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哎呀,横竖花穗已经去了,你们再争辩,也没有意义,”心宽体胖的丰春子忙眯着眼睛来和稀泥:“逝者已矣,生者该珍惜……”
阳春子则说道:“老四,你就不要多话了,多话也没有用!”
只有蛇一般那幽春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先瞟见了我,瞪圆了小眼睛。
“师叔,既然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就怪我自己罢,不要怪我爹爹。”我自正殿的正门昂着头进去,跪下来磕了一个头:“花穗不懂事,跌进了那千妖百鬼的地牢之中,教爹爹和姐姐还有各位同门师叔,师兄的担心了,花穗认罚。再去一次清扫地牢也无妨。”
“花穗……你……”掌门人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惊又喜:“你没事?”
在场的道士,都是在太清宫有身份有地位的,自然知道我是一个活人,不是甚么旁的异物,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来,尤其是玉琉,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深藏不露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难以置信来。
抱歉啊玉琉,我回来了。
柔翠则尖声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妖鬼将她给撕碎了的……这个花穗,一定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柔翠师姐说了可不算。”我微笑着说道:“父亲和师叔们,都修行多年,是蜚声中土的道士,难道还瞧不出来我是不是他们自小儿看着长大的花穗么?”
“花穗!”掌门人匆忙自那椅子上下来,两手落在了我的肩头上:“你没事?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师姐和你姐姐,要……”
“不过是一场意外,”我答道:“那个结界,准定是出了甚么纰漏的。方才我在那里与姐姐一道打扫的,可是只觉得身后一个力道,将我拍了一下子,我便跌了进去,只见那些个妖鬼迎着我赶上来,我便两眼一黑,甚么也不知道了,再度醒来,却只觉得周身都是异光,一个生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仙人,正在对着我笑。”
“老仙人?”掌门人忙问道:“那个老仙人,生的甚么模样?”
我忙答道:“五短身材,胖乎乎的,鹤发童颜,脸色是十分红润的,见了花穗,像是喜欢的很,还管花穗叫……叫徒孙……”
“啊呀,难不成,是师父他老人家显灵了……”丰春子忙道:“那老仙人,与你说了甚么?”
我摇摇头,道:“那老仙人说的话,开始是些个慰藉,说是幸好给他瞧见,才救回了花穗一条小命,花穗知道是救命恩人,忙且道谢,可是那老仙人却连连摇手,再说的话,花穗却听不懂了,只是颠来倒去,都是一句: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月春子皱眉道:“老仙人也是觉着,你这个孩子,生性顽劣,胡作非为,对你大失所望,才说的这番话罢?”
我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道:“这倒不是了,只听那老仙人管花穗说道:今次,你且回去,只说事情是一场意外罢,若是那别有用心的死不悔改,那老朽,也只得大义灭亲了。说着,管花穗背后一拍,说了一声‘显’,我便回到了太清宫的门口来了。”
“你后背上……”阳春子突然站起了身来:“是甚么?”
我早在紫玉钗街上经过的时候,那后背上,用玉琉平素使着的那个茉莉花的香粉,悄悄的印上了一个手掌的痕迹,这下子,也假装不明白:“后背?花穗不知道啊?”
掌门人望着我背后那个手掌印子,捻起来了一点香粉,皱起了眉头来,望着玉琉。
玉琉根本没推我,推我的是柔翠,自然觉得事情与自己无关,忙也站起来,假意惊愕的说道:“怎地,像是一个手掌印子?”
“是么?”我忙问道:“手掌印子是怎生印上的?灰土么?”
“是香粉。”掌门人望着玉琉,道:“你过来瞧瞧,怎地,倒像是父亲买给你的茉莉香粉。”
哎呀呀,好运气来了,真是什么也挡不住,那个味道的香粉,居然是掌门人自己买的,话不用多说,玉琉,看看这次,你要怎生将自己洗刷清楚,我也跟着长一长见识。
“这个……”玉琉摇摇头,十分抱歉的说道:“那个香粉,玉琉不小心,上次七夕出去游玩,不知道怎么,却给丢了,怎地,居然会落在这里……”又对我说道:“妹妹,是不是你喜欢,顽皮了拿了过去恶作剧的?你只要说一声,姐姐再喜欢的东西,也会立时给你的,何故这样捣蛋。”
“是么?”我奇道:“我并不知道啊……爹爹也知道,花穗平素,并不用香粉的,何况,作甚要将那香粉印在后背上,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自己是个贼?”
“花穗方才说,是因着有一个力道,将你给推下去?”阳春子瞪着铜铃大眼,扫视着柔翠和玉琉:“你们两个,不是说花穗自己顽皮,跌下去的么?”
玉琉虽然还是处变不惊,神色从容,可是那柔翠的脸上,早变了颜色,一道一道的汗水,自头发里冒出来,冲刷的脸上那香粉一道儿一道儿的,煞是可爱。
玉琉忙坦然答道:“那一瞬间,许是妹妹给那妖蛇惊吓,记混了也不好说的。”
“花穗便是顽皮,有结界阻挡,也不好跌下去的,何况花穗的灵气,众位有目共睹,也不好那么简单就开了结界的屏障罢,所以花穗说,是不是结界出了纰漏呢……”我忙道:“对了,那些个妖鬼之中,没有可以口吐人言的么?寻了妖鬼问一问,大概也就知道了。”
“都是些个无法沟通交流的异兽妖鬼,才关起来了!”丰春子连连摇头,道:“他们看得见,也说不出哇。”
“玉琉,柔翠,你们再好好想一想,花穗究竟是怎么跌下去的?”掌门人一脸的严峻:“本座不希望,听到了假话。”
月春子忙道:“掌门师哥,这几个孩子,都是咱们自小儿瞧着长大的,是个甚么品性,你心中不清楚么?我只不相信,能有人推了花穗下去。”
“可是我也不信,花穗会自己跳下去。”阳春子倒是跟月春子杠上了,他是出了名的固执脾气,好像很会钻牛角尖:“师妹,你觉着,那个印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月春子胸有成竹的说道:“香粉那种东西,便是证据?谁蓄意害人之前,教自己露出了马脚来?”
“可是照着花穗那一说,分明是师傅显灵,才出来那个印子的,准定是师傅的指引。”阳春子道:“若说不是师傅相救,那玉琉与柔翠,分明见到花穗跌下去了,怎地还能活着回来?”
“这……”月春子还是不松口:“准定是有旁的误会,玉琉的性子,大家有目共睹!掌门师哥,横竖花穗现今都没事了,该庆幸,不是该问责,可也没有证据,说是玉琉动的手。”
阳春子则偏要唱反调,望着镇定自若的玉琉和神色慌张的柔翠,道:“掌门师哥,师弟倒是觉着,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望着掌门人,忙道:“父亲,花穗也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也未曾瞧见当时的情形,怎么说都是心底没底,怕冤枉了谁的,若是为着花穗,花穗请父亲,还是息事宁人罢。”说着且跪下来,道:“追查下去,只会伤了更多人心。”
场面话,我也会说的很,这样下来,谁都会当我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打碎牙齿肚里咽,忍了下去,以退为进,方才能教玉琉那个一片完美无瑕,蒙上些个阴影,为着以后的大事做打算。
“可是,这样的话,实在对你不公平的!”掌门人道:“断然不能让这个悬案,助长了太清宫的不正之风。”说是这么说,掌门人实在也是为难的,好不容易小女儿死而复生,矛头又指向了二女儿,啧啧,手足相残,当真难办。
好像,掌门人需要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
“毕竟,是没有证据的。”我忙道:“父亲,谁也没有亲眼瞧见。”
“这件事情,本座一定会清查出个水落石出的。”掌门人那精光四射的凤眼一扫,道:“你们几个,便好自为之罢。”
我与玉琉柔翠忙行了礼,三个人各怀心事。
我敢保证,虽然事情苦无证据,可是太清宫的人都不傻,玉琉这下子缠绕进了这样的事情来,大家便是嘴上不说,可是谋害妹妹的那个名声,只怕便要坏下去了。嗯,大家会怎么说呢?
“不过是仗着月春子和掌门人,方才逍遥法外。”
“实实的,那玉琉可是个笑里藏刀的,连亲生妹妹也要下手的人,对待旁人,又会是个甚么招数呢?”
连皇帝老子,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流言蜚语一起,看看她在太清宫如何自处。再配上之后跟赤面夜叉的计划,真是做梦想想都会笑。
刚刚回到了小院儿,麻雀婆婆和那无双便蹦跳着,说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我笑了笑,却见朱颜郡主也来了,正自内室里出来对着我笑呢,青鸾见了我,便又是哭又是笑起来:“花穗小姐,青鸾几乎给您吓死了……方才有人报信,说您……说您没了,后来,又来了人,说是您回来了,教我好生伺候着,青鸾这一颗心,今日里七上八下,绞弄的几乎背过气去了……”
我先跟朱颜郡主行了礼,又忙亲厚的挽起了青鸾,道:“你别听风就是雨,我这命可大着呢!你只等着以后跟着我享福就是了,放心放心。”
“便知道,你是属蚂蚁的,踩也踩不死。”朱颜郡主扑哧一声笑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头一次,你是从榆木疙瘩,平白有了灵气,这一次,又从妖鬼地牢里死里逃生,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一个甚么大造化呢!既如此,本郡主,也跟着你吃香喝辣罢。”
我笑道:“郡主玩笑了,以后花穗须得长点儿心眼儿,方才能再太清宫安身立命。”
“本郡主听眼线说了,”朱颜郡主神神秘秘的说道:“都说是那玉琉将你推下去的?”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抖搂的倒是够快,我忙问道:“大家伙是怎么说的?”
“本郡主听说,是因着那玉琉记恨你得宠,才趁机动手推你下去,结果,你福星高照,居然给那璇玑子大仙救下了,还留下了香粉手印子,作为警示,谁不知道是玉琉动的手?柔翠那副样子,神神叨叨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几分。”朱颜郡主道:“不想玉琉,居然真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难不成普天之下,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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