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那个七砳,心里倒是也怪同情的。
待送完了点心,我提着篮子出来,边走边看着那花灯,突然一个声音自树荫里面传出来叫了一声:“姑娘!我等你有一会儿啦!”
我回过头去,只见那七砳自树荫下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手边一点彩纸,潦草的扎了一个荷花灯,听说姑娘回家要走夜路,见你手里没有灯笼,只怕不方便,要是姑娘不嫌弃,这个荷花灯送与你可好?也不枉做我一个赏识灯笼的知己。”
不料想我送完了点心,那七砳居然还未曾回去,居然还给我做了一盏灯笼,不由让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来,忙道谢说:“七砳哥哥可当真太客气啦!多谢多谢,只是梅菜没有甚么回赠,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七砳爽朗一笑,道:“姑娘言重,一个灯笼,值得了甚么,若是不嫌唐突,便拿着这个灯笼赏玩吧!毕竟知己难求,也算是个缘分。”
我忙又道了谢,取过灯笼来,细细一看,只见花瓣娇俏,底托碧绿,花蕊之中插上蜡烛,闪现出柔和亮光来,美轮美奂,简直能与池塘之中的真荷花争妍斗艳,越看越喜欢,着实教人爱不释手。
我便在那七砳的目送下,高高兴兴的打着那个灯笼回家去了。
灯笼的光温暖的照在青石板路上,指引我回家的方向,着实是让人安心不已。
这几日,那七砳总在烟雨阁里做灯笼,挂灯笼,大概莫先生砸下了重金,要把烟雨阁的夜色装点的更加华美些。
我们可饱了眼福,只觉得那巧夺天工的灯笼看得人如痴如醉。
我便于那七砳有了点交情,再见了面,也拿了家中的点心回礼那灯笼,七砳推辞不过,也便收下了,却不曾见他吃,便问道:“只见哥哥收起,却不曾见哥哥尝味道,可是吃不惯味道?梅菜下次换了别的口味可好?”
七砳却笑答道:“不是不爱吃,是这样好的东西,想着拿回家给姐姐尝一尝。”
我一听,忙又多给他一些个,催他也尝尝,他这才腼腆的吃了半块,剩下的依旧爱惜的放在袋子里面。
真拿他没办法。他姐姐有这样的弟弟,大概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这天送完点心,尚未下楼,倒是瞧见瓣儿支着下巴瞧夜景,还微微叹了口气,便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道:“瓣儿姐姐何故叹气,可是今日有甚么不痛快的?”
瓣儿又叹了口气,拨弄着发梢,指着楼下道:“那个小冤家,许是瞧上了姐姐的人才,日日来送灯笼,姐姐心里明白,还不是为着瞧瞧姐姐,解一解相思之苦来的,可是他那样的出身,姐姐又如何能进门呢!也只得对不住他那一份痴心了。”
我一听“灯笼……”二字,便知道她说的是七砳,不由心下又是一阵好笑,探头一望,可不是七砳那细瘦的背影么!
可是我再一瞧,却傻了眼,但见七砳那单薄的身影后面,赫然凭空悬挂着一盏白灯笼,倒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他身后给他打着一样。
我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千真万确,那灯笼就稳稳当当的挂在他的身后,轻轻摇晃着,那一抹惨白在茫茫夜色之中分外的打眼。
我不由指着那个灯笼问瓣儿:“姐姐,你瞧,那七砳哥哥身后的灯笼是怎地回事?”
瓣儿也看了一看皱眉道:“哪里有甚么灯笼,你眼花了罢?”
我忙指着楼下面,道:“你瞧,七砳哥哥他……”
再低下头往楼下望,却已然瞧不见了那七砳。
我心里一突,不是吧,这里,怎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没着没落,飘在半空的灯笼呢?该不会又有妖鬼作祟吧?
看我那副模样,瓣儿突然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梅菜,该不会你也是听说了那个关于灯笼的传说,知道姐姐胆子小,特意来吓唬姐姐的吧?你这个孩子为何现在学的这样坏?当真教人讨厌。”说着冲着我肩膀拍了一掌。
我忙道:“姐姐,我不曾骗人的,方才我真真切切瞧见了,不过姐姐说的传说,是个甚么传说?”
瓣儿瞧着我不像是撒谎,才皱眉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么?莫不是在故意装样子?”
“没有姐姐消息灵通呢!”我忙央求道:“姐姐便告诉我罢?”
瓣儿这才扭捏作态的说道:“也怪道你不知道,这样子的诡怪传说,还是旁的男子为了吓唬姐姐,故意教姐姐依靠于他,才讲了来逗姐姐害怕的,自然不会有人说与你听了。”
这瓣儿却还是东拉西扯,不由教我十分着急,连连催促之下,瓣儿又述说了多少个男子为了她如此这般,方才开口道:“据说啊,夜间里出去的人,总能觉着身后有一个打灯笼的人跟随着自己,给自己照亮夜路,后面有那灯笼的光微微从透过来,可是诡异的是,却照不到自己的影子。”
我十分疑惑:“灯笼从后面照过来,自己的影子理应在前面的啊?果然诡异。”
瓣儿嗤笑道:“你倒是着急,且听姐姐慢慢的说,这人啊,遇见这种事情,自然会疑心的,大多数都会回过头瞧瞧,身后举着灯笼的,是个什么人,不过呢,一回头,便能瞧见,那灯笼不过是凭空浮在身后,根本不曾有人提着,但凡瞧见了那个灯笼,这人呢,便要给拉去做替身,代替打灯笼的鬼,给走夜路的人照亮吶!”
“找替身……”我后背只觉得汗毛眼都在丝丝冒着凉气。
“对啊,除非啊,你便听凭那灯笼在你身后照着,绝不回头,看不见凭空飘浮的那灯笼的真容,方才能平安到家,你进了家门,那灯笼也便一齐“扑……”的一声熄灭了,再去给下一个路人照亮……”
“原来如此,”我不由自言自语道:“莫非方才那个灯笼便是姐姐口中的那个寻替身的么……”
瓣儿未曾听清,只问道:“你又是瞧灯笼,又是瞧七砳,该不会,你也瞧中了七砳的人才?姐姐劝你还是莫要动这个心思罢,他那眼里,大概只看得见姐姐一个人……”
我也听不下去许多,想了想,决定下楼去瞧个真切,可是等到了楼下,七砳早连个影子也没有了,我又不识得他家在哪里,着实没有办法,想去寻知情的小蝶去问问,偏巧小蝶也不知道去哪里着忙了,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家去了,边走边想,这个灯笼的传说又是何时兴起的呢?我这个日日走夜路的,倒是不曾听说过。
忐忑了一夜,只怕七砳出了甚么事情,第二日,好不容易熬到了七砳来烟雨阁的时辰,却瞧见了七砳仍好端端的在树下扎灯笼,我赶忙过去问道:“七砳哥哥,不知道您昨日里回家,可有甚么异常?”
七砳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曾有啊,昨日太累,早早便回去了,怎地了?”
那个灯笼的事情,他好像毫不知情,贸然说出来只怕吓着他,只好旁敲侧击的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住在何处?回家路上可须得打灯笼么?”
七砳笑道:“我走夜路也走惯了的,昨日里月亮又大,所以自己倒是不大打灯笼的。你今日为何想起问这个来了?”
我只好干笑一声,道:“梅菜听说,这有一个灯笼妖鬼寻替身的事情……”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下却十分在意起了这件事情,玄阴地的妖鬼有好有坏,自然是不能一棒子打死的,只不知道尾随着七砳的这个,是甚么来头,但瞧着七砳好像并无大碍,只怕也是个李绮堂口中那些以扰人为乐的小妖怪。
但是我答应了龙井,事无巨细,查探清楚了便要上报,便还是打算着多留个心。
正发呆着,七砳突然说:“我家姐姐,许是在家中闷坏了,倒是最爱听这些古怪的传说。”
七砳这一说,我想起了小蝶说起的七砳姐姐的病,也是一阵惦记,便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家中那位姐姐生的是一场甚么病?这些日子可好转了不曾?”
七砳清秀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影,低声道:“我姐姐,生的是气血不足的弱症,身上没有力气,不好下床来做什么,长年累月都是些个头疼脑热,不得劲儿,须得人照顾着,药铺里的大夫说要好生滋补,慢慢调养,可是我们家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钱买许多珍贵药材。只得寻些个土方法,慢慢尝试着,也不大见好。”
“原来如此……”我不由也十分同情,遂问道:“哥哥一个大男人照顾姐姐,恐怕多有不便,若是得了闲,梅菜过去帮帮忙,可好?”
七砳一听倒是笑了,忙道:“可不是大好的么!姐姐一个人经常嚷着憋闷,又不能下来出去玩儿,你若是能去陪伴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哥哥可得多多谢你。”
我便答应下来,自回去准备了些个点心,便寻了清闲时候,随着七砳往他们家去了。
七砳家住在紫玉钗街东头,像是个有年头的老房子,但是院子拾掇的十分爽利整洁,没什么杂物,窗明几净的,做灯笼的器具也在偏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瞧得出这七砳平素里便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进了正房,但见家具虽然都是旧的,可是纤尘不染,擦拭的十分干净,只是满鼻子的药香,让人一闻便知道这家中尚且有一个病人。
七砳把我往里屋里让,推开了朱漆剥落的木门,便是七砳姐姐的闺房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依着床坐着,手边闲闲的捧了一本书,身着一件家常的半旧宝蓝衫子,松松的挽着一个发髻,头上仅仅插着一个红木簪子,映衬着霜雪似的面孔,五官清秀,与七砳生的十分相像,看上去分外素净。
七砳忙道:“姐姐,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梅菜,平素倒是很照顾我,上次还给咱们家许多点心的,这次得了空,过来与你说说话。”
我忙行了礼打了招呼,七砳姐姐也勉强还了礼,柔声道:“梅姑娘有礼了,初次见面,我便是七砳的姐姐七珏,多谢前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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