……”
李傲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家的情况。
他虽然家族富贵,自己也是嫡生,但却非长子,自己的哥哥是要继承家业的。加上生母去世得早,他父亲李员外又亲近妾氏,他的家境虽比平常人家富裕,但并不十分阔绰。
李傲和他长兄父亲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在他成婚之后,就已经分家搬出来住了。他曾痴迷修道,对于家中的财权从不过问,家人也觉得他不务正业,只是勉强给他分了几处田产店铺。
他不善经营,只是交给青竹全权打理,自己又在修道上花钱大手大脚,事实上家中的财产早就成了空壳。这次受伤终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孟青竹见他沉默不语,便柔声安慰:“相公莫要多想,这些琐事交给青竹打理就好。相公只顾着吃药休息,早点好起来……青竹就会很开心了。”
“把店铺和田地卖掉吧。”
“啊……”青竹吓了一跳,对她而言,这些东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李傲的伤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治的。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脸色更加苍白了。
“相公,我还有些嫁妆……田产先不用急……待,待到不够时……再作打算。”
李傲看着青竹,有些心疼起来。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嫁给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多,就算加上前世,却也未跟自己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李傲心中生出了个危险的念头。
他想要修炼邪法。
只有邪法才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就算不惜手段、不惜代价,他也要保护好身边唯一的人。
孟青竹。
李傲在不想让她用娇弱的肩膀去扛起一切了。
对他来说,前世一百七十年已经成了过眼云烟。而放眼今生,他唯一拥有的,就只剩下青竹一人。
凡人的世界有江湖、官府、恶霸;修炼界更是腥风血雨,危险重重。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他真的打算放弃一切陪青竹度过平凡一生,也避免不了会遇见各种事端,没有强大的力量,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保证不了,更别谈去保护青竹了。
前世他孤身一人闯荡世界,一心修行。就算遇见危险也可以毫无顾忌,逃命、受辱家常便饭。
但今世不同,他有身边有了青竹,不再是孤身一人。青竹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唯一的逆鳞。
他也未曾不想同前世一样,抛下青竹,重新修行。有了一百七十年修行经验的他,必然比前世走的更远。
可他道心已碎,什么太上忘情,什么长生逍遥。
坚持本心才是真的自在。
今世今生,青竹二字已经扎根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再不打算和前世那样不负责任了。
何谓道?
再世为人,李傲的道,就是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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