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手勒琴弦,渗出血迹,转而道:“你爱陛下吗?”萧淑妃:“爱啊。”徐慧追问:“爱他什么?”萧淑妃腼腆一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是陛下,又或者因为他是我的男人。”
徐慧长笑道:“如果你爱他,那么武媚娘就是你最大的敌人。其实陛下爱的不是你,更不是丽政殿里可悲的王皇后。”萧淑妃心头一紧:“难道传言是真的,陛下真会爱上自己父皇的女人。”徐慧笑道:“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武媚娘就打起了当时还是晋王的主意,这件事就连先帝也蒙在鼓里。”萧淑妃皱眉呵斥:“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
“胆大包天?这就是武媚娘的处世方法,她从来不会将自己吊死在一颗树上。她在宫里有朋友,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非富即贵。”
徐慧搬着带血的指头给萧淑妃一一数着:“当年的晋阳公主、吴王,后来的房玄龄大人、高阳公主统统都是她的朋友,所以每逢祸事,她都能绝处逢生。”
“还有杨妃娘娘,听说她们是宗亲。”萧淑妃看来也是有所准备而来。
徐慧笑了:“是敌是友,很难琢磨,她们俩的确是我平生仅见的,两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不过可惜胜利还是属于武媚娘的,因为杨妃娘娘死了,她还活着。”
“难不成?杨妃娘娘死因也有蹊跷?”
徐慧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急切的拉住萧淑妃的手道:“你若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为你姐姐报仇,就得牢牢抓住陛下的心。你也应该有朋友,在宫里,你的朋友就是我。”
政务堂内,李治坐在案前,面对着一桌子的奏折,强压住怒火问道:“长孙大人,朕要调李勣回长安,你不准;朕要任命新官员,你不准;朕要改革税法你也不准。”
说罢李治拿起案几上的几本奏折说:“不仅你不准,朝中其他大臣处处为难朕。吏部尚书、刑部尚书都是受你的指使上了这些折子,朕倒是要问问,长孙大人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长孙无忌并不慌乱,他上前两步,并不恭敬的草草翻看了这几本奏折:“陛下不要忘了,都是因为臣的举荐才有陛下今日之位。老臣受先皇顾命,辅佐朝政有何不妥?”
李治见他如此,气道:“你对朕这是什么态度!”
同是这政务堂,当先皇还在位时,长孙无忌一向恭敬克己,可是面对这个子侄后辈,身为顾命大臣的长孙无忌的确是另一番形貌,他似乎忘了眼前的李治,也是当朝天子。
长孙无忌开口,语气越发不恭,也不像往日那样谨言慎行:“态度?陛下如此心急,臣不得不斗胆提醒陛下,承乾虽死,李泰犹在,若陛下不依傍我等老臣,恐怕这龙椅是坐不稳的。况且现如今武媚娘身在感业寺,仍是我朝祸患,这个妖孽一日不除,李勣的委任状就恐怕很难从吏部通过。还请陛下三思。”
李治没有正面回应,低头半晌才道:“皇舅,父皇是天子,朕也是天子,政务堂内,皇舅从不以这样的口吻跟父皇议事,可对于朕,舅父却从来不重君臣之礼,你如何解释?”
长孙无忌神情倨傲:“陛下与先帝当然不同,先帝是靠自己打下的江山,他向来尊重与他一起打下江山的人,自然受人尊敬。况他行事果断威严,从来不会在一些不该犹豫的事情上优柔寡断。”
李治立刻反驳:“可是父皇也从未下令要杀武媚娘,父皇临终前说得明明白白,朕继位后,便是天子,大唐天下和武媚娘的生死都由朕说了算。”
长孙无忌见李治怒从心生,回答道:“陛下,先帝同时也留下遗训,要新皇在执政初期倚仗于我们几个顾命大臣。如今吴王李恪在朝势力日隆,若不是有我们这些人百般维护,必有不少臣子投靠于他,到时吴王振臂一呼,势必应者云集。等到陛下的江山不保,再来向老臣哭诉也是无用的!”
李治听罢轻蔑地一笑,拿起案几上一封辞呈说:“这个恐怕皇舅多虑了,吴王今日已递上辞呈,不日将离开长安,去往封地。”长孙无忌向李治手中的辞呈看去。
靶场,嗖嗖几箭射出,命中雀睛,皆是李治所发。李恪在一旁擦拭箭头,双手颤抖不已,竟若一息间老了十岁:“三皇兄要离开长安,朕更是无所依傍,身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恪试弓,拉弓回弦:“青玄因我而死,苏苏生死未卜,被纥干成基掳走,不知所踪。我如今已是个废人,帮不上忙,也不想给陛下添乱,以免被长孙拿住什么把柄。想来若非当日随父皇回到长安,此时还能与苏苏在草原快意驰骋。”
李治神色肃穆:“三皇兄执意要走?”
李恪答道:“要走,一定要走,找得到她最好,找不到她也要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远离这皇权斗争的漩涡。说到底我都是前朝公主之后,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才是大唐天子,现在长孙无忌把持朝纲,你更要顶住压力,直面他,只有过了这关,才有可能像父皇那样做一位英明的君主。”
李治情绪愈加低落。李恪接着说:“听说陛下最近经常宠幸萧淑妃,冷落皇后?”
李治垂头道:“你知道的,朕心中只有媚娘一人。只不过每次一到皇后那儿,就会感到长孙无忌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偶尔去淑妃那喘喘气罢了。”
李恪拍拍李治的肩膀说:“不管怎样,你也应该将情意分给后宫其他嫔妃,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李治笑道:“李家向来都是痴情种子,母后生前,父皇只敬她一人,媚娘更是令父皇至死不忘。远的不说,你若能做到,杨倪二女也未尝不可效仿娥皇女英。”
此话正说到李恪伤心处,李恪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尔后抓起弓箭拉弓瞄准,一箭射出,一箭穿心。
罗汉堂内,武媚娘正在捣碎密蜡熏佛香。一沙弥尼入,对武媚娘说:“云水堂有一知客僧要见明空师傅。”武媚娘手停,随小沙弥出。
媚娘入,却见这知客僧人竟是许久未见的高阳公主。高阳见媚娘忍不住一阵高兴,笑着道:“原本闹着出家的是自己,本公主尚带发修行,如意你却剃了秀发,在这与青灯古佛为伴。”
媚娘双手一合道:“高阳居士,明空一心礼佛,倒也是个归宿,不知居士修佛多日,心中可有解了千愁?”
“我佛缘不深,不管怎么念经坐禅,仍日思夜想咱们无忧无虑,一起斗茶的日子,还有辩机……”说到此,高阳红了眼圈,转道:“今日来此,却是有一事,要求如意。”
“不知一区区女尼,如何能为公主解烦忧。”高阳见她故意保持距离,也就冷了几分:“昨日,陛下微服私访会昌寺,来找高阳诉苦。”
媚娘一听便道:“原来公主此番是来作说客的。贫尼实话实说,无论居士说什么,明空都会不为所动的。”
“如意,你不能一入了佛门,便泯了人性。你知不知道,陛下现在在朝中处处受挟制,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长孙无忌阻挠他调李勣回长安,并以此为政治筹码要挟治儿取你性命。陛下空有天子之名,手中却无兵权,你想想,仅仅依靠羽林军如何与长孙无忌制衡。”高阳这番话的确是像来做说客的。
见武媚娘似有所动。高阳又道:“现在朝中乌烟瘴气,提拔的都是一些同族支脉士族子弟,这是先帝最不想看到的。当年如意你在先帝面前谏言晋王做太子,就应该知道长孙无忌也是因为他仁孝柔弱,易于控制,才同意与之。你如今却将九哥一人置于朝中,置于长孙无忌的鼓掌之中,我倒要问你,置先帝的遗愿于何处?”
媚娘心中已不定,嘴上却道:“治儿如今已是大唐陛下,事情本该由他处理,明空也帮不了他。”
“大错特错!”高阳大声道,“你并非漠不关心之人,只是因为九哥对你的情感而退避三舍。你是长孙最忌惮的人,当年先帝留你也是为了制衡权臣。若非有你,他自然不会放心遣走李勣,将托孤重任全权交与长孙无忌。况且当年房相国对你倾授治国之道,便是要你日后辅佐九哥,难道这些你都置之不理吗?”
高阳的一番话说得字字恳切,武媚娘虽不答话,却已是心潮难平,手中念珠转得很快、很乱:“不是还有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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