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操场埋尸案有人证,那杀害妻子的凶手陈爱民,早就可以被追究刑事责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被批准逮捕后,a市公安局还要继续做后续的侦查工作,暂时不能向法院移送审查起诉。“除了告诉你,案子有人证,妙妙还说什么了?”
夜里12点已过,谈靳楚送完程屹,在回局里的路上停下了车,开窗伸手,捞了一把夜风。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在他指尖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蓝牙耳机还保持着通话,里面是云艳辉的声音。
“其他的细节,妙妙就想不起来了,所以她才跟我说,想要再吃一次野菌子,回到10年前的案发现场看一看。”他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腿都瘸了,还惦记着她那蘑菇啊?”“哪是惦记什么蘑菇,她估计是在惦记自己的安危呢。”
云艳辉叹了口气,道:
“妙妙现在认定了,背后搞鬼的人跟10年前的那起案子有关,电脑上的留言就是他们下达的指令,她怕自己天天躺床上而不去查明真相,那些人会再次对她下手。”
“今天下午的时候,还疑神疑鬼地问我,VIP病房的玻璃能不能防弹,万一窗外有人架了把狙,一枪给她打死了可怎么办。”连云艳辉自己复述起来都想笑。
当时她跟哄小孩儿似的,给祁妙讲他们刑警队在医院做了哪些部署和防范。
“我跟她说,要是有人要狙你,我肯定先挡你前面,你真出了事儿,我估计也不能幸免。万一限免了的话,我再去给你报仇,不光是我,整个公安局都去给你报仇。”
谈靳楚评价道:“云姐,您这是哄她呢还是吓她呢。”
“没办法啊,她躺在病床上,哪儿都不能去,脑子里胡思乱想,成天自己吓自己。”云艳辉甩甩手上的水,又拿起洗漱台上的手机,惆怅道:
“有时候吧,我都分不清这孩子到底是胆子小还是胆子大,说她胆小吧,她已经看到过那么多可怕的场景了,还主动要求吃菌子,要说胆子大……”她又笑了一声,“喝白开水之前都得盯着看半天,奶茶饮料更是碰都不敢碰了。”
谈靳楚望向窗外斜斜的雨线。
“她只是太善良了。”
“是啊。”
云艳辉倚在墙壁上,“善良,懂事儿,还特喜欢为别人着想。”下午被祁妙缠着非要吃菌子的时候,云艳辉就用谈靳楚教的法子劝住了她。
其实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告诉她,案情的进展暂时不方便向无关人员透露。剩下的,妙妙自己就会体谅了。什么也不再问,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哦,对了,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呢。”
谈靳楚收回视线,指节微微摩挲了一下手机壳,“什么话?”“她说,让你也注意休息,不要老是这么一直熬着。”云艳辉问他,“你这会儿干嘛呢?听着像是在外面。”
“嗯,我在路上。”
下午队里针对郊区外工厂发现的东西,开了一个会议,他又去技术科待了两小时,研究没什么进展,才回自己的工位。他们刑警队里,平时的报告记录和材料,但凡能丢给谈靳楚的,基本上都会交给他来写。刘队说了,过目不忘的能力不用白不用,使唤他使唤得心安理得。
而谈靳楚又盘了一遍彭磊失踪案的信息,觉得他室友提到的“网恋女友”可能有点问题,便薅上程屹,开车去了彭磊的父母家里。彭磊是本地人,平日里住校,周五下午没课就会坐地铁回家,周日晚上再回宿舍。
他的妈妈满脸愁绪地说,自家儿子大学四年里,除了大三暑假去过一趟s省旅游,再没有出过远门。
二位父母实在想不到,彭磊为什么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跑去了高鲁木斯无人区那边。
谈靳楚把一路上的车费递给他们看。
“你们平时会给彭磊多少钱的生活费?”彭磊妈妈愣了一下,然后报了一个数。
“我都是按月给他,以前……基本上到月底都不够花,会再找我要个几百块。”
可这个六月才过十几天,自家儿子光是单程去高鲁木斯的机票,就花掉了生活费的三分之二。
那他返程的钱呢?是打算回来的时候再要?还是……
压根就没打算过回来?
彭磊妈妈面色一沉。
谈靳楚淡淡抬了抬眼,“也有可能,路费是别人给他报销的。”他问:“彭磊有个女朋友,这事儿他告诉过你们了吗?”彭磊爸爸闻言吓了一跳,“您、您是说花添锦吗?”
他急得直搓手。
“我家小磊不懂事,之前是在网上发了些视频,前天我跟他妈已经去过花添锦家了,还给了她家一笔钱,嗨,虽然不多吧,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谈靳楚打断道:“我是说,在跟花添锦之后,彭磊又新交的女朋友。”
程屹补充了一句:“网恋女友,哦,也可能没跟花添锦分手的时候,就在网上谈着呢。”
彭磊爸爸尴尬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孩子的感情生活我不怎么过问,只说找对象最好是a市本地户口的,家境门当户对就行。”彭磊妈妈则犹豫了一下,解锁了手机。
“警察同志,小磊他5月份的时候,给我发过一张女人的照片……”
她把聊天记录找出来,递给两位警察看。
自家儿子爱发朋友圈,以前总会分享一些文绉绉的读书笔记。
后来跟花添锦分手,连着半个月,开始天天发一些悲春伤秋的话,那个时候,她还主动问过几句。
了解了些情况,还劝儿子,那样的小太妹一看就不会不像是个贤妻良母,分就分吧。
而再过两个礼拜,儿子就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
长相清丽,身材丰满,穿衣风格略显俗气中,又带着一股女人味儿。
她还在聊天里点评: 嗯,这个面相挺好,像个会过日子的,就是年纪看着稍微大了点儿
彭磊回复: 大了好,大了会疼人。她都工作好几年了,经济独立,还会给我发红包买礼物,谈这种不比谈个学生好多了?
谈靳楚戴着耳机,对电话那端的云艳辉道:
“从彭磊父母家出来后,我把照片发给了技术科同事,结果韩姐说,那照片是后期al的,原形是微博上的一个女网红。”“那彭磊的微信和支付宝转账记录呢,查了没有?”
“查了。”
谈靳楚说:“韩姐查到了彭磊那个网恋女友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是个男的,21岁,B市长风技术学院的在校学生。”云艳辉皱起眉头,“又是B市?”
“嗯,已经麻烦那边的同事接着帮忙协查了。”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审讯室里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
从代理商仓库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一坐到审讯椅上就开始沉默,问什么都不肯再回答。
刘队亲自问过她,但也没能撬开她的嘴。
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社会关系极其简单。
同事评价她性格温和低调,从没跟人起过冲突。
谁也猜不到她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女人面对警察,表情始终很平静,眼神里还有一种满不在乎的从容。
刘队说,她不是那种因为亲人离世,而对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心如死灰。
更像是那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正在干什么的踏实无畏。
也就面对刘思甜时,那个女人才多说了两句:“指使我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别找了,因为,他们是一群你们看不见的人……”
程屹听得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啊,还看不见的人,在这装神弄鬼,我说,他们不会是群中二病吧?”
哪怕真是群中二病,那也是有组织,有纪律,有经济能力,有策划能力的中二病。
谈靳楚懒得听这个加班过久的人在跟前发牢骚,直接把程屹送回了家。
自己则准备再回局里加班,想要盘一盘陈爱民口供里的疑点。
他问:“云姐,你还记得妙妙第一次在病房里醒来,说的那些话吗?”
云艳辉反应过来,知道他指的是祁妙闭着眼睛,对着执法记录仪描述的,陈爱民在家中毒害妻子的犯罪经过——
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内是妻子准备的晚餐。
但桌子上却摆放着盛满农药的杯子。
陈爱民逼着妻子喝下农药,妻子不愿,推倒丈夫,从堂屋跑出,穿过院子,一口气跑到了大门边。外门上了锁,妻子跑不出去,被丈夫追上,强行把农药灌进了嘴里,活活毒死。
这就是操场埋尸案的前情。
云艳辉问:“你是觉得……陈爱民的杀人动机有疑点?”
在动机方面,妙妙即使亲眼看到了凶杀案的经过,也看不透凶手的心理。
不过陈爱民自己在口供里说,他杀妻子,单纯是之前吵过架,那晚又喝了点酒,一时冲动。
“不是动机,是那道锁死的外门。”
谈靳楚盯着雨刷器,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10年前的那个夜晚,雨下得更大。
可凶杀案的现场却只有两个人,凶手和死者,也就是陈想的父母。
那陈想呢?
云艳辉回忆道:“陈爱民自己说,他儿子当时快高考了,在网吧查资料,夜里11点半才回到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谈靳楚却问:
“儿子夜间在外未归,他的父母会把外门锁死吗?”
10年前,陈爱民家里外门上用的锁,是一把老式铁锁。
按正常人的习惯,如果只是防止外人进入家中,顶多只会在门内插上门栓,挂上锁头,等儿子回到家,才会把门给锁死。而这种情况下,妻子为了求生,从堂屋跑到外门,几秒钟就可以摘下锁,打开门逃出去。
但她为什么还是被晚来好几分钟的丈夫给追上了呢?
要知道,在陈爱民的口供里,妻子是端了盆热粥往他脸上泼,他在堂屋外的水龙头下冲洗过后,才带上农药,继续追过去的。
“是啊。”
陈爱民被他们逮捕后直接认罪,口供太过详实,大家只顾着顺着他的话查找当年的证据和痕迹,也就忽略了这一处疑点。云艳辉开始疑惑起来,“他妻子都往他脸上泼热粥了,有很强的求生意识,但为什么跑到门边就不跑了呢?”
“除非—”
年轻男警的语气淡淡,“有人在外面,把门给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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