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一层——吐露

2015-05-03 作者: 莲空荡荡
第32章 第一层——吐露

我到房间后,果然那朵花就又消失了。不过我暂时顾不得再想关于花的事,把托盘直接放地上,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一口一口地填着饭菜,直到再也装不下去才肯停下来,含着满满的一嘴就那样反复地咀嚼,迟迟不愿咽下去。嚼着嚼着泪花就在眼眶里情不自禁地打起转来,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东西会让你熟悉的想哭。

在来导向港的那天,一个莫名其妙但让我觉得很恐慌地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离开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此刻那想法再次一闪而过,也许是因为哭勾起了那个想法,也许是那想法引起了我的哭。很多时候情绪矛盾的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何种解释。

每当这个时候,我选择平复情绪的方式就是畅想,畅想如果可以选择出生后的生活方式,我希望自己可以是一棵老树,很老很老的那种,老的没有了可以被砍掉用于制家具的价值。

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着周围簇拥的花,看着猫猫狗狗在树下打架。看着许多鸟儿在上面安家,看着各种胖嘟嘟的毛毛虫慢悠悠地从枝干的这头朝另一头挪动,它们很努力地爬,可大半天过去了却只是爬了一点点的距离。我可以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感受着那些点点滴滴稍纵即逝的快乐。

有时枝干可能会被几只可恶的虫子蛀上好几个洞,被调皮的孩子刻上些什么懵懂的誓言,甚至有些人还是想做砍断我的尝试,在我的枝干上锯出好几道深深的印迹后,发现我老得实在是只有让他们做无用功的份儿,他们愤怒地砍了些还算嫩点的枝条,绑了好几大捆,却很不满足,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的,我同样可以就那样默默地承受这点点滴滴的伤害。

总觉得作为树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喜怒哀乐都可以静静地体会,细细地品味。如果我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树就会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可以站在那儿,高高的站在那儿,看着眼前一切可以看到的,眺望远方一切不能被看到的。永远只是看着。

畅想虽然可以平复情绪,但也会让人难以入睡。我平躺在地上眼睛不眨一下对着一个方向出神地看,就好像在那个方向我真的成了一棵老树。

当我从畅想中回到眼前,环顾一下四周,打从进了房间我就没有开灯,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空荡荡的黑暗中躺了多久。

现在应该很晚了,结今晚大概是睡得很香,没有再做噩梦,否则她就会来找我的。哎,对于我来说这又是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我正想着这些,突然隐隐约约听见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心想十有八九又是那个小话唠,就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发现靠着喷泉的一侧有个黑乎乎的背影。看上去很熟悉但不像是小话唠。越靠近越觉得眼熟,也越来越清晰的听见了哭泣声。

就在我清楚的辨别出那是纠,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纠突然猛地一下用一只手擒住我的脖子。他手上套着的铜质手套冷冰冰硬梆梆的,硌得我脖子生疼。

他像疯了一般,把我的脖子越擒越紧,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质问我:“你听见我哭了!说!是不是听见我哭了!”

我被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反抗,不挣扎,只知道目光呆滞地死盯着他的眼睛。

纠看着我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他眼神里的愤怒逐渐被歉意冲淡。他避开我的眼睛,对我了声“对不起!”语气很平静,但身体却发着抖,他依着喷泉池子,任其身体一点一点地自然下滑,最后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那儿,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

纠沉思了好久,恢复正常状态,冷静地对我说“对不起,刚才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忽略了你不会说话,对不起……其实……”

他突然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里充满试探意味,似乎是在通过我的眼睛判断是否可以足够信任我,直到他收回那试探的目光才继续说:“其实,我只是不喜欢,甚至说是惧怕被别人看见我哭。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

说完纠微微向上移了一下身体,一只手懒散地搭在拱起的膝盖上,看上去很疲惫。他盯着喷泉池子里的水晶鱼留给我一个侧面,幽暗的光线穿过水晶鱼翻腾出的如同银珠子样的水花,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面具上。

纠那板板正正、立挺挺、故作老成,绅士似的鼻子此刻再也顾不得收起想要极力遮掩的孩子般的腼腆,那些刚劲有力的线条在星星点点的光里变得温顺起来。我第一次在纠的这张向来冷酷、坚毅的面具上,看到温柔脆弱的一面。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说:“一个你认为重要的人在你需要庇护的年龄突然选择强行制出‘源面具’,而且就在你的面前。哼,该死!就是不知道‘源面具’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只觉得在那一刻,眼前只有黑压压的一片,等到那黑压压的一片散去之后,他就死了。之后的日子里还有个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妹妹,需要你努力掩饰让她最好永远一无所知下去。可自己呢?哼,要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那个噩梦般的画面清晰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哼哼,多么可笑,这注定了你无法控制的只为了一个‘为什么?’而活着。”纠语气很平和但听上去像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我不能完全明白纠所说得那些话,但在今天我知道了纠那副冷酷、坚毅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块最柔软的部分,而那块最柔软的部分已经被鞭笞得伤痕累累。

我突然对纠有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感情,这些感情的产生绝对不是基于同情。我对“同情”这个词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我觉得这个词带着邪恶的狂妄,狂妄的对人和事不计后果的作出自以为是的判断。

当我思考着能以何种方式安慰纠时,他忽然又一次直视着我的眼睛,这次他脸上挂着一丝丝诧异的表情,眼神咄咄逼人,看得我不知所措地回避着,可他丝毫不在意我的回避,淡淡地对我说:“很奇怪我唯独不能看透你的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愿意完全相信你。难道看不透才会觉得安全?”

说完这些话,他还是那样直视着我,我被他看得行为举止开始变得拘谨不自然,这时他终于在意到了我,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再次盯着池子里的水晶鱼。

许久后纠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下:“哼!”又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轻声说了句:“也许吧!”我猜不透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到底隐藏着多少内容,只觉得肯定会是很多很多。

“在面具城每个想成为优秀面具师的人,都渴望能最大限度的看透别人的内心,这样才能制出最恰到好处的面具最终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对这种能力的学习从来到导向港开始就一直要伴随到制出‘源面具’的那一天。所以面具师们总是在狂热地探索提高看透别人内心这种能力的方法。而我却不想看透别人的内心,觉得看得越透,对自己伤害得越大。可往往想看透的人永远都不会看透,不想看透的人却时时刻刻地在看透。”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纠再次开口说得这些话我就一句也听不懂了,感觉他当我完全不存在,说着一些自我陶醉的宣泄之言。

但我忽然注意到了手中的那朵花,想到小话唠说这花的味道能让人神清气爽,我想这花也许对纠会有益处,于是觉得这是我想到的,能安慰纠的另一种方式,就伸手把花递到纠面前。

可是纠根本没看我手里的花,反而很警觉地向后撤了一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又变得冷冰冰起来,然后站起身,以他平日里那惯有的口气说了一句:“睡觉吧!”就看都没看我一眼,自顾自地走了。他突变的态度让我很诧异甚至很恍惚仿佛之前的所有都没发生过,觉得他生生地掐断了那部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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