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得出这七珏姑娘身体虚弱,面色微微发红,有点力不从心,我忙说:“七珏姐姐不用客气,还是安生坐着罢!梅菜是来探视姐姐的,累着姐姐不是更得不偿失么!我平素也并不讲究许多礼节的,姐姐也万勿客气。”
七珏姑娘笑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多谢这样照顾我们。早听说你们家的点心在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都有名的,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道:“姐姐过奖啦!”便把今日带来的放下了:“姐姐留着慢慢吃,是些个松子糖,桂花糕,千层酥之类,得了闲就着茶打发时间正好。”
七珏姑娘道一声破费,我问道:“姐姐今日觉着怎么样?”
七珏姑娘凄然答道:“还是老样子,恨极了这副身子,甚么活计也干不得,只拖累了弟弟了。”
七砳答道:“姐姐莫要胡思乱想,血浓于水,你可是我最亲的人,养好了身子,比甚么都强的。”
说着,跟我告了罪,自去烧水煮茶招待我了。
七珏姑娘瞧着七砳出去了,擦了擦眼泪,道:“若不是为着我,想必他早便成婚生子,不至于耽误成这样,有时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偏生又苟延残喘的活着,倘若为了我,打了光棍,他日下了阴曹地府,祖宗想必也饶不过我……”
我忙道:“七珏姐姐可莫要这么说,您年纪还轻,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七砳哥哥又能干,好日子便在眼前呢!”
七珏姑娘一听倒是破涕为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很会说吉利话,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少不得好好谢谢你。”
我笑一笑,瞧见七珏姑娘念得旧书,随口问道:“姐姐看的这是甚么书?”
七珏姑娘忙道:“见笑了,倒显得附庸风雅,小时候家中邻居有一个私塾先生,跟着白听了几堂课,约略识得几个字,不想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在家中躺着憋闷,央弟弟买了本仙妖狐鬼的旧书看。”
说着把那书翻过来,但见书封上写着“平妖驱鬼传……”几个墨汁淋漓的字。
我不由笑道:“姐姐这爱好倒是怪别致的。”
七珏姑娘忙道:“说起来,姑娘似乎是紫玉钗街上出名的龙神使者?”
我笑道:“徒有一个好听的虚名罢了,梅菜不过了龙神爷座下跑腿干杂货,定期摆放供奉的小丫头,帮着龙神爷查探些个异事,龙神爷显了神通,我也跟着沾光就是了。”
七珏姑娘一听,忙抓住了我的手,连声道:“倘若当真如此,那姐姐斗胆央求你一件事,请龙神爷护佑可好?”
“诶?”我忙问:“姐姐有什么事?”
七珏姑娘回头望了一眼七砳正在忙碌的厨房,低声道:“我只觉着,我弟弟这一阵子,倒像是有许多的不对劲。”
我忙问:“姐姐此话怎讲?七砳哥哥哪里不对劲了?”
七珏姑娘压低了声音,十分认真的说:“我,我看见了一个灯笼,一个凭空飘浮的灯笼,照着他回家的路。”
连七珏姑娘也瞧见了……我忙问:“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给您瞧见的?”
七珏姑娘小心的答道:“便是在最近这几天里,他往烟雨阁去开始的。”
烟雨阁便是龙井口中那玄阴地的中心,我自然也见过许多异事,发生什么,似乎都是不奇怪的。但是七珏姑娘这样处变不惊的模样,倒是让我十分意外:“不想发生那样诡异的事情,七珏姐姐倒是十分冷静,若换了旁人,见到了那个光景,说不定吓都吓个半死。”
七珏姑娘勉强笑道:“你不知道,我天生,便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小时候隔壁算命的大爷说,就因着我生着这双活人不该生的眼睛,阴气过剩,才换得这样虚弱的身体。自小儿起,无头的尸体下地走,三条腿的怪鸟上天飞,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我一听,这才明白:“原来姐姐也有一双通灵的眼睛。”
七珏姑娘笑道:“说好听了是通灵,说不好听了,不是鬼眼是甚么?便是因着这双眼睛,想来不祥,才招致家中这样不顺,连累弟弟也……”
我忙道:“不瞒姐姐,梅菜我机缘巧合,也有那样一双眼睛,可是这双眼睛只觉得便利的很,能帮上有不祥的人家平定祸患,不是很好么!可以祛除不祥的,也不能算不祥了。”
七珏姐姐十分惊喜:“不想妹妹竟然能与我是同一类人,可不是缘分么!这件事情,看来寻你是寻对了。”
我笑着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七砳哥哥他,自己不知道么?”
七珏姑娘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不大好说。我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平素可有觉着不妥的地方,可是他只是说一切安好,想必是我读多了鬼怪故事,胡思乱想罢了。”
我点点头,道:“不瞒姐姐说,梅菜也见过七砳哥哥身后那个漂浮着的灯笼,我也问过,可是七砳哥哥便是姐姐方才说的那样回答的,我正听说了灯笼的传说,心里有点在意呢。”
“你说的那替身的传说么?”七珏姑娘脸色也青白了下来:“给我瞧病的大夫与我谈笑间提起过,说是我们家便是做灯笼的,不知道会不会来我们家借了用呢!”
我忙宽慰道:“横竖不曾有人当真见过,谁知道有几分是真的,姐姐也莫要太害怕,对了,姐姐方才说,七砳哥哥是有许多的不对劲儿?除了那个灯笼,还有旁的事情么?”
七珏姑娘紧张的点点头,道:“梅菜姑娘,因着你是龙神使者,我对你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这件事情,还请你万万不要对外人说起来才好。”
我连连点头:“七珏姐姐放心罢!梅菜我时常充任代为求龙神爷忽悠的使者,各家秘事,也都告知我过,但是我除了与龙神爷祝祷时,别处是不会说的。”
七珏姑娘听了,这才说道:“那……那我便放心了,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怕对七砳的声誉有损伤,前日里,七砳回来,带着些酒肉味道,只说是在外面遇上了旧主顾,招待着喝了些酒,还给我带回来一些零碎吃食,和大包小包未拆封的东西,只说老主顾所赠,他向来对我无话不说,最是老实的,我自然也不疑心,他照顾我吃过了,我们便就各自睡下了。
七珏姑娘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接着,那日早上,他便给我打开了大包小包,竟然从里面拿来了上等的山参,硕大的灵芝,还有装在锦盒之中的鹿茸,样样价格高昂,是我们平素断然买不起的昂贵东西,我问他哪里来的,他居然只说,是那老主顾约他出去做灯笼,家中吃不了送的。这种谎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着实教人无话可说。”
我忙道:“姐姐,这个哪里有准呢,也许当真好运气,碰到了豪客,前几年,烟雨阁还去了一位随手抛洒金子的豪客呢!”
七珏姑娘忙道:“我当时也只觉得他运道好,碰上了好主顾,不疑有他,谁知道,那些个补品,来路却是不正的。”
我奇道:“怎么个不正法?”
七珏姑娘道:“这日里,刚巧常来给我瞧病的黄先生来了,我随口询问现下市场之中补品的价格,闲聊了几句,谁知道,黄先生却对我说,提起这昂贵补品来,才从一个达官贵人家瞧病回来,听闻京城里一位周御史家中正出了大案,倒也与昂贵补品有关。
说是有外地的下属为着祝寿,赠送与周御史的关东特产若干盒,才孝敬到了府上,给周御史锁进了库房里,不料第二日,拿出来想用时,却发现那些珍贵补品却已然不翼而飞。
而同放在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却分文没动,仅仅丢了那昂贵补品,不知那是一个甚么怪贼,这件事情教周御史大怒,叫了人来查案,却丝毫不见线索,那个库房戒备森严,锁也完完全全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也只有周御史自己持着的那一把,连个耗子窟窿都是没有的,总不能说是老鼠拖了去,实在是无从下手,简直称得上不翼而飞,也成了一段无头公案,这件事情在官场里倒成了笑料,只说那御史家中的连老鼠也是清高,瞧不上铜臭之物的。
我便问是何等补品,不料黄先生答了来,居然与七砳拿回家的物品种类一一吻合,丝毫不差的,我心下发慌,待黄先生回去了,忙把那补品打开来细看,果然,一盒山参之中尚夹着一封信件,便是这批补品的种类数量的礼单,正写着周御史亲启。”
我一听,登时也愣了,忙道:“如此说来,那些补品的来路果然……”
七珏姑娘接口道:“是以,我疑心,莫不是那灯笼妖鬼,附身在七砳的身上,才有这样大的神通,叫七砳得了那珍贵的补品?我着实不信,那样老实巴交的弟弟,居然成了一个飞贼……”说着说着,七珏姑娘脸色潮红,又是一阵咳嗽。
我忙去拍背,这时,七砳烧好了水,泡了茶便过来了,见状便道:“不想你们倒是投缘,还是女儿家的私房话多些,像是怎么说也说不够似的。”
七珏姑娘止了咳嗽,强颜欢笑道:“难得家中有人来陪着说话,又是对脾气的,自然说都说不完了。”
七砳一听,忙道:“那可甚好,梅菜若是得了空,也请多多陪陪我家姐姐。”
我忙道:“那是自然,如蒙不弃,梅菜也乐得多一个姐妹呢!”
我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告诉龙井,不多时,我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家去了,七砳挽留不住,便道:“梅菜,咱们一道去罢,我正好也要到一个旧主顾家中做工呢!”
我一听,大喜,心下想着,该不会这便是那七珏姑娘口中神秘的老主顾罢?
忙趁势点点头,在七珏姑娘的目送下随着七砳一起出了门口。
七砳随身携带着彩纸,笔墨,还有扎灯笼的纸和支架,我趁机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此番给哪一家主顾做灯笼?”
七砳笑道:“便是给紫玉钗街不远的吴家大院,那吴员外過寿,他们家吴少爷因着与我熟识,也便信得过我,给了这样的好差事。”
“吴家?”我挠挠头,却怎生也想不起来有个吴家大院,便问道:“敢问是哪一个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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