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要一开口，便再也没有倾诉的难度，仿佛有了倾诉的渠道，故事的经过也不再吝啬讲述，晴哲酝酿这个故事仿佛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说出来的时候也顺畅，毫不结巴。
程穗影仔仔细细地听着，没有打断。
两年的故事没有多长，浓缩在话语里，一个晚上不用都可以讲完，我们以为不会忘记的故事，终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我们遗忘了。当时的许多心情，许多感受，至今早已消失，再也无法用精确的词语描绘出来了，也再也不会有相同的感受，陈述的时候像是毫无关系的观众描述一场看过的电影。
所有的电影都会落幕，所有的观众都会被催促离场。
程穗影释然地笑了笑：“晴小多这个名字听起来倒也温暖。”
“穗。”晴哲看着面前温和的笑容，舒了一口气，“之前一直隐瞒着小多的事情，原谅我的私心，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提过去的事情。”
“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月亮很美？”程穗影微微一笑。
夜空无云，清冷的月光明亮大地，照亮了亭子的一角，垂挂在树上的几根青绿色藤蔓动了动，顺着微微晃动的树影缓缓摇动。月光，暴露出波光粼粼的江面。
相同的月光下，不同的两个人杵在相同时空的秀水小区门口。
“葛彤彤，我们分手吧。”杨率无力地叹息着。
葛彤彤从幽静的沉默中反应过来，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清醒自己的意识，因为她分不清那句话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的出自杨率的口：“你说什么？”
“葛彤彤，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累么？”杨率转过脸，一脸的疲惫。
“你以前说过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葛彤彤嘟着小嘴，委屈得想要落泪。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一定有快乐的因素在里面，在一起久了，快乐的因素不够了，如果还要继续走下去，必须学会着制造快乐的因素。
“可是你的无理取闹让我觉得很累。”
葛彤彤像是受了惊吓，一脸害怕地站着：“那我以后不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杨率摆摆手：“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你去谈以后，分手吧。”
“是不是程穗影叫你和我分手的？”程穗影抹去脸上的泪水，言语间充满了敌意，杨率走远了的脚步回过来：“不要每次都把穗扯进来，她只是我的好朋友，跟你我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那不然是为什么？”葛彤彤的分贝在不断扩大。
晚上七八点的小区，人烟稀少，灯光沉暗，不少人已经进入梦乡的家园，杨率压低了声音：“可以了，我不想和你纠缠太久，待会儿被我妈发现就不太好了，反正我们现在分手了，以后你不用等我上学放学了。”说着像兔子一样蹿上楼，连电梯都来不及坐。
“杨率！”葛彤彤气得直跺脚，“我不会原谅你们的。”生气，所有的理智都会被拥挤到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负面的情绪如潮水喷涌，思维钻进牛角尖，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圈套，内心的枷锁越来越紧。
跑到十六楼，气喘吁吁，汗珠挂在额头，杨率轻嘘一口气，仿佛像是逃离了巨大的迷障，心的重量轻了一块，他轻轻地推开门，钻进厨房，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透心的冰凉清醒着意识，杨率平缓了呼吸，无言地安慰自己说没事，再深的痛楚，也会随着时间而痊愈。
左手捧着水杯，右手翻弄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程穗影这件事。本来分手就是当事人的事情，何必张扬呢？于是，纠结的心又渐渐平缓下来，手机也安静地塞回口袋。
不自觉地，程穗影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接连又打了两个喷嚏，意识中仿佛有事情在发生，晴哲忙忙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程穗影的肩膀上，手心的温度像是电流传至内心。
两张脸的距离那么近，连呼吸声都那么真切，暧昧的气息骚动着耳垂，心悸。晴哲不自觉地红了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把程穗影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他迎上脸，对着面前的女生，蜻蜓点水般，吻了嘴唇，几秒钟的功夫立马闪开，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
“扑哧。”程穗影笑出了声，断断续续的，尴尬沉寂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晴哲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结结巴巴地说：“笑……笑什么啊？”
“没什么。”晴哲收了收语气，笑眯眯地看着晴哲。
“所以我们现在是又在一起了吧？”晴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程穗影笑着转过头，看着水平如镜的江面，又安静着不说话，晴哲轻轻呼了一口气，跟着程穗影的节奏，任由江面的风吹拂着脸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程穗影动了动身子，肩膀上的外套掉在地上，晴哲俯身去捡，抬头时看见程穗影一脸僵硬，侧过头，瞥见紧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亮着，短信内容很简洁。
“破坏别人感情的人，不得好死。”
“谁发的短信？”晴哲轻轻抚着程穗影的肩膀，关切地问。程穗影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神情严肃：“刚才你和杨率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啊？”
“杨率？”晴哲转了转眼珠，把记忆调回傍晚时分，当时的重心都在程穗影身上，也没有注意太多，“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程穗影又陷于沉寂，晴哲把外套披回她的肩膀上：“你别担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没事的。”程穗影牵起晴哲的手，释然地笑了笑，“短信是葛彤彤发的，我像是杨率和她分手了，她一时气不过，她像小孩子一样的。我倒是担心杨率，之前也没有什么征兆的，突然这么做，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他。”晴哲反过来牵起程穗影的手，一脸幸福的模样。平底鞋在石子路上有些磕脚，不舒服却在一笑之间泯然，程穗影踏着小碎步，情绪也积极欢快着：“你送我回家，我找杨率就好啦，你早点回去，不要让伯父伯母担心。”
月光倾泻，石子路一片黄色的朦胧，美不胜收。
程穗影走出电梯，面前的两扇门都闭着，程父一直忙碌在外，难得回家一次，程穗影按了按杨率家的门铃，一直都没有人来开门，她翻了翻皮包，发现钥匙都不在，估计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程穗影贴着门，听到房间里有电视的声音，她拍打着门，大喊：“杨率，你给我开门，不然我要你好看。”声音喊得大声，喊得久了，有些累了，门还是毫无动静。火气冒上心头，她狠狠地用脚踢了门，门突然开了。程穗影忍着痛，刚想破口大骂，一抬头，看见许晴站在跟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狰狞着想说句什么，半天也没有说出口，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块，尴尬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杨率呢？”程穗影路过许晴，跨进大门，往客厅走去，许晴轻轻地合上门，低声说着：“他在洗澡。”蚂蚁般的声音，却让程穗影瞬间呆滞，她不相信似的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对着许晴，不解地打量了她一番。
浴室里的水“哗啦啦”的声音愈发明显，程穗影二话不说把书包扔在沙发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浴室，把帘子掀开，杨率****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程穗影毫不避违，直直地听着杨率的眼睛。
“喂。”杨率吓得马上把程穗影一推，把帘子一拉，拿过身边的浴巾把自己包起来，“你知道不知道，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这么不要脸做了，你还怕什么？”程穗影一脸鄙夷，“你以为你有多纯洁。”
“你说话好听点，我做什么了啊？”杨率用浴巾把自己裹好，生气地指着程穗影，“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审犯人似的姿态来质问我，我有人身权利，我有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我也有权利告你的。”
“许晴为什么在你家？”
“我是来找你的。”许晴站在浴室门口，诺诺地说，“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杨率让我现在他家坐一会儿。”
“有客人来，你干嘛洗澡？”程穗影的语气软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晴一眼，转过脸对着杨率又是一阵埋怨。杨率把洗衣机里的衣服翻出来，拿着一件衬衫，胸前有一块黄色的渍：“我给她倒果汁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我顺便洗个澡有错么？”杨率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声音大得厉害。程穗影傻傻地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直直地看着地板。
杨率推了程穗影一下，眼神指了指许晴：“人家是来找你的，你们先去客厅聊，你让我把澡洗完了，可以么？大小姐。”
许晴从门口退了出去，程穗影无奈地看了杨率一眼，无趣地吐了吐舌头，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把门轻轻地合上。
“许晴。”程穗影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递过去，“你比较喜欢喝牛奶的，对吧？”许晴猛地抬起头，接过牛奶，笑着说了句：“谢谢。晴哲告诉你的吧。”程穗影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事实是这样，谁说的很重要么？”
“你懂我吗？”许晴注视着那双灵动的雅静，仿佛一刹那就穿透那深沉的思想，太多的言语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
“你知道我有多恨晴哲吗？”许晴坐在沙发上，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恨之入骨。两年里，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两年里他想尽办法让别人都找不到我，我在想，我明明没有跑很远，甚至可以近得可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怎么能找不到我，只要他能贴一个寻人启事，只要我看到，我还是会回去，可是终于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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