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回到安县之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诚哥了。事实上我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诚哥就坐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刀,不过是一把水果刀,他正低着头认真的削着苹果,我很难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为什么可以把苹果皮削的那么薄。
我想抬起手,可是胸膛疼的出奇,喉咙里像是塞着干草一半难受,而右手也是挂着点滴,我慢慢地去回想诚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一开始回想脑袋里就传来一阵疼痛,我记得我明明是睡在孟一山家里的啊!
我刚做完手术,肺部严重感染,又引发高烧,39。5度,是孟一山把我背到医院的,昨天晚上我们回到安县已经是深夜,我没地方去,便跟着孟一山去他家里睡一晚上,我问他为什么不要诚哥的钱,他告诉我不干净的钱他不要,花了也不安心。或许是年纪相仿的原因,我对孟一山特别的亲切,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但是以前的事情都只字未提,看得出来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再聊下去我才发现这小子并不是我第一印象中的那么寡语,他简直就是一个话匣子,一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只不过是太内向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多说话。最后他告诉我,他是一个孤儿,他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做一个赶车夫,他不服,不服诚哥更不服命运,今天遇见了我,觉得我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就想跟着我出去闯荡。
我一笑,没有说话。到了孟一山家里我才知道他为什么想出去闯荡了,两扇破门所都没有锁,一推开门,屋子里除了炕和四面墙什么都没有,窗户上的玻璃都换成了塑料纸。我叹了一口气,这小子跟我真是有点像啊,就跟他说道,以后我们两个一起闯荡。
当天晚上我就开始莫名的咳嗽不停,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几次,但是我压根没拿着当回事,说白了,没钱。这些年我见惯了下层人民因为生活条件差,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什么病,然后就死了,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也没人会拿钱去救他,因为这种情况满安县都是,救一个两个无异是杯水车薪。
但是我没想到我这一觉睡下就差点没醒过来,早上孟一山发现我发了高烧,就背着我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肺部感染,又高烧不退,必须赶紧做手术,再拖人就要死了。可是一张白色的缴费单把我挡在了手术室的外面——要三百多,孟一山搜遍全身也不过几十块。我浑身通红像是要着火一样躺在长椅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孟一山疯了一般的抓住每一个路过的医生,乞求先救我的命,不过换来的却是比他们穿的白大褂都要苍白冰冷的话语:“先交费”、“前面交钱”、“滚开!滚!”,最后孟一山一咬牙,冲着几乎昏迷的我说道:“你坚持一会,我有办法!”,我眯着眼睛看着孟一山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知道这三百的手术费对于一个入不敷出的赶车夫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在长椅上彻底昏迷过去之前,我没能想出孟一山有什么办法,甚至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
可是等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竟然是正在削苹果的诚哥,又看着推门而入的孟一山,我明白了孟一山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但是他的性格很难开口求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动诚哥来救我的。
我虽然不知道久混江湖的诚哥处于什么心态救我,但是没有他我连躺在太平间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诚哥说道:“谢谢你。”
诚哥一笑,脸上横肉也跟着颤动,站起来拍着孟一山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的命是他救的,要谢你就谢你这位兄弟吧,够仗义!我服!”
诚哥留了五百块钱,说不够再开口,随后就转身走了,孟一山看出了我眼神中的疑惑,就赶紧过来把我按在病床上躺下。
“你别乱动就好了,医生说你易经没事了,但是脑子差点烧糊涂了,在医院老老实实的躺七天吧,七天以后可以出院了。”
我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七天,这七天里我的吃喝拉撒全都是孟一山一个人跑上跑下的忙活,但是我始终没有跟他说一个谢字,因为我知道,大恩不言谢,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孟一山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诚哥每天都会来,时间一长我能感觉到这个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来了就坐在床边削一个苹果,我醒着就递到我手里,我睡着了就放在床边,然后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
我出院的那天诚哥来的很晚,刚好赶在我和孟一山准备离开医院之前,但是他的面色很差,一问才知道,昨晚上和本地地头蛇胖老大火拼,情况并不妙。
我赶忙去看他的面相,眼红脸青,是丁火透出,眉末如刀,是命斩丁火,嘴唇干涩,是卯土透干,此面相主本造含血,昨晚上又是火拼,必定见血,此时是中午,子午冲煞,诚哥出了这个医院门,必定会有血光之灾!
“诚哥,你属什么?”
“……。”诚哥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说道:“属鸡。”
我点了点头,这时候孟一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我们三个就开始往外面走,一边走我心里一边算计,丁火透出被刀眉斩火,卯土透干是缺水,子午冲煞克的是阳火,如此一来……
此时刚好走到医院的大门,我一把拉住诚哥,说道:“你今天走不了正门,要想活,走后门!”
“为什么?”诚哥满脸疑惑的看着我说道:“我的人都在正门外面呢。”
我不知道跟诚哥怎么解释,只好一边拉着诚哥走一遍说道:“你今日命数阴煞,命理缺水,而你属鸡,子午火下天斩鸡头,也就是说你这个劫数是致命的,而前门此时正是太阳当头,你一出门就会死,而后门背阴,你就躲过去了。”
很显然诚哥听后半信半疑,但是他对那天晚上我展露出来的本事还是有点印象,就跟着我从后门离开医院。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一帮人,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明晃晃的砍刀架在了我们三个人的脖子上,押着我们进了一辆面包车。
车上的人诚哥认识,一进去诚哥就大喊一声:“胖老大,一码归一码,昨晚上火拼也好,在你的地盘上动土也好,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便,把他俩放了!”
我心里知道今天必定相安无事,破财免灾罢了,可是诚哥不知道,他在生死关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算是真正的看清楚了这个人,有义气!
“我已经三番五次通知你们老大了,我自个干了,这个地盘是我的!”胖老大满身肥肉,挤在车座子上满脸讥笑的看着诚哥,诚哥狠狠的咬着牙,仰着头,咆哮道:“安县还是程老大的地盘,你想单干,自己另找地去,来!痛快点!”
胖老大摸着刀子说道:“告诉你,外面早就有人想弄程老大,这里早晚是我的,不过今天我不杀你们。”
诚哥一瞬间愣住了,要杀要剐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是这时候他想起了我说的话,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有高人给我算过,我命属水,水中带财却不带命,财命我只能取其一,水又属阴,所以我有一个规矩,只在太阳底下杀人,”胖老大缓缓地收起了刀子,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颤动:“刚才在前门看你往后面走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了,你刚才在前门要是再往前走两步,我早就把你砍成八块了,你真TM命大!”
诚哥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我估计他又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我,玄学之术博大精深,但是并不是我的长项,我也不指望用这个吃饭。
“你们可以走了,但是把货留下。”胖老大从诚哥怀里缓缓抽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拿手轻轻打开,里面就透出了一丝闪闪的金光,胖老大咧开嘴一笑,也把一个包裹从车座子底下抽了出来,“噼里啪啦”一声响,放在诚哥面前。
这是道上的规矩,你要是越了界,盗了别人底盘上的墓,被人捉住要想活命就得把挖到的东西还给人家,当然一般是活不了的。但是还有一说叫做以物易物,像胖老大这样也必须拿东西送给诚哥,算作交换,不做归还之说,因为这些东西不是谁的,而是死人的。
胖老大已经拿着一堆破青铜器放在了诚哥面前,说道:“实不相瞒,昨晚上在一个进水墓里好不容易挖出来的,还没来得及鉴定,但也都是宝贝,选吧。”
宝贝?宝贝个屁!我一看那堆破铜烂铁,都已经生锈的不成样子了,分文不值,诚哥随手取了一个大一点的,在手里一掂量,说道:“就它了。”
诚哥拿的是一个青铜酒樽,但是三根腿只剩下一根,杯身也残破不全,我知道诚哥心里明白回去是跟大哥交代不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拿了就要往下走。
胖老大满脸横肉的脸上得意的笑了笑,用包裹把剩下的划拉起来,可是我一看,那包裹上竟然系着一个半个拇指大小的小石龟,赶紧喊住迈下车一根腿的诚哥,说道:“诚哥,咱要那个!”
诚哥一回头,看着我指的那个小石龟,皱了皱眉头,说道:“破烂玩意都一样!”
我笑道:“这个小,好带!”
诚哥不耐烦和我对视一眼,可是这一眼之后,在道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他立马眼神一变,回头把酒樽还了回去,伸手拽下了那个小石龟在手里。
胖老大不以为然的笑道:“哎呀,兄弟,你就带这么个b玩意回去,程老大不削死你才怪呢!”
诚哥没有说话,一头钻下了车,我也只是笑了笑,说道:“谢谢胖老大。”
“哈哈哈哈!不送!哈哈哈,程老大混得这么惨吗现在,这么个小王八都要,哈哈哈哈……”
程老大带人离开之后,刚才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诚哥,此时就像一个孩子一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个石龟,瞪着我就嚷嚷道:“你刚才一看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货呢,现在一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八成是石灰做的假货,我回去咋交代啊!”
我一笑,说道:“诚哥,这个比你拿的那个破酒樽可要值钱的多,说是价值连城一点也不为过。”
“去你妈的!”诚哥站了起来,一万个不相信的看着我说到:“就这玩意价值连城?”
看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诚哥,脸上愁得跟死了爹妈一样,我心想着诚哥怎么说也救过我的命,看他这般焦头烂额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说道:
“要不……我回去帮你解释?”
诚哥眼睛一亮,满脸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意味深长的大笑起来:“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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