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植物,整个房间仿造亚马逊流域气候内循环。”他仍旧气哼哼的,赌气似的道:“所有植物种子采集自亚马逊河流域,我自己种植生长的,就这里的这些,我用了快五年才有现在的规模。”
我确实惊呆了,满头汗都顾不得擦,任由它们从脸颊上淌下。
贴着墙壁有几根很粗的管子,连接着屋顶一个排风扇似的东西,我猜那是某种空气改良设备,旁边还有个小型冰箱那么大的金属柜子,上面有不少按钮,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热带植物果然都奇形怪状,或许是受制于房屋的高度,见不到比较好认的那种什么椰子树之类的高大树木,只是花花草草,大点的是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和棕榈树,不过这也足以让我震惊了,我去过缅甸,多少还算有点见识,这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热带雨林,光这样的一个屋子,这得投入多少?恐怕也真就是他这样的死心眼儿才办的出来。
想到这儿,我倒能理解他为什么不结婚了,这要是有个老婆看他这么败家,非跟他玩了命不可。
他用挑衅似的目光望着我,显然很在意我刚才的话,隔了阵子,指了指前面一道门,不言声上前打开。
我跟了过去,发现仍旧是两道门那种结构,那么可想而知门后是什么了。
纵使我做足了思想准备,但这么短的距离变化这么大,仍旧让我吃了一惊。
第三间屋子全是沙地,植物的密度要远远低于刚才的,我愣了阵子才明白过来“沙漠气候?”
他点点头“你还不算太外行。”
我苦笑,这个太容易认了,别的不敢说,仙人掌这玩意儿,估计是人就认得出来吧。
不过,仅仅是隔了不到两米,两道门而已,竟然完全营造成不一样的生态环境,这得费多大劲?花多少钱?
我注意到墙壁上有一样的管子,以及那种排风扇,和冰箱一样的金属箱子,显然又是一套气候改良设备。
“这得多少钱?”我指了指那东西。
他有些鄙夷地瞧了我一眼“忘了,我从来没记过数,从德国定制的。”
我默然,看来戴校长说的没错,这家伙的成就注定他穷不了,但是这样的人居然还开着个快报废的夏利车,也可见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很低,只是全神贯注于研究。
他冲我招了招手,领着我又往前走。
这两间屋子的温度要远高于外面,我一身是汗,但瞧他时,他竟然还把衣服紧了紧,也不见有流汗的迹象,这倒是很奇怪。
正疑惑着,他却递过来个带过滤器的塑料头盔,然后是衣服和手套。
“准备好。”他边说,边自己也穿戴上,还把袖口扎紧了。
这什么意思?他出人意表的地方太多了,我也干脆不问,学着他带起那头盔,扎紧袖口又戴上手套,马上汗就下来了。
他刚拉开门,立时一股难闻的臭气扑了过来。
我被呛得连连咳嗽,之前那热带雨林的味道太好闻了,就是沙漠气候那屋,也比面前这屋子强出百倍,也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要带有过滤器的头盔了。
但很快,我发现其实我还是想错了,那头盔的作用绝不是用于防臭,而是蚊子。
那是铺天盖地的蚊群,还有苍蝇和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多得简直跟好几卷黑旋风似的,我真不怀疑,只要我被卷进去,只怕十分钟的工夫就能被它们吸干了。
孟书文大概见我直发呆,拍了我肩膀一下“放心吧,没那么可怕。”
因为戴着头盔,他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我倒是马上醒过神儿来,四下瞧着。
这也是个大屋,不比之前那两个小,但只寥寥种着十来株奇形怪状的植物,剩下的都是沼泽和泥潭,我开始明白,蚊子是怎么产生的了。
把沼泽和泥潭移到屋里来,这只怕是整个屋子里最大的工程了,相比之下,连那套看起来相当先进的气候调节装置都不值一提。
我不禁感慨地看了看孟书文,心里不知该怎么给他下定义,到底该说他是个神经病,还是个为了目标可以抛弃一切的超人?
“这里是几种食虫植物,它们的生存环境比较严酷。”他丝毫没留意到我的目光,边往前走边道:“不过别动它们,我改良过,很凶猛。”
用凶猛来形容植物听起来很别扭,我竟不自禁缩了下身子,见那是几种很怪异的花草,样子都很鲜艳,只能认出一种,是我之前上网查资料看到的捕蝇草,不过之前看图片,和蚊子对比的话应该没这么大,这几株那叶片简直比苍蝇拍还要大出点,或许是这里的蚊虫太多了,它营养太好?
但孟书文显然不打算仔细给我解释,只迈步往前,走到下一道门时,忽然顿了下,转过头道:“可以了吧李警官?”
我一怔,才明白他下逐客令了,不自禁看了看他身后那道门。
他脸色变了变,似乎不经意间挪动了一步,挡住我的视线“李警官,我还在生病,你已经打扰我很久了。”
“好吧。”我回过神儿来,冲他点了点头“对不起,影响你休息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毫不客气地直承,迈步往回走,我只好跟着他出了门,又把衣服手套什么的还他。
他也真不客气,直盯着我出了大门,冷淡的来了一句再见,就把门咣当关上了。
本来我兴致挺高,让他这一顿冷枪冷炮打得瞬间烟消云散,心说好歹你犯事儿时候我也没难为你,现在怎么这样。
气呼呼地骑车往回赶,本来对孟书文刚有点好感立时转为负面,一直到了家,玩了会游戏,才算是消了气。
抽了根烟,思维竟奇妙地重新回到孟书文身上。
我得承认,他那间屋子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科学家都是这种做派,但我相信,就狂热这点来说,应该很少有人比得过他了。
想着念头又是一转,最后那间屋子到底是什么植物?难道说还有比那些食虫植物更怪异的东西?
这可真说不准。
我打开网页,搜索着关于食肉植物的资料。
这和我之前搜索到的大同小异,不过倒是找到几种和刚才在孟书文家里看到的一样的植物,只是他家那几株显然要大得多。
看样子,他真的把这几种植物改良了。
我愣了愣神儿,又想起那张纸片,还有尸体。
他打算做的,难道是说把食虫植物改良成能够消化哺乳动物的食肉植物?譬如说人?
我又点起根烟,仰着头思索。
当然我不懂植物,可是依常理判断,这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全世界不止他一个搞类似研究的,至今也没听说,谁成功把食虫植物改良为食肉植物。
而且,就算是改良食肉植物,也应该是拿小的哺乳动物先下手,比如说老鼠,那东西可比尸体好找多了,还不犯法。
刚觉得有点头绪,又迷糊了。
恐怕只有孟书文面对面详细给我讲,才能搞明白这里的联系。
不过看他的态度,很明显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或许说,答案就在那扇门后面?
我一下子坐直身子,看孟书文紧张成那样,后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而且是不愿意别人见到的。
到现在为止,孟书文的研究,其实给我的震撼,还不如他改造那间大屋来的多,当然了,这可能是因为我压根儿不懂植物。他留给我的,更多是疑惑和好奇,疑惑他所做的事,好奇他的研究课题。
史前和传说植物,以及尸体,到底有什么联系?孟书文所谓的苛刻条件,必须要用到尸体,才能达成?
可他明明没有找到任何尸体才对。
但看他的反应,分明是有什么秘密的样子,难道说,他从其他途径弄到了尸体?再或者说,他找到某种替代尸体的方法?
总之,有很大的可能,他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突破,而且要凌驾于他用于炫耀的那些植物之上,否则他完全没必要那么紧张。
我觉得我应该看看,他是不是又犯法了。
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我得承认,其实我最想看的,是那门后面到底有什么,孟书文肯定不让我看,或者我可以用怀疑检查这个借口?反正只是偷偷看一眼,一眼就行。
好奇心太强了未必是好事,这么做可是犯法的,知法犯法,我这小片儿警可就当不成了,不过不看,心里面就跟猫挠一样又疼又痒。
我站起身来回踱着步,拿不定主意。
正没着没落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刘警官,让我赶紧回所里。
我们这行就这样,没时没晌,有事一个电话就得赶紧去办,我连原因也没问,抓起衣服就骑上我的二轮宝马往所里赶。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那盗窃团伙的案子有了新发现,下午时候一户人家被盗,刚好被小区里的摄像头拍到了。
是三个人,年纪都在二十多岁,已经用电脑还原过,但是面貌仍旧有些模糊,特征不怎么清晰,只能看到个大概。
我看了看打印出来三人的样子,努力回忆着是否在街上见过。
“每组一份,各宣传布告栏也要贴,从明天起所有人停休,直到破案为止。”所长脸色很难看,估计是又被厅里领导训了“巡逻的范围也要扩大,时间增加,统一归市局调控,有没有做不到的?做不到的现在说。”
立时就有人道:“所长,我们那车不行了啊,跑一会就抛锚,修了好几次也不行。”
所长皱着眉瞧瞧那边,道:“这样,刘正明你们组跟老汪他们组换一下,老汪你们三个骑自行车巡逻。”
旁边的小梁啧了一声。
我知道原因,老汪他们巡逻的位置是片区里最远的,靠近郊区,路况也最差,说白了,这是造成他们那车提早报销的主因。
“没问题散会,值班的值班,该回去睡觉的早点休息。”所长根本不给我们反对的机会,皱着眉站起身“明天开始大忙。”
第二天大早,我便和刘警官、小梁出车巡逻。
小梁的不爽是有原因的,城乡结合部人多人杂,纠纷比起其他片区要多得多,果然这一天我们根本闲不住,乱七八糟破事儿一大堆,什么卖菜斤两不够、喝多了酒不给饭钱、车撞了猫狗全都要管,忙得四脚朝天。
堪堪挨到下班,我已是累的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往西边瞧了瞧,这儿离孟书文他家不过两个街口,不过这时候我可真没精神去找他了。
如此一直忙了三天,第三天快下班时候却接到个报警电话,市局转过来的,西郊一户人家被盗了。
因为换了片区,我们这组离案发地点是最近的,刘警官要了地址和报案人的联系方式,就赶紧催着小梁往过赶。
我却听得一愣,这不是孟书文他家地址么,这也巧的太邪门儿了点儿。
不过,他家有啥可偷的?就我所知,估计除了花农,没人对他那堆植物感兴趣。
我还瞎琢磨着,刘警官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按了免提,很快,电话里传来孟书文的声音“喂。”
“我是派出所的,是不是你刚才报案?”刘警官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才道:“是。”
“你大致说下,丢了些什么东西,多大损失。”
“没丢什么……”电话里的声音迟疑着,忽然又道:“不是……是……是我报错案了,没丢东西……不是……没被偷……”
我们三个同时一愣,刘警官皱皱眉,道:“你搞清楚,报假案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我道歉……对不起,其实是……是我养的狗……不是,是猫……是猫,搞乱了房间,我以为被盗窃了……实在抱歉……”
相对而言,我算是比较熟悉他的人,我猜他在说谎,他的谎言颇为拙劣,而且不会做戏,这一点很容易察觉。
刘警官沉吟着,显然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样,我撤销报案,总可以吧?”孟书文语言流利了些“我道歉,罚款也行,好吗?”
刘警官啧了一声,挂掉电话。
“怎么办?还去不去?”小梁把车速放慢了点。
“去吧,现在这盗窃案都下了死命令了。”我道,说实在的,我其实还真有点担心孟书文“就是破不了案,发现点蛛丝马迹也有好处吧。”
刘警官点了点头“反正离这儿不太远,去看一眼,没事就走。”
小梁答应着,加快了车速。
过了两条街,便到了孟书文家门口,我轻车熟路,上去按响门铃,不一会他就打开了门。
见到是我们,他显然有些吃惊,拦在门口“有什么事么?我已经撤销报案了。”
刘警官和小梁也没想到是他,愣了一下,刘警官是一看见他就头疼,皱起眉道:“是你报的案?”
“嗯。”他不安地挪动下身子,眼神躲闪着“我搞错了,对不起……”
刘警官颇有些不爽地转了转身子,小梁大概觉得他太能胡搞,也皱了皱眉。
我却仔细观察着他,他的脸色仍旧很难看,似乎像是病还没好,仍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外套,看起来有点憔悴,这么热的天,他居然还有点哆嗦。
正琢磨他这人怎么体质这么弱,忽然瞧见他手边的门锁,那是个黄铜色的暗锁,锁孔的位置有很明显被撬过的痕迹!
他肯定是在说谎,但被盗窃,却又遮遮掩掩,这算什么意思?
刘警官显然也看到了,伸手指了指“这是被撬过吧?到底是不是被盗了?”
孟书文脸色一变,赶忙摇头“这……这是我……昨天,对,昨天忘带钥匙了,找开锁的来撬开的,对对,忘了换了而已。”
这说法无论如何透着勉强,我们三个交换了下眼色,都不信。
“要被偷了就报警。”刘警官道:“我们警察是干嘛的?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要是被盗了就直接承认。”
“我明白我明白,我懂。”孟书文连连道:“真的没有被盗,只是我搞错了,误会,对不起。”
当事人都这么说,我们也确实没法坚持,刘警官摆了摆手便上了车。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却也没辙,只好跟着上了车,便见孟书文迅速关上了门。
说来也真邪门儿,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扯上了关系,我本来忙得都快把他忘了,谁想到他竟然自己又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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