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客栈，月歌坐在院子里，灼灼地将我望着。
“你去见了白濯？”
“是。”我走到他身侧，取了石凳坐下。
“你的目的何在？劝说他离开凤舞？”他的面色隐在月色之中瞧不真切。
“我只是不希望小五受伤害。”我将手敲在石桌面上。
“在你眼中，怎样是受伤害？是为了我们口中所说的神魔殊途被迫将有情人分开，还是为了所爱之人受苦受累心中却满足？”他叹口气，“楚楚，我今日能看出，白濯他是真的喜爱你妹妹，我虽不赞同他们相恋，但若是换了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都不会放开我爱的人。白濯的性子你我都很清楚，这一次，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甚忧愁。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月歌，我只这么一个妹妹，她奉了命下凡世，我不能一直跟在她身边护她，我只想保她平安。”
他执起我的手，拍了拍，道：“你也莫担心。我今日刚收到父君的消息，妖界近来似有异动，你我即刻便回天宫。如今白濯身在凡世，怕一时也顾不到魔界，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将其重创。若是以后他们不再能成气候，便不怕有短兵相接的那日，凤舞也便不会为难。”
我思索一番，觉得有理，也顾不得再同小五道别，只留下一封信让灵犀鸟明早送了去，便同月歌回了天宫。
因着是深夜，即便繁华如天宫也静悄无声，我同月歌踩了云头一路疾行到了他所住的太子殿外，却恰好碰到了正当值的月歌之妹，现任月神月华。
她见着我十分惊喜，隔得老远便叫唤起来。
“师姐！是你啊！”
是了，她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最后收的一位弟子，我的小师妹。
她果真一点没变，仍是如此的……呃，活泼。
我揉了揉眼角，应她：“是啊，是我。”
“你怎的这么晚来天宫？”她问完这个话后十分有深意地瞧了瞧她的亲哥哥，随后发出一声意味声长的“哦——”
我甚尴尬。
“你也知晓这样晚了，快去当你的值，莫再玩闹。”月歌及时开了口，月华便也不再调笑，驾着月车离去了。
我跟着月歌进了他的太子殿，忍不住又要感慨一番……
这他娘的哪是一个殿啊，这简直就和凡世的皇宫有一拼啊！全部用七彩灵石铺就的地板，数万孔雀翎织成了长长的地毯，整个宫殿全是南极长生大帝那里特有的无极琉璃制成的墙壁，即便夜晚也是通透非凡，连油灯都不必点……
可不必点不代表它没有，这太子殿没有油灯，清一色用了幽绿清亮的夜明珠照明，几个高耸的参天柱上也是绘满了金麒的图案，最关键的是，它真的是金子铸就的。
堂堂天宫竟腐败如斯，我甚仇视。
月歌瞧着我久久伫立不肯往内室移动，上前预备来拉我，我甩脱他的手，哭丧着脸问：“说吧，你一天要收多少贿赂？”
“……”他思索了一阵，冲我笑道，“这个你不必了解，但你若嫁了我，这些便全是你的。”
我：“……”
竟然利诱我……
月歌的这个太子殿大得令我咂舌，但我没料到，进到内室就更咂舌了。这内室当真是同殿里一样的腐败，然而这样大的一个内室，竟只有一张床……
“这要怎么睡啊？”我快哭了。
月歌凝神思考了片刻，开口：“楚楚若不嫌弃……”
“打住，我嫌弃得很。你休想我同你睡一张床。”我抱了胸敌视地将他望着。
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想说的是，楚楚若不嫌弃，便由你睡这张床。”
“那你呢？”我继续警戒地将他望着。
“我自然是在这床边打个地铺随便睡了。”他冲我摊一摊手。
“不行……”
“哦？”他挑眉。
“你睡在我床边，若是等我睡熟了，你……你……，我不仍是很吃亏？”
“唔……你思虑得倒是很周全。但你既然这么防备着我，却还巴巴地同我上了天宫，入了我太子殿，你现在便是想逃怕也来不及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笑起来。
“我若真想对你做些什么，你也躲不掉。楚楚，你未来终是要嫁给我的，我不急在这一时。”
唔，他这样，似乎不像骗人么。他的样子，似乎看来很正直么。
好罢，那就姑且相信他一回罢。
于是这个深夜，我便就着太子殿的大床同睡在地上的月歌一同安歇了……
说来也怪，我竟没有丝毫的不适，第二日连起床气都没有发作，倒像多年前便来过一般。
月华前来闹我时，我已然醒了，只是趴在床上不愿动弹。向地上望一望，铺席都收好了，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我估摸着月歌又是一大早便醒了。
“师姐，我听说那日父君又许了你同哥哥的婚事，如今我又该唤一句大嫂了罢。”月华笑嘻嘻地同我说。
我双手枕在脑后，平静地望她。
“唔，这个婚事也不过是个口头上定了的，随时有可能更改，在一切未成定数之前你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看来从前师父教你的静心平稳四字你又忘了。”
她平生最怕师父，听我提及，不由吐了吐舌头，“行了行了，我仍叫你师姐就是，只晓得拿师父来吓我。”
我笑得一脸得意。
其实月华并非天后所生，她乃是前任月神青葵的那一魂一魄结成的仙子。
那时乾苍并未救下青葵，只捕捉到了她残余的一魂一魄，大抵出于愧疚以及对她的情意，他自此颓靡，日日将自个儿埋在屋中。仙神二界彼时太平得很，没甚仗要打，天君也就随他去了。
约莫十年后，乾苍出来了，同他一道的，还有月华——这个乾苍拼了许多修为才重新塑成的以青葵的一魂一魄结成的仙子。
这件事在仙神二界引发了很大的风波。
众仙神皆向天君进言，青葵跳下诛仙台时已然成魔，她的这一魂一魄保不准也是魔身，倘若留在神界，怕招来祸患。
然乾苍将一柄斩天斧立于天宫前，扬言倘若有谁敢动月华便是与他为敌。
青葵是天君的亲女儿，即便是只剩了一魂一魄也是亲女儿，天君愧对了青葵，自然也不会再纵容旁人伤害月华。
月华自此便在天宫住了下来，彼时月歌已然降生，她便成了月歌的亲妹妹。
可天君容得下她，天后就不能了。这一任天后，月歌的亲娘，我未来的婆婆，委实是个十分善妒的角儿，她早前知晓了青葵的身份便想方设法地要将她撵下天。而后青葵跳了诛仙台，她也算如了愿，可如今月华重生，她终于再度食不下咽夜不安寝，一心想赶走月华。
只可惜月华十分乖巧，她一直寻不到机会。
这番，便也到了今日。
虽说没有错处寻，天后却也并未让月华好过。譬如这些年来，月华从不能在众仙神面前公开露面，在这天上所司也仍是当年青葵所司的月神，只于夜间司职。而后她大抵仍觉着烦心，一道旨令下到月宫，要月华前往长留白帝少昊处学习仙法。
月华乖巧，不比青葵桀骜，得了这道旨令，便去了长留。
这便成了我的师妹，师父座下第二位女弟子。
因了这种种原因，这些年来，仙神二界发生的大小事，她都未能亲眼所见。
我知晓她的过往，从前我有多钦佩青葵，后来便多怜惜月华。
是以她身为我师妹，我待她却要比小五还亲厚些。她今日一早便来央着我同她谈一谈心，我也就起了身陪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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