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执拗地穿过茂密的枝叶投到地上。
郑爽儿没有开车,沿着路慢慢走,最近总是迟到,心思不在工作上,工作也不能麻木她的神经了。
周浩……感觉很奇妙,自己爱上的男人不爱自己,却糊里糊涂有了这样的一夜情,而且从心底来说……她并不反感,而且有些享受他笨拙的吻,还有他温柔的抚摸,郑爽儿,你确实寂寞了太久了!
呼……她伸了个懒腰,不想了,听老爸的,找个男人嫁掉。
富丽堂皇的酒店出现在面前,她挺了挺腰杆,大步走进去,这个月第九次相亲,嫁掉,一定要嫁掉,不管今天对方是什么人,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对方是翎市大财团双株集团的三公子,赵璃庭,和她同年,有过一次婚史,有个四岁大的女儿,离庭?离开家庭,这名字就不怎么好!还有,老爸,你女儿真就沦落到要去做别人的填房了吗?郑爽儿嘟囔了一句,推开了那扇门。
“你好!”赵璃庭站起来,微笑着打招呼,向她伸出了右手。
倒是个干净清爽的男人,深蓝色的条纹西装,个子和她差不多,当然,这是她穿着高跟鞋的情况下,那么,对方,起码有一米八,戴着眼镜,儒雅像水。
“对不起,车坏在路上了。”郑爽儿没有去和他握手,淡淡地一笑,拉开椅子坐下。
赵璃庭也没有在意,笑着收回手,看着她点燃了烟,真是个特别的女人!高傲、冷漠、眼底又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服务员走进来,把菜单放到二人面前,温柔而恭敬地说:
“请二位点菜。”
“郑小姐点菜吧。”赵璃庭微笑着看着她。
“把我上次的那瓶伏特加拿来。”郑爽儿弹了弹烟灰,看向赵璃庭,鲜红的指甲,雪白纤细的手指,有种太过艳丽的美。
赵璃庭笑着摇了摇头,点了几道菜,等服务员一退去,郑爽儿立刻咄咄逼人地问道:
“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只知道郑小姐性格豪爽,擅喝酒,能喝倒全洛风的男人,跆拳道九段,也能打倒全洛风城的男人。”赵璃庭挑了挑眉,似认真又似玩笑,慢慢地说道。
郑爽儿眯了一下眼睛,有趣!
“你为什么离婚?”郑爽儿一点也不礼貌地问道。
赵璃庭的笑容更盛了,怪不得郑汐沅一再跟他交待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忍耐,要给他一个面子……伸手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酒瓶,给她满满倒上:
“来,让我见识一下名满洛风的郑家大小姐的酒量。”
郑爽儿端起酒杯,一仰头,一大口纯白的液体便穿过喉,奔向了胃。
赵璃庭笑着举了举杯,仰头,一整杯下肚。
郑爽儿楞了楞神,这是除了舒景越和那豆芽菜以外,第三个敢这样和她对着干杯的人!
“再来一杯?”他干脆挽起了雪白的袖子,拿起了酒瓶倒酒:
“爽快,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好像是四年了,呵呵,自从她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敢动过酒瓶子,怕喝醉了就不想起来了。”
叹气,原来老爸给自己找了个失了爱的人,两个失了爱的人,当然能有共同语言!
碰杯,再干!
赵璃庭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喝了个够,郑爽儿的脸上又飞起了红,开始不停地讲笑话:
“哎哎,你听说过没有……”
笑声那么爽朗,怎么看得出心底的伤?赵璃庭站起来,又坐下去,在一秒钟之内便做出一个决定,他要追求这个女人!
郑汐沅给他交了所有的底,包括她一直深爱着金璧的舒景越,不过据说舒景越现在家庭幸福,和小妻子爱得难舍难分。
“下午阳光很好,我们去公园里溜一圈好不好?”他笑着问道。
公园?天,自己有几十年没去过那种地方了?她抓起打火机站起来,脸色冷了下来:
“不去,我下午要开会,赵先生请回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赵璃庭耸耸肩,并没有坚持,拉开门,请她先出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重新倔强挺直的背,笑着问:
“那么我就回翎市了,改天再来请你吃饭。”
“好,你过来,我请客。”郑爽儿头也没回,脚步更快了。
看着她大步地远去,赵璃庭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拔通了郑汐沅的电话,笑着说:
“郑伯父,您这位女儿,我很喜欢。”
那头传来了惊喜的笑声,郑汐沅在那头连连说:
“我们爽儿是很优秀的,就是脾气大了些,你慢慢就会发现她的好处了。”
当然,我已经发现她无数的好处了!赵璃庭挂电话,看渐渐远去的孤单背影,发动了车慢慢跟上去。
一直到她进了公司,这才调转了车头,踩了油门冲向出城的路。
……
家里空荡荡的,郑爽儿蜷缩在沙发上,脑袋疼,其实并不是她酒量能有多大,她只是想喝,醉了,才没力气想、才没力气痛!
沙发一角孤零零地横着一只纸袋,她抓起来,上面几个工工整整的字:
“睡前拿热水泡泡脚,周浩。”
一笔一划,这是郑爽儿见到过的最工整的字了,像他的人一样,老实的木头!她笑,把纸袋放开,真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拧开了热水,放了一盆热水,脚放进去,滚烫的水烫在脚心,好舒服!
冲动地,拿起手机,拔通了那个号码,那头他的声音一响,她又立刻挂断掉,发什么疯?现在是十二点半!
电话回拔了过来,舒景越惊讶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这么晚,有事吗?”
那边分明有落微哄孩子的细细的歌声。
“没、没事,拔错号了。”她有些慌,自己怎么像个想勾引别人老公的人?她结巴着说完,挂掉了电话。
铃声又倔强地响起来,她按掉,又响,她不免有些恼怒起来,抓起来就吼:
“打错一次不行啊,你没完没了啊?”
那边静悄悄的,半天那人才吭吭哧哧地说
“我在门口放了一罐汤,你喝了再睡吧。”
郑爽儿跳起来,赤着脚就往楼下冲,水渍随着她的步子,湿淋淋地开始,在地毯上溅出一个个足迹,又干巴巴地被地毯吸干,不留一点痕迹,像她的青春,篷勃开始,又悄悄溜走,留给她的是这无尽的寂寞。
门口真的摆着一罐汤,她弯腰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周浩的影子,可能是怕她骂,躲在某个暗处悄悄地看,悄悄地想像她喝汤的样子,满足的笑。
她狠了狠心,周浩,不要浪费时间,你这么年轻!不能被我牵绊住!她提起了罐子狠狠地扔出去,像困了好久的小豹子,吼:
“周浩,你再这样玩阴闪闪地把戏,我就碎了你!离我远一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敢和我扯上关系?”
罐子碎掉,那是一只土陶罐,用来熬鸡汤的佳品,浓郁的香在夜空中无边无际的散开,郑爽儿的心在一刹那间,好痛!
可是,不能心软,六岁的年月,不是一时冲动可以抹平的,黑小子只是太老实,以为要了她的第一夜,便要负责,可是她不要这样的责任,倔强骄傲如她,郑爽儿,不要别人的同情和责任!
狠狠地碰上门,发疯一样的奔上楼,一头扎在柔柔的床上,深深地陷进去,世界这么黑,满室的灯光也遮盖不了这种黑。
没有未来的感情世界!
舒景越,其实我一点也不洒脱,我只是装着洒脱,我想你,想得快疯掉了,好多次,我都想把那个小女人掐死,为什么你爱上了一个又一个,我却执着地望着你?
如果你真喜欢温柔如水,我也曾为你温柔如水,难道你看到了骨头深处奔腾的热血,我骨髓中的不温柔?你的眼睛,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犀利,哪怕一次,骗骗我,说你也喜欢过!
太诚实的男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宠她,宠得上了天,淡漠的,如对我,永远没有温度。
我知道,你如此淡漠,就像我对周浩一样,不愿意给希望,可是,我就是爱啊!绝望的,无边无际在身体每一个角落里疯狂满涨的爱!
或许,我会寂寞一辈子!情就是缠绵的毒,分明知道动不得,却陷得无法脱身。
她猛地坐起来,不要寂寞,我不要!寂寞会让我中毒,会让我变坏,会让我去忍不住对你的女人下手!我很坏,是个坏女人!我嫉妒她,嫉妒得要命啊,所以我每次拖着她去喝烈酒,一杯一杯,从来不许她少我一滴,我想着,她就那么醉倒,一醉不起,多好!
我恨死了你该死的善良,你让我没有办法不去怜惜你,比我小了这么多,我再硬的心肠,也不能看你在这样波折重重的爱情里痛得再深一层。
她冲下楼,猛地拉开门,周浩正蹲在地上,闷头闷脑地收拾着一地残渣,见她出来,连忙慌乱地说道:
“我来收就好了,我怕你明天早上去上班,不小心踩到了。”
笨蛋!笨蛋!你是笨蛋!郑爽儿扑上去,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在他的唇上。
周浩楞了一下,接着小声说:
“等一下下好不好?我把这里清干净就陪你。”
多么不解风情的木头!
如一瓢冷水当头淋下,郑爽儿松了手,苦笑了一下,往后退,尖锐的痛从脚心传来,她不由得小心尖叫了一声,这碎渣果然扎到了脚心。
“怎么了,怎么了?”周浩扔掉满手的碎片,冲过来,扶住她,然后弯腰把她抱起来。
雪白的脚底,几片碎渣扎进了进去,殷红的血丝在脚板上刺眼的让人心痛。
“忍忍啊。”周浩小声说道,用酒精小心地擦掉脚边的污渍,然后用摄子轻轻地拔着那碎碴。
郑爽儿,什么伤没受过?会怕这小小的痛?
可是,今晚上她真的痛!
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小声地喊:
“木头。”
“没事的,小伤,嘿嘿,我去把外面弄干净。”他依然木头木脑的样子,憨憨地笑,在他的心里,爽儿就是一颗星,孤单却高傲的星星,而这颗星星就在他的手心里,多么幸福的事情!
贫家的男儿爱上富家的千金,还是这样一朵带了刺的蔷薇,这段爱情注定要带了血渍和苦痛,情关总是难堪破,在爱情狡滑的面孔前,你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它狠狠地嘲笑、戏弄!
郑爽儿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要招惹他?摔了罐子不是很好吗?
这回他的动作很利索,大略是得到了她难得的温柔呼唤,干活也有力了些,不到五分钟便把外面清得干干净净。
进来时,郑爽儿还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精美的瓷器,有诱人的光泽,冰冷的气质。
门铃声又响起来,这么晚,还有谁?郑爽儿皱了下眉,走到门边的监控器上一看,舒景越来了!
她从未在半夜打过电话,口气也没有过那样的不正常,所以落微让他来看一下,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有了什么难题!
有种意外的惊喜,在心里疯一样的奔跑起来。
她扭过头对周浩小声地说:
“你先躲一下……”
看着他脸上失落,她又匆忙补了一句:
“谢谢你。”
周浩静静地看了她三秒,转身进了那间杂物房。
郑爽儿拉开门,看着门口的男人。
“怎么了?”舒景越走进来,向四周看看,有浓浓的医用酒精味儿钻进鼻子里,疑惑地问:
“受伤了?和人打架了吗?”
“不是,打破了杯子,不小心踩着了,这么晚你来干吗?”郑爽儿靠着墙站着,看着他,会不会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衬衣领口的钮扣没有扣,有种慵懒的感觉。
他看着郑爽儿再度问道:
“你确定没事?”
“没事。”郑爽儿说道,说完又后悔,为什么不装装可怜?你也变木头了吗?
“没事就好,你以后少喝点酒,我回去了,靖熙发烧不肯睡觉,落微一个人带不了。”舒景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红的喜帖,递给她:
“喏,我们后天结婚。”
“后天?这么急?”郑爽儿脱口而出。
“嗯,等不及了。”他笑起来,酒窝里盛满了幸福。
他在笑!多少没见过他这样放松,这样满足的笑容了?结婚,那两个字虽然已经听过一次,可是远没这次真实,上一回她知道两个人闹得正僵,那婚结得也僵,所以同情大过于嫉妒,后来新娘子也跑掉了,他的笑容本就少,随着那次未完成的婚礼干脆从他的世界消失掉了。而现在,他在笑,那样幸福的笑!
送他出了门,舒景越突然转身,认真地说:
“谢谢你。”
“什么?”她问。
舒景越又一笑,转身大步走向他那辆黑色的宾利,落微喜欢这款车,他便巴巴地从车库里开出来,把新车扔到一边,什么都是她喜欢的为主。
现在他说:谢谢你!
苦涩的感觉一直从眼睛里蔓延到唇角。
“出来吧。”她晃回沙发上,脚底上突然就不痛了。
周浩拉开门走出来,坐到她的身边,一方灰格子手帕递到她的手里。
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吗?而且是这么丑的灰格子!她摇头,又点头,把脸埋进手帕里,眼泪迅速打湿了手帕,咸咸地,苦苦的,涩涩的。
“别哭了,会过去的。”他笨拙地拍她的背,犹豫了一下又补充:“我会对你好的。”
“木头,你难道不难过?杜落微要嫁人了。”她抬起头来,眼睛红红肿肿的,毕竟是女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哭泣时,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若得周浩一阵怜爱,他伸手给她擦去脸上的泪,小声说:
“不难过,她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你不爱她!”郑爽儿咬了咬唇,下结论。
“呵呵,爱的,以前真的想讨她做老婆,可是她不喜欢我。现在也爱的,不过,我没你那么坚定,当妹妹一样,就好了。”他挠了挠了脑袋,小声说道。
“那你就退而求次?”郑爽儿有些生气。
“不是、不是。”周浩连忙摆手,否认道:“你是你,她是她,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的。”
“那也不是爱!”郑爽儿较上了劲,语气硬生生地,打断他的话。
“可是……”周浩有些语结,他本就不擅言语,又遇上擅辩的她!
“滚!”郑爽儿扭开头,生气地低斥。
“我扶你进去吧。”周浩不理会她的怒气,当成听不到:“要早点休息身体才好。”
“你听不到我的话吗?我让你滚!”郑爽儿的怒火腾起来,一手揪住他的领口就想把他扔出去,可是,她扔不动,穷小子周浩没有练过跆拳道,但是从小跟着父母在田里干活,什么重活累活没干过?早养成了一身的力气。
周浩依然憨笑着,她的怒火像是击到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包上,她突然就恍惚起来,周浩慢慢地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来照顾你。”
她呆呆地让他吻,笨拙的吻落在冰凉的唇瓣上,她伸出手去解他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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