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韩城市局打了个招呼,我就开车返回西安。
一路上感觉情绪挺低落的,恰逢正好是个阴天,搞得人浑身不得劲。
我抽着烟,一手把着方向盘顺路往回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天气有关,今天这路上车也少得邪门儿,隔好一会儿才能见着一辆,让本就荒凉的省道更加落寞了几分。
我越开越觉得气闷,索性停在路边,熄了火又点上根烟,打开车窗透气。
给雷蒙汇报的事儿,让我憋屈了一晚上,他那态度实在是让人窝火,好像中国警察都很无能似的。
这事儿明摆着,他们不通报具体案情根本没法查,我估计我无功而返,局里面也不会说我什么,可听他那话,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他撇嘴轻蔑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爽。
他娘的,人活脸树活皮,不蒸馒头争口气!
我拿定主意,扔了烟头给姚晓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估计是上完夜班还在睡大觉,好在昨天临走时记了那个二婶儿的电话,给她打一个看看。
庄户人家都起得早,很快电话就接通了,传来二婶儿的声音。
我表明身份,她倒还记得我姓李,我就问:“二婶儿,你们村以前是不是有个韩**?”
“有啊,死了好几年了。”她为了迁就我,口音淡了些。
我道:“那她没搬来前是什么地方人?大名叫什么?”
“哟,这可问住俄啦,你等下,俄问问俄娘。”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方言的对话声,听不太清楚,应该是二婶儿在问老太太。
好一阵子,二婶儿才又道:“俄娘说,她原来好像是南面马家庄乡附近的人,大名好像叫个韩彩凤,时间太长了,记不清了。”
我一边拿笔记着,一边问道:“那她在那边还有什么亲戚吗?”
二婶儿又用方言高声问了几句,回道:“这个就不知道啦,俄娘说,十几年前听说她去寻亲了,后来寻到没寻到就不知道了。”
我道了谢,挂断电话,拿起地图,果然见上面有个马家庄乡。
于是我就打电话给刘科长,告诉他我要去马家庄,车看样子还得多用几天。
他挺痛快就答应了,完了又告诉我那边派出所的负责人和电话。
尽管我知道是由于公安部下令他才会这样配合,但心里还是挺感激他的。
我收拾了下东西开车上路,一旦有了目标,积极性就不一样了,浑身感觉有劲儿了不少。
到马家庄的路比较好走,我连韩城都没进,按导航一直往南,约莫也就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合阳县,又找到派出所,通报了身份。
这趟出差最爽的是走哪儿都是一副笑脸,以往这种情况可真不多见,地方公安机关事务繁忙恨棒打人两眼朝天爱理不理经常都有,别管雷蒙什么派头,总之我这狐假虎威的感觉可真有了。
寒暄没几句,负责接待的警官就道:“刘科长来过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路上我就想好了,这种事还真得地方帮忙,总不能我挨家挨户问去,当下就说明来意,告诉他要找认识叫韩彩凤的,大概是十几年前从这里搬到黄花渡的,前几年已经过世。
那警官满口答应,接着就去布置,又给我安排了招待所。
这种走访的事需要时间,我估计怎么也得三四天工夫,因此他这安排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了,我连连道谢,和他聊了一会,也真没那厚脸皮再吃人家饭,就推说去招待所休息,自己溜了出来找饭馆吃饭。
随便吃了点东西,还真是感觉倦意上来了,就打消了闲逛的念头,问了问路,找到招待所进房间睡觉。
也不知多久,听到电话响,迷迷糊糊接了起来,是那派出所的警官打来的,说线索已经找到了。
我精神一震,看了下时间,也就过去三个多小时,这小地方的警察工作效率也未免高的吓人了吧?赶忙答应了一声,穿好衣服就跑到所里。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个小女孩,在沙发上坐着。
那警官已经站起身来,笑着冲我道:“李警官,这位韩大姐有个远房亲戚,我们核对了下,就是你找的那位韩彩凤,你具体可以问她。”
我也笑道:“你们效率太高了,简直让人吃惊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也不是,碰巧上午才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我们通知到村委会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那些人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找来的。”
我一愣,已经有人问过,那就是说,有人和我的目的相同?难道是国际刑警方面的人来过了?
不过看那警官话里的意思,显然他们没得到什么通知,莫非说他们暗自行动?
我还疑惑着,那警官道:“这样,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回避一下。”
他说着就带上门出去了,我便坐了那韩大姐对面,同她握了握手,她似乎有点拘束,犹豫道:“警官,俄二姑奶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我赶忙道:“不是,你别误会,只是黄花渡的一个人涉及件小案子,和你姑奶关系不错,我来了解点情况。”
她哦了一声“俄就说,俄二姑奶那人整日价吃斋念佛的,能犯啥案子?”
我也没心思跟她多解释,就问:“韩彩凤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到黄花渡的?”
她摇头道:“不是不是,俄听俄大说,他和二姑奶是从河南逃荒过来,进了陕西以后走散了,他就留在这儿,二姑奶不知咋的就去了北边,二姑奶来寻亲的时候俄才十来岁,他们兄妹俩抱头哭了好一阵儿呢。”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河南去了?
我呆了呆,又问:“他们逃荒是在什么时候?”
她一听就笑了“你年纪小,连这都不知道,四二年嘛,大饥荒,很多河南人就是那时候来的陕西。”
好家伙,四二年?夏莲要那时候救过韩彩凤,过了五十多年又生下夏娇,那不成了妖怪了?
我听的不得要领,拿笔记了下“那,你们老家是河南哪里?”
“这你可问住俄了。”她皱眉想了一阵“早些年俄大说带俄回去瞧,这他也过世了,没回成,就听他说,好像是在黄河边儿上,叫个甚窟的。”
黄河边儿?我心里一震,这不是和姜教授的故事相同?所谓的什么河神娘娘之类?
到了现在总算是绕回到夏莲身上,可这线索未免也太荒谬。
我心里叹了口气,又问她“你听没听你爸爸或者是你二姑奶提过……河神娘娘……反正类似这样的,什么……传说?”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你们这些娃……还信这个?”
我当然没法解释,随意支吾了一声,想了想才又道:“你们在老家还有亲戚吗?”
“没了。”她挺痛快就道:“四二年饿死的人可多了去了,听俄大说,他解放后还回去过一次了,连认识人都找不到。”
我几乎想把本子撕了,这他娘的怎么查?
强压住烦躁,留了她电话,正要开口说再见的时候,脑子里倒一闪,赶忙又问:“你说过,上午有人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她点头道:“是啊,跟你问的差不多少。”
“是什么样的人?”
她道:“是几个外国人,不过中国话说的倒是挺不赖的,再就是他们倒好像知道那地方,我一说什么什么窟的,他们几个就互相瞧着乐。”
“他们还给了俄糖吃那。”她身边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立时道,炫耀似的扬着手里一张花花绿绿的糖纸。
看样子是国际刑警的人来过,而且他们所知的似乎远比我要多得多。
我走着神儿,顺手将那孩子手上的糖纸接了过来。
糖纸挺精致,上面全是外文,我英文水平不算太好,不过普通的还能凑合瞧,看了看倒不像是英文,只最下面有行小字写着是意大利的一家什么公司。
一刹那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想了想才回过味儿来。
先前我以为是国际刑警方面的人来过,调查夏莲的事,可是如果这样,雷蒙完全没必要再让我来,纯属多此一举,如果说他信不过我的能力,又派了人手过来,也不可能快到这种地步。
再者,国际刑警再神通广大,调查这种乡村里的事怎么也得通过地方警察,这可不是大城市,随便给公安厅市局打个电话就能得到一大堆资料。而且韩**去世好几年,本身又是外地人,所在地也经过搬迁和归属变更,这么复杂的情况能掌握的只有地方派出所,就是联邦调查局都做不到。
我越想越觉得可疑,陡然间又想起雷蒙提过,似乎有人打算和夏娇接头,他的手下也是把我当成是那些人才起了误会,难道说,这几个人也是那伙人中的?
这时候线索当然就至关重要了,我看了看糖纸,估计被那小女孩把玩了好一阵子,指纹之类的肯定是废了,但好歹聊胜于无,就跟那小女孩道:“这个,能给叔叔吗?”
那小女孩嘴一瘪,摇了摇头,韩大姐拽了她一把,操着方言就骂开了,那小女孩立时多云转雨,哭了起来。
我没办法,身上也没什么能吸引小孩子的玩意儿,只好掏出十块钱塞到那孩子手里,让她买些糖果吃,韩大姐道了好几句歉,半推半就收下了。
送走她俩就赶紧给雷蒙打电话,将事情进展和我的推测跟他说了一遍。
雷蒙开始还挺不耐烦的,一听到我说的几个外国人一下子声音就变了,大声道:“你说他们往哪儿去了?河南?什么地方?”
我马上就明白我的推测对了,赶忙道:“目前还没查到,是一个小地方,应该在黄河沿岸。”
雷蒙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之后才道:“我会和河南方面联系,让他们找地方,你马上沿这条线追下去,我会安排人接应你,记住,只是追踪,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很可能有武器!”
我也立时来了精神,答应着挂断电话。
看来事情开始好玩了,而且最让我高兴的是,雷蒙这家伙应该不会再瞧不起中国警察了吧?
我赶忙又给刘科长打了电话,本意是打算让县派出所帮忙把车开回西安去,自己直奔河南,没想到刘科长一听就笑了,说都是自己人,这话太见外,你开车过去,等用完了再还,或者把车留到河南省厅,让他们派个人送回来也成。
我赶忙道谢,要是赶长途车,来来回回耽误时间可就多了,当下跟县派出所打了招呼,就动身前往河南。
陕西河南挨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上了运风高速又转连霍高速狂奔了三个多小时,看导航已经显示进入河南境内。
地方是到了,可韩大姐说那什么地方又得怎么找?
找了个出口下了高速,进了个叫观音堂镇的镇子停下车,正打算给局里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和河南方面联系一下,没想到电话倒响了起来,我一问,竟然是河南公安厅打来的。
打电话是个姓蔡的警官,据他说已经接到了厅里的通知,会全力配合,不过我提到的三个字的带窟的地名没有查到,似乎又不像是龙门石窟。
我对这事的认识只怕比雷蒙他们还要深刻点,就说你试试找以前的地名,解放前的。
蔡警官犹豫了下,不过仍旧一口答应,问了我所在地,让我等消息,就挂了电话。
我也是真累了,这一整天一顿奔波,眼皮直打架,找了个利索地方停下车,放倒了椅子打算打个盹儿,没想到一闭眼竟然睡了过去,一直到电话响,再睁眼才发现天都黑了。
电话果然是那蔡警官打来的,本来我对他们的办事效率很有意见,可转念一想人家忙乎到这么晚,也挺不容易。
蔡警官说,村子古代名字警方这边没法查,后来还是联系了省档案馆,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带窟的三个字的地名确实有一个,是在黄河的边上的一个小村子,名字叫岩龙窟。
怎么着还有这种怪地名儿?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漫画电影里才有的地方。
蔡警官也笑,说他刚听到也觉得挺古怪的,档案馆的人介绍说,这地方好像是因传说得名,据说是村子边有个岩洞,古代传说里面曾经睡了条龙什么的,本来压根儿就查不到,后来还是个在档案馆工作二十多年的一个老馆员从县志里翻出来的。
我这才明白是岩石的岩不是火炎的炎,也不禁觉得好笑,就问具体位置。
他说这地方可难找了,村子解放前就荒废了,后来黄河改道,千里河滩一片空旷,根本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个村子黄土下埋着。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虽说我也有难找的觉悟,不过这所谓的千里河滩,没一千里只怕八百里也有了,这怎么找?
蔡警官说不过根据档案馆的推测,应该在杨树坪附近,属于陕县,你可以到那边打听试试看。
我正发愁,没想到他还卖了个关子,心里暗骂,又想他毕竟是忙乎到大晚上,也不容易,就道谢挂了电话。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