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鬼小荷（三）

那翠真在门外透过窗垄就影影绰绰见屋子里不只一人，至进来，只看见文博一人，就有了疑心。

文博见翠真进来，心中有鬼，自是神色慌张，又强装欢颜道：“娘子何来？一路劳顿，快坐下来歇息歇息，待我斟茶来。”

翠真何等聪明女子，一见丈夫神色，又见青天白日床帐高挂，便知不妥，于是笑道：“我来的可不是时候，扰了你们的好事了。”

文博登时闹了个红脸，嗫嚅道：“娘子何来此言，何来此言。”

翠真在椅子上坐下，心里认定准是那小荷跟随而来，高声道：“姐姐即在，何不出来相见，论理你们认识在先，你地位在我之上，请姐姐出来上坐，妹妹这就给你敬茶行礼。”

翠真这一招，反倒把个文博弄得没了主意，坐立不是，小荷在被里也躲不住，只得横下心来，撂开帐子走出来。

翠真见一曼妙的身影从那帐子里起来，心中怨气顿生，心想不知是何等尤物，哄得丈夫如此，有心要与她比得一比。

及那小荷出得帐子，露出脸来，翠真倒吸一口冷气，掩嘴惊呼，一口气憋在胸中，身子后仰，背过气去，吓得文博抢过来扶住她，搂在怀里，死命掐她人中，好一阵这翠真方缓过气来，伏在文博怀里，幽幽叹道：“真个吓死我了，这个是何人，为何这脸变成这样？”

小荷掩面立于墙角，心中大恸，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文博将翠真扶在椅子上座好，撩衣跪下来。翠真点头，知他必有话说。

文博边流泪边向她说着小荷的事，到动情处，翠真忍不住也开始拭泪。至说完，文博便深深叩头下去：“望娘子成全，准文博迎娶小荷过门，否则文博唯有陪她一起赴死，以了却这段孽情。”

翠真听他说完，起身过去拉了小荷的手，说道：“本是姐姐认识他在先，姐姐又为他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他自该娶你过门，我可算什么，文博不休我就是我的福气了，以后早晚只在姐姐眼前奉茶应承，只不赶我出门便是姐姐菩萨心肠了。”

一席话说得小荷忙低身施礼，口中连称不敢。翠真携她手坐到床前，瞧她脸上的伤疤道：“姐姐这疤，妹妹看了也心疼，恨不能替你受罪，这省城名医聚集，明儿妹妹便亲自上街遍请名医，务把姐姐治好。”这翠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小荷越发不安，挣开她的手，在床沿上跪下，哭道：“姐姐才是文博明媒正娶的妻子，正经我可算什么，只要姐姐不嫌弃，允我留在他身边便是大恩了，我又能多求什么？”

文博见她俩互相谦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心里感念翠真的大度，便也过去给她施礼道：“娘子果真是我的知已，文博粉身碎骨也必不负娘子大恩。”

翠真白了他一眼，笑道：“还不读书去，待考取了功名，我自去跟公公说，讨得妹妹进门可好？”文博喜得自去读书不提。这翠真也当真如其所说，把那小荷当成姊妹一般相处，每日只在一处闲话针钱，又派家人四处寻访名医为其治伤。

转眼乡试完毕，文博自觉不错，只留在省城等着放榜，待放榜那日，心中悬悬，一早便去等候，果然中了第二十三名举人，三人欢天喜地收拾行李回家。那家人早先一步回家报喜去了。

一路无话，回到家中，曲太公自是乐不可滋，欢天喜地，在家连连大开宴席，又广放粮仓，发狠施粥舍米，以积功德。

再说这小荷，跟着回来后，翠真和文博商量说：“先前公公对妹妹印象不佳，若贸然进门，必惹恼了他，以后倒不好说话，怕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不如先找间房子住下来，趁公公欢喜之际，由我提出接进门，就算公公不允，也有个退步。”

文博也思想如此，便依她所言，在自家的大宅后悄悄买下两间房子，买了简单家具，把小荷安置下来。

话到如此，这小荷也算是个功德圆满，结局尚还是个过的去了，虽说面貌已经不堪，幸得文博不弃不离，这翠真也大度豁达，许她进门，又如亲姐妹一般相待，小荷也自心满意足，安心在房子里住下，不再想生死之事，但等那头的好消息迎她进门。

这翠真果也守信，选了一日公公心情大好之时，跪倒在他眼前，说了小荷之事，并一再央求公公不计前赚，迎娶那小荷进门以安文博之心。

曲太公初听此事心中极是不快，嫌那小荷出身不净，又兼现在毁了容貌，只想许她几百两银子打发了了事，却经不起翠真一再恳求，又转念一想，儿子现在也已然有了出身，又有娇妻在侧，况那粉头又没了好相貌，也惹不出什么大风浪了，即然儿媳都不在意，他也不必深究，便点头应允了。

文博这一喜不要紧，赶着过去给小荷报信。稍后便有翠真遣人送来锦衣玉袍，头面首饰，以便她迎娶之时梳妆打扮。小荷自是欢喜不尽，跪在炕上朝上嗑头以感翠真之恩。

到了迎娶那天，文博换上华服出门，雇个小轿便去了小荷住处，翠真在门口目送他走去。

这小荷换上大红嫁衣，在家专等文博上门，等了半日没有动静，却忽闻前面大宅里传来哀乐之声，心下着急，换了衣服，便出来观看。

这一看不要紧，但见那大宅门前挂起了丧幡，糊上了白纸，里内哭声震天，来来往往的人都穿起了重孝，初时这小荷以为是曲太公去世，便揪住一个来往的下人问，那下人摇头告诉她，不是老的却是少的，是少爷没了。这却是深冬两桶冰水彻头浇，炎夏一盆热火心中烧。小荷立在当街半天喘不过气来，又没个问处。自思文博即去了，她哪还有理由留恋这尘世，赶着去作对鬼夫妻也倒罢了，遂强拖三寸金莲回到屋内，一根麻绳吊死在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