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争暗斗

厚重的铁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味夹杂着一股恶臭扑鼻而至，柳昀不由得轻轻捂住了口鼻。

一名战士拉亮了屋子内唯一的一盏电灯，在柳昀步入停尸间后，悄悄地掩上门，警惕地在外面站内值勤。柳昀皱了下眉，松开了捂鼻的左手。

昏黄的灯光在刚才关门引起的一股阴风中微微打转，平白地给停尸间内增添了几分诡异恐怖的色彩。

在两排铁架子做成的停尸床中间，四张床位上被白布蒙盖的四具尸体显得格外刺目。从裹尸布勾勒出的四具尸体的轮廓上，柳昀一眼就分辨出了两具学生尸体和更夫阿六的尸体。

他步伐沉稳地跨步来到阿六尸体边上，一下子掀开了更夫阿六身上的白色裹尸布。

阿六脸上的肌肉显得更为扭曲了，张大着口，就象在拼命叫喊似的。柳昀从口袋中摸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戴上后用力把阿六僵硬的躯体翻得侧转过来。

一股恶臭顿时袭向柳昀的面上，他紧锁着眉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着上身的阿六尸体上的血手印。

看了许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到了那两名学生张强和张小冬的尸体旁。当他掀开张强的裹尸而时，看到张强被割的喉部已经让法医敷上了一大块白色棉纱。棉纱下仍在向外慢慢渗出的血水和淡黄色的体液把棉纱浸染得几乎快看不出本色了，令柳昀不禁顿生恶心之感，差点呕吐出来。

他拉起张强僵硬的手臂，把张强的尸体也翻侧过来，一个血手印赫然印入眼帘。张小冬的尸体和张强的几乎完全一样，没有其他外伤，只有喉咙部那致命的割痕，以及那惊惧至极扭曲的表情和背上那可怕的血手印。

张小根的尸体由于柳昀亲自检查过才没多久，因此，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眼。

看了一会，柳昀不声不响地把尸体拨回原位，又用白色裹尸布盖好，这才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刚摆脱停尸间里那阴暗潮湿的恐怖氛围，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柳昀不禁闭上了眼，仰面向天，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口气。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柳昀，反复地看着摆放在面前的四具死尸的照片。除了张小根的尸体已经被法医确认为死因是被人为注射了毒剂之外，其他三具尸体的死因也早已确定。

四名死者，不管是死于何种方式，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死前都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可为什么三具尸体背心印上了可怕的血手印，最后一个死亡的张小根背部却没有血手印呢？

柳昀苦苦地思索着：据被抓获的国民党内调局外围特务许健的交代，只因滨海市刚解放，公安局就根据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提供的情报，几乎把滨海市潜伏下来的国民党内调局特务一网打尽。特务头子‘猫眼’侥幸逃脱，不得已起用了解放前夕内调局秘密发展起来的‘黑猫社’特务外围组织。

而这个组织潜伏下来的任务，就是在滨海市搞暗杀、破坏活动，以扰乱新生政权的正常运作，在滨海市制造恐慌。

负责张小根病房的护士莫金花，竟然就是黑猫社的成员，这一点，从她手臂上的黑猫纹身已经可以断定。

他好后悔自己的大意，没有派战士在医院内执勤，导致张小根的被杀。不过，这悔意维持了没多久，柳昀才猛然醒悟，自己当初即使留下战士，也阻止不了莫金花对张小根下毒手。

这道理显而易见，若张小根真的是无意中撞见敌特的活动而受惊吓昏迷，那么敌特肯定会害怕张小根苏醒后说出真相，所以敌特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张小根。

因而，即使自己留下战士把守在张小根的病房外，也无法阻止护士身份的莫金花用毒针暗杀张小根。

想到此处，柳昀内心稍安，刚舒了一口气，一想到女特务莫金花竟然在审讯室中吞食剧毒物氰化钾而亡，柳昀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懊丧之中的柳昀，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假设涌上了他心头：“张小根的死，系女特务莫金花所杀，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杀人后在尸体背上印有血手印，这是国民党保密局顶级杀手吴亚萍的习惯，然而保密局与内调局一贯不和，怎么可能联手杀死那三个孩子？难道这三个孩子深夜闯入小洋楼亲眼目睹的事牵涉到这两大敌特组织的共同利益？”

柳昀作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那三个孩子夜闯小洋楼后，见到了他们不该见到的东西。胆子较小的张小根因为心中害怕，偷偷跑回了家，然后就因受惊吓而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另两个没离开的孩子最终被保密局特务吴亚萍发现，残忍地割断了他们的喉咙，并匿尸于小洋楼的楼顶。而她在掩藏两具孩子的尸体时，恰巧被巡更的更夫阿六看见，阿六见到了那恐怖的场面，活生生地被吓死，这就是阿六既没中毒又没任何外伤而亡的原因。

凶手吴亚萍索性在阿六的尸体上留下了自己独门的血手印，利用阿六被活活吓死的事配合小洋楼闹鬼的传闻，干扰公安的侦破视线，以及在当地民众中引起莫大的恐慌。

但吴亚萍不知道，她疏忽了其中的一个孩子，那就是因害怕而悄悄溜回家中的张小根。或许是自己带人在小镇上搜查的事惊动了同在该镇上活动的黑猫社特务机构的注意，当他们得知张小根的昏迷是因为进入了小洋楼受到惊吓所致时，就派女特务莫金花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杀死了张小根并匿尸医院荒废的厕所中。

但保密局和内调局这次能联手配合，这让在滨海市伪警察局潜伏多年的柳昀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大特务机构一直明争暗斗，都巴不得对方立马崩溃，怎么可能内调局会在保密局特务杀人留下破绽时施以援手呢？

虽然柳昀想不通其中的过门关节，但两大特务机构这次罕见的联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柳昀凝视想了一下，又隐隐觉得不对。如果说内调局外围组织黑猫社帮助保密局的特务，那在杀死张小根后，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慌，也应该在张小根尸体背部模仿保密局吴亚萍的做法，在张小根尸体背部留下一个明显的血手印。

这难道是黑猫社特务莫金花的疏忽？这似乎难以令人信服。柳昀突然眼前一亮，他兴奋了起来，心中暗忖道：“这会不会是内调局迫于上峰的压力，只得给保密局特务吴亚萍擦屁股，除掉张小根这个祸根呢？但黑猫社似心有不甘，因而故意没在张小根背部留下血手印，留下一个破绽，坐等保密局吃个哑巴大亏。”

那他们故意留下的破绽在哪？柳昀的大脑急速运转着。

“距离！破绽就是距离！”，柳昀惊喜得不由得叫了出来。他突然想到，由于医院离小洋楼较远，因而死在医院中的张小根，背部故意没印上血手印。而张强和张小冬因为进入小洋楼内部被残忍割喉并藏尸，那都是保密局杀手吴亚萍的特点。

受惊吓而死的更夫阿六，背部也有血手印，那是因为他就死在小洋楼前。这说明黑猫社的人，想把公安的注意力引到那座小洋楼上，黑猫社的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柳昀突然意识到，敌人可能也会从血手印上，估计到不信鬼神的公安人员会由此调查到保密局杀手吴亚萍，因而想利用人民公安的力量，铲除保密局的吴亚萍，从而公报私仇，毕竟两家积怨太深。

对，肯定就是这种原因，柳昀兴奋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照片，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赶紧拿起照片反复认真察看。

过了许久，他才醒悟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了，原来印在两具学生尸体上的血手印，竟然和更夫阿六身上的血手印大不一样。

那两个孩子身上的血手印，明显是女子的手掌，而且是左手。而阿六身上的血手印，则宽大的多，那应该是男人的手掌留下的，而且是很明显的右手。

如此一来，那就说明阿六身上的血手印，并不是保密局杀手吴恶萍留下的，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那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莫金花的同党所为？柳昀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黑猫社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柳昀陷入了深思之中。

难道还是因为利益之争？柳昀的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他脑中慢慢出现了一幕骇人的场景。

当保密局杀手吴亚萍杀掉那两个孩子并匿尸天台时，吓死了偶尔看到这一幕的更夫阿六。而吴亚萍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根本来不及处理阿六的尸体。

这一幕已经为潜伏在小镇上的黑猫社特务察觉，他们想到了把公安的注意力引向吴亚萍及这座小洋楼，因而故意在更夫阿六的背心上也留下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血手印。

这样的话，当公安人员发现三具尸体，开始会从他们背部都有血手印的情况，会认为这是同一人所为。而当张小根的尸体出现后，却在他的背部没有发现血手印，引导公安作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只有在这小洋楼中或附近杀死的人，才会有血手印。

当然，这一举动，就是为了让公安把目光聚焦在这座小洋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