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
病床上,祁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手还不由自主地摸着脖子,像是害怕自己的脑袋也分了家似的。她惊恐问道:“除了B市的那两起碎尸案死者,连彭磊也被砍头了吗?”
“嗯。”
谈靳楚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从袋子里挑了只最大个儿的火龙果剥皮。
“高鲁木斯现场传回来了照片,从分尸手法上看,跟B市的两起碎尸案高度相似,且尸体又和头颅抛在同一地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同一帮人干的。”
他还微微蹙了下眉,语气清冷而不疾不徐,继续跟祁妙解释:“只不过,高鲁木斯警方说的那三颗头颅,是除了彭磊自己的另外三颗——已经被制成标本的头骨。”
“……什么意思?”
她盯着谈靳楚手里的那颗红心火龙果,脸都开始发白,哆嗦着唇问:“什么叫制成标本?”
“就是把砍下的人头,剔除脂肪和软组织后,经过高温蒸煮制成的骨标本。”谈靳楚跟着爷爷学过几年法医知识,对于人体标本的制作也很是熟悉。
警校就读期间,在沈芝兰的解剖室里,他自己还曾亲手独立制作过一整具人体模型:用锋利尖锐的解剖刀刺入尸体的皮肤和肌肉,再一点一点剔除骨头上的软体组织……
过程中对手法要求极高,因为操作者一不小心,就会发生黏连,或者解剖刀稍微偏斜划过骨头,导致珍贵的遗体就此作废的情况。其中,与人体其他部位的骨结构相比,头骨的处理难度最为艰巨。
头骨的构造复杂又脆弱,所以在制作标本时,往往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下刀精准。而不是像现场照片中的那三颗头骨一样,刀痕累累,破坏严重。这种破坏并不是碎石堆和天上的秃鹫造成的,明显是凶手的操作不当。看到现场传回的照片第一眼,他就对凶手有了新的认知。——一个有医学相关知识和经验的人,懂解剖,但又懂得不多。谈靳楚手指修长白净,给火龙果剥皮也不会粘上红色的、黏腻的汁液。但祁妙那丰富的想象力,还是让她在脑海中构想了一幅血淋淋的解剖画面。
“那什么……谈警官,我能换个苹果吃吗?”
这红心火龙果,看着实在是难以入口。
“来来来,我给你削。”
旁边的程屹说着,就从袋子里捡了一个青苹果。
边削皮,还边热情安利:
“妙妙,你别看它是这个颜色,其实可甜了呢,我有一朋友就特爱吃,一口一个。”
祁妙绷着脸,沉默了两秒,不敢确定地问道:
“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笨笨吧?”
小程警官家里的那条、没考上警犬的黑背德牧。
谈靳楚轻笑一声,把差不多剥好的火龙果放进盘中,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他家的那位笨笨,虽然在追踪、鉴别和搜索上,不如照片里的那些警犬和搜救犬,但在吃青苹果上,倒是可以拔得头筹。”一经打岔,祁妙的关注点又被转移了。
她跃跃欲试,“现场的照片吗?能不能给我也看一眼?”“看看小动物倒是可以,其他的就别看了。”
谈靳楚在相册里挑了挑,发到了他那台留给祁妙用的备用机里。这几张照片,都是拍的警犬、搜救犬,以及天上的秃鹫。警戒线外,还能看到几头憨态可掬的藏野驴身影。
彭磊6月11号才在高鲁木斯下飞机,满打满算,留给凶手的作案时间和抛尸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发现尸体以及三颗头骨的碎石滩,位置没有太过深入无人区。从景区进入,驱车外加徒步七八个小时左右,就能够到达。
祁妙不会勘查现场,她只能从照片里看出,拍摄的时间天色已经很晚了。夕阳落下,余晖给高原上低垂的云彩,细密地铺上一层绚烂的霞光。远处雪山、公路的剪影绵延交汇,静谧又梦幻。
可就是这样一幅唯美的风景图,画面之外,却有着血腥而惨烈的残肢断臂。祁妙盯着甚至可以当屏保的照片,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抬起头,看向谈靳楚。
“谈警官,彭磊的碎尸是在什么时候找到的?”
“8个小时之前。”
程屹也跟她解释道:
“今天凌晨,高鲁木斯警方接到报案,有两位来无人区自驾游的驴友,用望远镜观测到,碎石滩那边的上空出现了很多秃鹫盘旋不散。一开始,俩
人还以为是那边死了什么野生动物,腐肉吸引来了天上的那些猛禽,就给无人区森林警察总队打了电话……”
过去一看才发现,死的不是动物——而是人。
“赶往现场的勘查人员对尸体的Dna进行采样送检,我们刚刚在医院楼下的时候,那边才来出结果,确认死者正是彭磊。”
“那另外三颗头颅呢?”
祁妙皱着眉,有点着急,“头骨都被高温蒸煮过了,还能查Dna吗?”
“当然可以。”
谈靳楚道:“不然我们怎么能确认,其中两颗头骨,就属于B市的那两位碎尸案死者呢?”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了一声。
又接着问:“还有第三颗头骨呢?”
谈靳楚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讲道:
“第三颗头骨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但经过和Dna数据库的比对,并没有发现与之吻合的序列。”“所以,我幻象里看到的,那根做了美甲的女性断指……”“妙妙,”谈靳楚又专门强调了一句。
“第三颗头骨,死者是男性。”
“啊?”
坐在病床上的小姑娘嘴巴张了张,脑子有点发懵。
“但也并不能排除,这位死者,跟你幻象里做了美甲的断指死者,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对哦。”
她点点头,喃喃自语:“不能太过想当然,也可能是个手指纤细、爱好独特的男生,男生……”祁妙猛地瞪大双眼,“不会吧……”
“怎么了?”
程屹把苹果切块装盘,放到她跟前的小桌板上,关心问道。“谈警官,程警官,你们快去找孙艺涵姐姐!”“孙艺涵……”
程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照顾你的那个护士?”
“对,她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刚跟另一个姐姐交班,现在可能已经回家了。”祁妙急忙冲着程屹竖起右手手指。
见他表情一愣,才恍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不太礼貌。又赶紧把整个手背都摊开,用左手指了指。
“孙艺涵姐姐中午跟我说,他弟弟的右手中指上,有一颗淤血斑点,跟我幻象中看到的情况很像。”虽然她后续被护士姐姐说的话打消了疑心,但这会儿回想起来,还是难免有点儿担忧。祁妙咬了咬下唇,面露纠结,“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她做个Dna鉴定,跟那颗头骨比对比对……”谈靳楚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了下来。“我这就联系她一下。”
因为照顾祁妙的三个护士,都属于跟她有过肢体接触的人员,上一回在调查的时候,已经留了她们的手机号。
他点开通讯录,给孙艺涵打了通电话过去。
但才振铃了不到一秒,立即就被对方挂断了。
祁妙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谈靳楚轻轻弯了弯唇角,安慰她,“别紧张,可能只是手误而已。”
“我来打,我来打。”
程屹也掏出了手机,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而这一回,足足等了有五分钟。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孙艺涵的声音。
“……程警官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谈靳楚他们在统计信息的时候,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她们,孙艺涵应该给程屹备注过了。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经过传声筒,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或许是忽然间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下意识紧张了?
她的语气……感觉也有点儿怪怪的。
“你好,孙护士小姐,很抱歉在下班时间打扰到你。”
程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姑娘,对着手机,直接开门见山道:
“听妙妙说,你有一个弟弟?”
“是……”
“多大年纪?’
“今年21岁。”
程屹眉头一皱,回过头跟谈靳楚对视。
年龄跟第三颗头骨的鉴定结果符合。
“请问你弟弟现在在哪儿?你还能不能联系得上他?”“我弟弟……在B市,跟我爷爷住一起,他有手机,能联系得上。”“那你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就今天下午……”
电话那端,孙艺涵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我给他发过红包,他很快就接收了。”
“这种不算。”
程屹强调,“我指的是,通视频或者打电话那种,能够确定对方是他的联系。”
而回复他的,是电话里的片刻沉默。
孙艺涵略带歉意,“……不好意思程警官,我现在还有点儿急事要处理,可不可以稍后再给您打回去?”
“当然可以。”
即使是公安局打的电话,公民拒绝接听都不违法,更何况,他现在只是用自己的私人号码来找孙艺涵问些情况,连办案都算不上。程屹还建议她,“你待会儿可以再给你弟弟或者爷爷打个电话。”
“好的,那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
谈靳楚打断,伸手接过了程屹的手机。“孙小姐你好,我是谈靳楚。”
他敛着眉,沉声道:“请问,你现在在哪儿?”“我……”
孙艺涵支吾一声,停顿了好半晌儿。
久到床上的祁妙都快忍不住出声问她,她那边才开口。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孙艺涵重重呼出一口气,回答:“我现在,在B市的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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