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

大年三十晚上，下着鹅毛大雪，天已经黑了，天寒地冻，冷得叫人受不了。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就在这样的严寒之中，在这样的昏暗之中，大街上走着一个贫穷的小女孩，她头上没有裹头巾，两只脚也赤裸着。是呀，光着脚，其实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原来穿着一双便鞋。可是那双鞋太不管用啦！

那双很大很大的软底便鞋早先是她妈妈一直在穿的。那双鞋大得一点都不跟脚，结果在穿过大街时给踩丢了。她刚走到大街中央，迎面飞驶过来两辆马车，小女孩慌了神，闪身躲开去，可是脚上的鞋却掉啦。一只再怎么找也找不见了。另一只鞋被一个男孩子捡起来，拎着跑啦，说是等他有了孩子的时候可以用它当摇篮。

小女孩只好光着两只小小的脚在大街上走着，隆冬的严寒把它们冻得红里发青。她身上束着的旧围裙里兜着不少白磷头的火柴，手里还举着一小捆。整整一天下来，没有一个人买过她的火柴，也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铜板。她身上又冷肚里又饿，瑟瑟发抖地一步挨着一步踽踽行走在大街上，这个可怜的小人儿！

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飘落在她那一头金黄色的长发上，一直垂到她脖颈的金黄头发鬈曲得那么好看，可是她哪儿有什么心思顾得上自己的头发。

大街两旁每个窗口都灯火通明，烤鹅的好闻的味道满街飘香。今晚是除夕之夜。哦，是呀，她想起来了。

大街上有两幢并排紧靠的房屋，一幢比另一幢更临街凸出，小女孩在这两幢房屋之间的墙角落里坐了下来，蜷缩成一团，两条瘦小的腿缩紧在身体底下，可是她更加冷得受不住。她不敢回家，因为她连一根火柴都没有卖出去，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挣到手，她的爸爸会揍她的。再说家里也冷得要命，家里早已四壁萧然，只不过头上有个屋顶而已。而寒风仍旧飕飕地从屋顶里灌进来，虽然那些最大的窟窿已经用干草和破布堵住了。她的两只小手已经冻得麻木了。唉呀，一根小小的白磷头火柴会很管用的，只要她敢从那捆火柴中抽出一根，用力在墙上一划，点个火来暖和暖和自己的手指头。

她抽出一根火柴来朝墙上一划。“嗤”的一声，火柴头上喷溅出了刺眼的火花。那明亮的火光有多么美妙呀。她双手捧着它的时候，它多么像一支小蜡烛呀，它烧呀烧呀，一团明亮的火焰在跳动，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小女孩仿佛看到：自己坐在一个好大好大的铸铁火炉跟前，火炉的炉脚和顶盖都是黄铜做的，擦得锃光雪亮、耀眼生辉。炉膛里，熊熊的火焰烧得有多么旺呀，散发出那么惬意的温暖。小女孩不禁伸出她的双脚来烤烤火取点儿暖。就在这当儿，火光陡然熄灭了，火炉也不见了。她坐在墙角落里，手上拿着一截快要烧尽的火柴梗。

她又在墙上划了一根，白磷火柴头上蹿出火焰，它的火光投到墙壁上的地方变得像薄纱一样透明，她能够一眼看到里面的房间。桌子上铺着雪白的台布，还摆放着精致的细瓷皿。一只肚子里填满了李子脯和苹果的烤鹅热腾腾、香喷喷，叫人垂涎欲滴。更叫人惊讶的是，这只烤鹅从盘子里蹦了出来，背上插着刀叉，摇摇摆摆地从地板上朝着那穷苦的小女孩走过来。这时候，火柴陡然熄灭了，她的眼前只有那潮湿冰凉的厚厚的墙。

她又划了一根火柴。这一回她坐在最最美丽的圣诞树下，这棵圣诞树要比前几天圣诞节的时候她在那个有钱的商人家的玻璃门里看见的还要大得多，树上的装饰点缀也更富丽堂皇。绿色的树枝上点着成百上千支蜡烛，许多五颜六色的彩色画挂在树上朝着她瞧，那些鲜艳的图画曾经挂在商店橱窗里。小女孩朝上伸出双手想去够到它们。就在这时候，火柴熄灭了。那许许多多的圣诞蜡烛袅袅娜娜地往空中升上去，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她看着看着，烛光都变成了明亮的星星。它们当中有一颗陨落下来，在天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光芒。

“有个人死掉啦！”小女孩说道。因为老祖母对她说过，天上掉下来一颗星星，地上就有一个灵魂升入天堂去见上帝。老祖母是世上唯一疼爱她的人，可惜早已不在人间。

她又在墙上划了根火柴。火光照亮了她的四周，在火光之中站着老祖母，形象那么清晰，容光那么焕发，神情那么慈祥。

“奶奶，”小女孩叫喊起来，“哦，你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烧完了你就会不见的，就会像那暖融融的火炉、香喷喷的烤鹅，还有那高大好看的圣诞树一样地消失。”

她把剩下的火柴全都划亮点燃，因为她要把老祖母留住。火柴燃烧起来发出的亮光胜过了白天中午。老祖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丽，像现在这样高大。她把小女孩抱到了怀里，她们祖孙俩被笼罩在欢乐和光亮里，她们飞升起来，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飞向一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她们和上帝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寒气袭人的时刻，小女孩倚坐在那两幢房子的墙角落里，双颊红通通的，嘴角上却挂着微笑。她死了，是在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冻死的。新年的太阳升起来照到的只是一具小小的尸体。小女孩坐在那里，身子已经冻得僵硬了，手里依然拿着火柴，一束快要烧尽的火柴梗。

“她是想暖和暖和身子。”有人说道。可是却没有人会想到她曾经看见了那么多美丽的东西。也没有人会想到，她跟着她的老祖母是在怎样的光辉照耀之下走进新年的快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