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街上,桐叶多已飘零。 X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没有人肯停下脚步,细数悲伤。
离开陆文隽那里后,我一个人走在去往花店的路上,路过书报亭时,目光落处,让我不由愣了一下。
《燕南晨报》上,刊登着大幅有关天佑的报道,并佐以相片,想来无非又是某些不着边际的花边新闻,跟哪个女模特啦,哪个女明星啦……
我隐约记起前几天床头的报纸上刊登的最新爆料——c姓年轻富豪神秘消失的日子:私家豪华游轮与w男星私奔天涯的不伦之旅。
心突然微微疼了一下,却不敢任这种感觉肆意蔓延。其实我知道,他的离开是因为什么。
只是现在,我亦知道,这一切已不能再与我有关。
是的,医院办公室中,陆文隽给的那场交换,我却等不了三天——
在昏迷中的凉生痛苦而压抑地唤出了那声“姜生”之后,我已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悲恸,我转头对陆文隽说,不必三天,我现在就答应你!
话音落下,泪也崩落。
……
一场交换后,我们三人之间,纠结了这么多年的,终于可以厘得干干净净了,这会不会是最好的结果呢?
报亭前,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然而,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那个熟悉而又让人不能置信的声音,那是旅行后的疲惫中难掩的深深的悲凉——你为什么要嫁他?!
我整个人呆住了,仿佛被钉在了街上,拔不开腿,又怎么也不敢回头。
秋天长风陡起,飘落一地仓皇,树叶片片落下,纷纷洒洒,像离人血、归人泪。
他的脚步声渐渐地靠近,那种熟悉的味道也渐渐地靠近。黄昏夕阳下,他的影子漫过了我的脚边,如同汹涌而来的潮水,最终将我淹没。
那一刻,是秋叶落时一样的静寂。
一片。
一片。
一秒。
一秒。
……
他在我身后,用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说,你嫁他,想要的无非是凉生的周全,可是这一些,我也能给啊!我也有能力保护你和凉生的周全啊!为什么你偏偏会选择嫁他?!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狠心到拿着凉生去要挟你爱我吗?!
我闭着眼睛,不敢回头,眼泪却已然落满腮边。
今时今日,曾经离城而去的天佑就在我的身后,他就在我一转身一回头的距离外,我却连转身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人潮汹涌的街,肆意飘零的树叶。
长风吹起我的发,拂过身后的他的脸。曾经熟悉的亲密的柔软,在这漫天黄叶中,却变成了淬毒的刺,密密麻麻刺向他的心。
他见我不肯回头,大概愤怒已胜过了理智,说,既然这样,那好,我这就去医院,我替你救凉生,我替你摆脱陆文隽,但是,你得嫁给我!我也不在乎你的心是否在我这里!如果你拒绝我的话,那么就算陆文隽肯放过他,我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医院!
我呆了,恐惧在片刻间袭来,我猛然回头,说,不要!
背城一别,今日归来。
眼前的他,满目苍凉,脸颊清瘦,却依然是英俊如刀刻的容颜,头发已经长过了眼,风吹过他乌黑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见我转身,突然笑了,可那笑容落在我的眼里,却那么的苦涩。他笑道,我说了这么多话,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原来我连让你看我一眼,都需要借他之名,才能逼你就范。真讽刺啊。呵呵……
他的话让我难受得直掉眼泪,可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我说,天佑,不要伤害凉生,不要再难为我了……求求你。
求求我?
天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笑声中充满了无比的嘲讽,他说,在你心里,凉生永远是比我重要。
良久的沉默后,他仿佛陷入了一种痛苦和迷茫之中,自言自语地喃喃——
你居然求我?
姜生啊,你只皱一下眉头,我心里就地动山摇了。说要用凉生来要挟你,呵呵,我怎么会忍心?你不必求我的……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转身的距离外,你怎样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其实,我早该知道答案了,却依旧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放手啊。
说完,他转身,挺括的风衣撩起的是决绝的弧度,毫无犹豫。
秋风长街,夕阳如血。
他的影子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脚边撤离,就像一团风。
我的喉咙像生生地吞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痛楚难忍,却喊不出声音,只是心里无比的难受。
原来,一个人离去时的背影,也可以像一把刀一样,切碎掉人的心。
只是这不是什么纯美的好故事,我又何必将你再拉入这场万劫不复呢?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的心,你却未必真的都能懂。
我愣愣地望着他转身,就在我也转身那一刻,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刹车声,最后是人被撞出后落地的重重的声响——
那个重重的声响就在我的脚边!
我惊恐地转回头,看到地上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几乎四分五裂的人——鲜血漫过了我的脚,我整个人几乎瘫软掉,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天佑!
——不!
我紧紧地抱起他,面无血色,拼命地哭,哆嗦着喊叫,天佑,你别吓我啊!别吓我啊!
颤抖中,我又歇斯底里地四处呼救,救人啊!救人哪!
声音泣血一般,眼泪鼻涕一同流下。
夕阳残照,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绝望而惊恐地看着怀里的他。
他整个人都已浸染在血色中,俊美的容颜已经被狰狞的血色给玷污了。他直直地看着我,我哆哆嗦嗦地一边哭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拨打120。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口鼻中流出,连眼角都滴出了血。
他微微动了一下,忍着这锥心裂肺之苦,艰难地举起手,挪开我打电话的手,似乎是在告诉我,别傻了,我没希望了……
他几乎是拼尽了力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掌心传来的是他血的温暖,心底传来的是他死亡前的冰凉。
他悲伤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一抹叫*的神采。鲜血再次从他的口中喷涌出来,落满我胸前的衣衫,他断断续续地说,气若游丝——
姜生……你还记得很多年前的圣诞……那时你十七岁,我给你弹过的……那首钢琴曲吗?
我……告诉你,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水边的阿狄丽娜》。
可你知道,为什么弹的……是这首曲子吗?
我痛苦地摇头,满脸泪水,说,天佑,你别说了!我们等120过来,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的眼睛慢慢地变得血红,似乎已经听不到我的言语了,他像一个失去了生命体征的机器,只是想要完成早已设定好的最后的步骤而已——说出那些早已烂熟于胸却没能来得及说出的话——
姜……姜生……最后给你讲……讲个故事吧……
其……实……“阿狄丽娜”是希腊……希腊的神话传……传说,说的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年轻孤独的……塞浦路斯国王,他亲……手雕塑了一尊美丽……的少女雕像……
因为……每天与她深情对望……他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她……
于是……他日夜祈祷……期盼着……爱情奇迹……
最终,他的真……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赐给了这尊雕塑生命……
从此,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姜生,你知道吗?……离开你的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你不是雕塑啊……你的心也不是石头啊……可我为……为什么就打动不了你呢?
现在……我懂了……因为……我……不是那个幸运的国王……
……
他的手,终于滑落,连同他眼中的悲哀,唇角的微笑,一起定格在最后的那句话里。他说——
现在,我懂了。
因为我不是那个幸运的国王。
我的世界,刹那之间,地裂天崩!
他在我的怀里,失去了最后的呼吸;他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衫,仿佛是毒,浸入了我的肌骨。
怎么会是这样啊?
不该是这样的啊!
刚刚他还在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转身的距离外,你怎样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
可你没告诉我啊,那一转身的距离,会是生与死啊!
生与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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