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这便有了我同白澜的相识，不得不说白澜年幼时的性子很是乖巧，她自来后便很粘着我，时时跟在我身后唤姐姐。

我乃是凤族老四，实则也是有个唤作凤舞的亲妹妹小五的，然小五并非阿娘亲生，乃是阿爹从前在外欠下的风流帐。小五的娘也算是很有骨气，独自将小五抚养至三千岁，却因着自身的顽疾不久于人世，这才不得不将小五托来这西极凤凰宫中。

小五这孩子大抵也知晓自己的身世同我们这些哥哥姐姐不同，自来后便很沉静，从不与凤凰宫中的旁人过多交流，连我这唯一的姐姐也是很少亲厚，顶多见时唤一句四姐罢了。

是以甚少感受过姐妹之情的我瞧着白澜这乖巧粘人的样子很是欢喜，去哪里都要带着她一道。

彼时我性子顽劣，四海八荒中缺德的事干了不少，后来我常常想，若是当初白澜未来过凤族，大抵如今也是一朵好好的端庄可人的姑娘花。可她来了，便被我带领着逐渐往一条十分不靠谱不广为人赞同的歧路上走了……

后来的事便很是顺畅了，狐帝发现两个女儿皆已出走，自觉父母终是拗不过儿女的，便也认了这桩婚事，只嘱咐了白莲切记莫要后悔，白莲殷切应了。

这厢我阿爹阿娘十分开明，对他二人的婚事从未横加阻拦过，连当初白莲带着白澜入住凤族之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二哥和白莲的婚事办得很是盛大，毕竟是上古神族联姻，四海八荒的仙神都被请了个遍，东极的重明帝君带了数十只重明鸟来贺喜。

那一日红霞满天，重明啼叫声响彻整个凤凰宫上空。

白莲自此，便成了我二嫂。

上古神族成了亲的男子便也有了封地，二哥二嫂在凤凰宫中又住了几日，便搬到阿爹赏给的封地去了。

白澜作为娘家妹子亦没道理再呆在凤凰宫中，临行前同我依依不舍地道：“姐姐，我不想走……”

我瞧着她巴巴地眼泪就要下来的模样，很是怜爱，开口道：“莫怕莫怕，以后你若是想姐姐了，随时可以来凤凰宫找姐姐玩，喏，这里有个玉牌，你拿着它来这凤凰宫，谁都决计不敢拦你……”

白澜小孩子心性，见了这么块玲珑剔透的玉宝贝，立马好转了心情：“姐姐待我真好。”

我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澜儿以后若是欢喜上什么难得的物什，也可告诉姐姐，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姐姐都会给你。”

而后她回到青丘灵狐一族，此去经年，竟再未来过凤凰宫。

这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譬如从前这么个十分不靠谱的我竟也学了些本事修成了上神，譬如我那二哥待二嫂白莲当真是数万年如一日，不曾有过一丝异心的，这让我不禁时常感叹，世上大抵当真没有绝对的浪荡徒子，倘若一个男人待你不冷不热，你千万莫要觉得他生来便是个这么不冷不热的性子，他只是从未对你上心罢了。

一个男人若是当真喜欢一个女人，无论这其中的过程再怎么难，终归是要追她追个天翻地覆人尽皆知的。

这两万多年，因着白境已死，白莲早已嫁做人妇，白澜便被狐帝当做灵狐一族的帝姬来培养了，我尚且有些知晓帝姬的养法，因着是一族的继承人，便万万不能像我们这些公主一般随意，这规律在上古神族尤甚。

凤族到了我们这一辈，大哥始终碌碌平庸，难成大器；二哥自小流连花丛，比之大哥更是难让人信赖；我出生时听说倒是很有些吉兆，只可惜用阿娘的话来说便是这么些年我虽聪明，却从不用在正道上，干了不少荒唐事儿，若是将大统交由我继承，怕难服众；小五非阿娘亲生，血统本就不甚纯正……

这么一说，唯一留下的根正苗红的便只剩了我三哥凤清，尽管我觉着他同我着实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能闹腾，一样的很荒唐。

然而既被凤族的长辈们认了继承人，那便再不能像从前一般，可惜具体怎么将他改造了一番我却没能有幸得见，我只知我去长留山学艺前三哥绝非如今这般端的一副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三哥尚且也被调教成了这样，我不知从前那个在我面前可怜兮兮唤我姐姐的白澜历经年月，又变成了怎样的姑娘。

可世事流转，我更不曾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我会同她一起纠扯在一个男子身上。

且这番纠扯，并不是我想不要，就不要的……

我同月歌既已为自个儿求了赐婚的旨，天君若是当着众仙神的面否了，便也忒不给我凤族面子，想来脸上也挂不住，但他又并非真心应允，便只给出了一个十分模棱的回复。

这个回复便是：“你二人年纪尚小，倒也不急，我给你二人三年的时间将此事再好好思索考虑一番，若是三年后你二人仍旧如此坚决，我便允了。”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希望，这三年里，不要再出什么茬子。”

我怔在原地，脑中一些场景又胡乱翻滚一番，绞得我竟连天君拂袖离去也未曾知晓。

许久，才有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走罢。”

我抬眼，他一身月白衣裳，倜傥潇洒得微微弓身在我身前，眼角眉梢都是温情缱绻，做足了风流姿态，却仍叫我觉得很耐看。

可我着实是个粗神经的，方才仙神都在场时我只觉得许久也未在众人面前做出些什么事来，是以并未觉得丢脸，况且求一纸婚约若是放在从前的我来看，也委实不是一件大事，不过是张纸么。

我多年前下凡时还曾将西海水君幼子的娶亲队伍给不小心闹了一闹——最终不仅那门亲事黄了，听说至今那西海水君的幼子都未再娶到一个女子……

然而如今仙神这么一散，整座殿里静悄悄的，我四处偷偷打量一眼，天杀的凤清！竟也不等我一等！

我的脸愈发滚烫起来。

这这这……我适才是在众仙神面前同意了他的求亲罢！我求的这个人，他他他……他如今就立在我面前罢！

不过初识，这也太叫人尴尬了……

我脑中天人交战一番，总算想出了个法子，这才堪堪将手伸了出去。

眼前那位一直憋着笑，这么看我伸了手，果然迅速地握住了。然则我这手中有意用了许多神力，他却毫无防备，是以我将力道稍稍一转，便成了我站着、他跌倒的局面。

此时不遁，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