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十四岁被派往南疆时,皇帝给他的不过是一小拨老弱病残的小兵,皇上的意图很明显,希望他死在那个鬼地方。
可是短短六年的时间内,他却是训练出洛周最强大的军队,逐一将那些小部落收入洛周版图。
他经过昆仑山时,被山主谋算子收入门下。
直到他二十二岁时,焱国大破北部边关,这才想起他,一纸圣旨,将他召回,让他前往作战。
他也不负众望,将焱国击溃,可是皇上却担心他功高震主,杯酒释兵权,让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安逸王爷!
尽管如此,他的父皇,却依旧对他半信半疑!
尽管他手下的兵权被收起,可是他在南疆还有一支秘密军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也并不畏惧。
当时,他又见到了秋瓷,那个时候,秋瓷不过十四岁,却出落得像十六七岁般骄美,他大败敌军,更是救万千洛周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与秋瓷在那时不过几面之缘。
他亦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在南疆呆了近十岁,他日夜思念的都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圣女,他以为那种感激就是爱,故而,当他再次见到她时,便决定向她求婚。
尽管,她后来背叛了他,可是现在,只要看到秋瓷遭难,他无法无动于衷!
她是假冒的神女,他早已知情,他又怎能将她推入火坑之中!
拓跋宁烨将云兮紧紧抱住,“云儿,你是那么善良,你肯定也不忍心看着秋瓷去死,对不对?”
拓跋宁烨定定的望着那张苍白的玉脸,心却像是被万千只蚂蚁啃噬过一般,满满的都是屈辱与不堪的过去,从他嘴里吐露,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他骄傲的出身,注定了那些不回首的过去,让他无法对人提起。
他的身体如此肮脏,他的骨子里越是如此骄傲!
曾经,他想要将一切都告诉云兮,可是那个时候,他害怕。
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就再也收不回来。
他更害怕云兮会因此而看不起他!
可他现在更明白,倘若这些话永远都不说,只怕云兮这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轻轻抱紧她,一遍遍温柔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却注意到云兮那轻轻眨动的睫毛,眼睑下,却是溢出两颗清泪。
那一刻,拓跋宁烨竟是惊呆了。
四周仿佛被寒冰包围,云兮只觉得胸窝处的那抹暖意竟是慢慢驱散了四周的寒冷。
她活动了身子片刻,却是觉得到耳边那个几乎从牙缝中挤出的低沉嗓音,诉说着让她抽泣不止的悲伤故事。
那么的沉痛,那么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她娥眉轻蹙,很快便有一只大手轻轻栖息上她眼角的肌理上,轻轻为她揉捏着,想要为她抚平眼角的皱痕,想要带走她所有的痛苦。
那湿软的呼吸,夹杂着绵软的触碰,几乎是颤抖地落在她的唇上。
谁?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在她耳边低声轻唤着她的名?
是他吗?
刚刚在梦里说话的那个人,是他吗?
所有的温暖和牵挂都是来自他吗?
可是为什么他一唤她,她就要醒,倘若真的如此这般永远的睡下去,该有多好啊!
他说,他只爱她!
云兮嘴角泛过一抹苦涩,他心底怎么会只有她一人……
他心底分明就还有那个冰清玉洁,在他心底的地位明显高过于她的秋瓷!
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做尽任何坏事,包括——伤害她!
睫毛轻闪,云兮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道暗影投下,那散落在他耳边的呼吸微微凌乱,她的眼角温润,可是她的心,却早已如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半点涟漪。
“云儿……”见去拿睁开双眼,拓跋宁烨顿时惊喜的唤出声来。
那颗不安的忐忑心灵微微颤抖着,随即对上云兮那双失神的空洞双眼,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他就这么满心愧疚的望着她,心底如打翻的五味瓶,复杂至极。
云兮淡淡扫过他的脸,试图抗拒,指尖刚动,她才发现,自己连动弹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龙小傲此时被锁在脚踝上的龙骨里,也是心惊肉跳,连声唤着小心。
玉手就这样抵在他的胸前,此时,云兮轻推拓跋宁烨,他便痛苦的皱起了眉头:“云儿不要用力!”
他整整抱着她,三天两夜,期间,他的姿势,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变化,腿和脚早就麻木了,此时见她终于醒过来了,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可是刚刚被她碰到了手臂,顿时觉得身体僵硬得厉害,骨髓深处泛过的痛苦,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云兮压根不知道在她沉睡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冷着脸,见他紧闭双眼,似乎真的很难受,于是也不再过度挣脱。
沉默半晌,拓跋宁烨才恢复些许体力,他凝视着云兮那安静的玉脸,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眼眶下投下一道浅青色的黑影。
云兮眨了眨眼抬眸,这才发现,那个带着很重黑眼圈,眼底下布满一层血丝,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桩,气色黯淡,也似之前那般狂妄凌厉。
他将绵被替云兮掖好,云兮只是淡淡扫过他一眼,语气不含半点温度:“我睡了几天?”
“三天。”拓跋宁烨眸光微沉。
三天两夜吗?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云儿,你现在一定是饿了吧?我马上让黑莓去准备吃的!”
见云兮不肯开口,拓跋宁烨开口道。
接着,一道亮声响起,只见黑菊推门而入,盘中果然是清香四溢的蔬菜小米粥,“王妃娘娘,您一定饿坏了吧!”
黑菊眼眶中盈满泪花,拓跋宁烨接过她手中的瓷碗,竟是要亲手喂云兮吃,他小心翼翼的吹开粥面上的升腾热气。
站在一旁的黑菊不禁抹了把眼泪,“王妃娘娘,求您不要再吓黑菊了,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啊!万一……”
黑菊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云兮心尖微颤,黑菊说的又何尝不在理,现在,她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她肚子中的孩子了!
现在,她也只剩下孩子了……
“我知道了……”去拿眸光轻闪,嘴角微勾,下一遍,望向黑菊,扬声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王妃娘娘了,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太贵重了,受不起!”
每听一次,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当”的一声,拓跋宁烨手中的瓷碗瞬间倒在地上,那黏稠之下的瓷碗,碎成一片一片的,小米粥,转眼即逝。
“王爷……”黑菊错愕道。
“不碍事,再叫厨房做一碗!”拓跋宁烨收敛眸光,却将身侧的双手握紧了,眸底颜色微暗,泛过一抹难以言语的痛楚。
仆人很快将地上收拾干净,随即,黑菊也再端来了一碗蔬菜粥,拓跋宁烨依旧小心翼翼的吹着,一勺勺的喂给云兮吃下。
云兮也的确是饿了,也不再顾忌这么多,小口小口的吃着,也不再抗拒。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李一眼。
他的眸光依旧炙热得过分,可是注意到云兮那近乎沉寂的死水眸光,他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剜过。
心,顿时千疮百孔。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愿意看到她现在,将他无视到如此地步!
他亦十分清楚,这一次,他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她一直都是一个倔强而骄傲的女子,他更明白,她要的是,一世一双人的浪漫与坚持,她需要的是付出同等代价的忠诚和爱!
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曾经将他亲手拉出地狱的女子死去!
云兮坐在暖玉殿里,双目失去了聚焦,呆在拓跋宁烨的卧房里,安静的凝视着窗外徐徐飘落的初雪,眼神空洞。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雪地,冰女问她,你后悔了吗?
她后悔了吗?
是啊,她后悔了。
可是,就算她悔到骨子里,那又怎样?
那晚,她从拓跋宁烨怀里苏醒过后,拓跋宁烨不肯放她离开,相当于变相将她软禁在这里。
每天派人把守,他除了上朝,其他的时间,大部分都是留在暖玉殿里陪她。
甚至将宫里的奏折都搬来了大半,每晚都要拥她入怀,才可入眠,只要她轻轻翻个身,他立马就醒了过来,紧张的眸光,无法掩饰,仿佛在担心,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般。
每日清晨,他都会在醒来后,第一时间轻轻覆上她的唇,留下早安吻后,才会离开。
可是这样的美好越发平静,却是越发坚定了云兮想要离开的执着。
窗外传来的声响,让她明白,那肯定是宫里的工匠在布置新的苑子,因为他和新妃马上就要大婚了!
她亦透过窗户看到,那里的工程,已经完成近大半了。
只要一切准备就绪,那便是他迎娶秋瓷之日。
她想,是时间离开了。
要她亲眼看他娶妃,她做不到!
她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她留下来做什么?
宁王府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想到要离开,可是他监控得如此严密,又谈何容易,她能不能安全走出宁王府都是一个问题。
更别提出城!
为了庆祝宁王大婚,镐京城内,一派喜气洋洋,而她,却成为了那个饭饱茶后,最不堪的那个谈资。
尽管她一直都呆在王府内,未曾出门,可是那张皇家布告上已经写得十分清楚了,德容俱差,比之前刚成婚时的闲言碎语间的放荡之辞,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如今,她已经成为了洛周荡妇的模型。
尽管布告上的名字依旧是沈风漪,而不是她沈云兮。
云兮苦笑,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心已死,没有什么能够再伤到她了。
“小姐,这里风大,还是先去歇着吧!”水儿看着自家小姐愁苦凄凉的光景,一个人在窗户边坐了好久了,脸色依旧如此苍白,眼神清冷无波,倘若一个不注意,还让人以为,那只是尊石像!
水儿泪眼汪汪,此时竟是忍不住掉下来,她真的不明白,小姐的命为什么会这么苦。一开始被逼代嫁。
来到宁王府之后,受尽了欺压,好不容易,王爷知晓了真相,对小姐有所改观,却没想到,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小姐一夜之间被贬为侧妃,王爷又迎娶了新正妃入府,她几乎不敢想象,新正妃入府之后,小姐的日子肯定极度难熬!
“水儿,你怎么了?别哭!”云兮注意到水儿在擦眼泪,她将水儿扶起来,抽出手绢为水儿擦拭脸颊,水儿浅笑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好了,再哭,脸就要花了,陪我出去透透气吧!”云兮淡淡道。
水儿立刻为云兮取来披风,刚踏出门槛,拓跋宁烨的贴身影卫就跟在了她身后。
嘴角泛过一抹讽刺,拓跋宁烨还真是高估她了啊!
竟然将贴身影卫都派来看守她了!
云兮随意逛着,不经意间,就来到了莲花池,池里早已只剩被冰凌覆盖的枯叶,萧条破败,另一边却是迎雪而上的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
尽管,他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大婚的时日,可是她根据这苑子建造的规模与进度来看,离封顶已经不远了。
他的大婚之日,自然也是将至。
刚拐了个角,便听到一阵莺声燕语,水儿顿时有些胆怯:“小姐,是顾夫人她们……”
云兮微愣,那些人,她不想见,此时若是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怕没有什么好话。
而她也没有心情与她们周旋,捏紧风衣一角,转身便准备离开。
“哎哟,我远远就瞧见这人儿,这不正是王妃姐姐吗?”顾夫人掩嘴偷笑,已经手疾眼快的将去拿拦住了。
云兮眼微眨,面无波澜。
反倒是顾夫人大惊小怪道:“哦,对了,我怎么就忘了,正妃已经变成了别人呢?现在这王妃姐姐,姐姐可是受不起了,对了,好像应该叫侧妃姐姐了吧!”
说完,顾夫人身后的一群女人均是附和,掩嘴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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